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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德大喜,連忙上前問安:“賢兄請留步,還記得峨嵋五德否?”

那狐狸看了看他,眼中有一絲疑惑。五德又笑道:“昔時白珏仙人領了神職上天赴任,弟與兄同去道賀,莫非就忘了?”

那狐狸眯眼想了一想,笑道:“原來竟是同宗,幾百年不見,賢弟修行大長啊。”

原來胡五德方才修得人形的時候,有隻青城的白狐修成地仙,被破格召上天庭做了御殿常侍,四面八方凡有些道行的同宗皆去道賀。那時五德地位低微,本無法見到白珏與其他地仙,只不過藉機與其他狐狸戲耍一番而已。沒想到那次結緣竟在今日有了用處。

這狐狸修行的時日原本比五德年長,不過煉化出三尾之後便蒙土地舉薦,來到了嶽州城隍處做了小吏。這倒也不奇怪,城隍官職雖小,卻是受了封的正神,在這處辛苦些年,將來也有好處的。

那狐狸道:“賢弟不在峨嵋清修,來此地做什麼?莫非也想謀個差事?”

五德道:“小弟是個散野慣了的,當不得差。此番到嶽州,還想請城隍大人幫忙呢!”

那狐狸急忙搖頭:“賢弟千萬不可!本地老相公可不比別處,最是勤勉,每日都教訓我等,享了血食便須盡心辦差。現下公務正緊,若去打攪他,恐討不了好。”

五德煩惱道:“這可如何是好?小弟這事也急,等不得的。”

狐狸又問道:“賢弟有什麼要事,說來聽聽,說不定愚兄倒可以幫忙。”

五德忙鞠躬道謝,開始胡謅道:“小弟有一故人,是這嶽州人士,名叫蘇仲文。他昔日在峨嵋遊玩,竟帶了小弟的煉丹法器回來,小弟找他數載,沒有絲毫蹤影。如今小弟修行已經到了最最要緊的關頭,再不找回法器,就有大折耗了。有勞賢兄幫忙查查文簿,看他究竟是死是活。”他恨那綠柳附在張燧身上惹些禍事,便也信口說蘇仲文是賊,壞她情郎的名聲。

那狐狸聽了,頗為為難地看看上方埋頭批文的城隍爺,悄聲道:“若賢弟不急,暫緩幾日,我必為弟查之。”

五德愁眉苦臉:“賢兄明鑑,若等到明日,自怕已經來不及了。”他又將那罈好酒祭出,“小弟此次過來也沒帶別的什麼,薄酒倒是有,請賢兄將就著解饞。”

狐狸一見此物,登時眉開眼笑——要知道但凡狐狸,平生就好二物,一是雞,二是酒。有了這兩件,比送金銀珠寶更管用。況且城隍廟香火雖旺,分食的也多,更少有美酒供奉,確實是個清苦差事。如今五德這罈子酒,倒真的勾了那狐狸的饞蟲。

他喜滋滋地將酒藏匿在殿中一角,又囑咐五德留在此處,藉著覆命的機會去了那高臺。下來時正撞著兩隻野兔,這狐狸便捏了那兩隻兔子到一旁去,耳語片刻。兔子連連點頭,其中一隻去跑了纏那右邊的綠衣主簿,另外一隻則溜到文書背後去查閱。

五德暗暗好笑,看來他們狐族還真是治兔子的好手!先前他便教訓了四隻,今天這位又號令了一雙。

不多時那隻翻看文書的兔子跳下高臺,跑到狐狸身邊說了些話,狐狸過來對五德道:“已經得了!賢弟要找的這個人確為本地秀才,不過已經亡故。”

“亡故?”

“正是。”狐狸又道,“他六年前便客死異鄉,魂魄回來時著鬼差領走了。走的時候大吵大鬧,非要去見一個名叫‘綠柳’的女子,鬼差最是守時,鏈子一縛,拖了便走。那秀才嚷著什麼‘去了陰司也不投胎,必在奈何橋上相候’云云,真真是個痴情種子呢。”

“那秀才轉生何家?”

“應是資州陳家子,不過資州城隍尚無牒文回報,看來果真還未投胎呢。”

五德大喜,連忙躬身致謝,出了廟門便奔客棧去。而那狐狸也笑眯眯地從正殿一角拖出美酒,將尖嘴探入,嘬了一口,渾身舒坦。

注1:人死為鬼,鬼死為聻。

第七回 完心願綠柳拜別 遇險灘水鬼逞兇

胡五德趕回客棧,此刻剛到寅時,夜色深沉,此時三郎依舊昏沉沉地躺在地下,那女鬼綠柳也靜立在其凸出的肚腹上,而硃紅則坐在旁邊的靠椅上。

見他轉來,硃紅忙起身問道:“可探得一二?”

五德答道:“有了,必教這小姐滿意。”

綠柳聽他言語,知道經年盼求的冤家終於有了下落,滿腔的猜度、等待,都化作紛飛淚雨。她朝著五德拜下,道:“辛苦大仙奔走,若真能找到蘇郎,奴家願來世為犬馬,供大仙役使。”

五德滿面笑容,連忙擺手:“罷了罷了,我倒是不計較的,你只要放過這地上的呆子,就已經是給我大方便了。”於是將在城隍處聽到的訊息與她細說了。

綠柳一臉喜色,陰慘慘的面孔竟然也明豔了幾分,歡喜地笑道:“蘇郎竟果真不曾負我!如此說來他還在陰司?”

“想來應該如此,一般這樣有些牽掛而不曾轉生的,不在奈何橋上,便在孟婆門口。”

綠柳又悲嘆:“奴家只道他早已上京去了,卻原來根本未到那裡,故而如何打聽也沒有訊息。六年苦等,竟一開始就在候一個死人,這真真是造化弄人!”

硃紅勸道:“你二人雖是錯過,但終究兩情不渝,這一世有緣無份,不如去求下一世。”

綠柳連忙擦乾淚水,強笑道:“大仙說的是,奴家這就離了公子的身。許多冒犯之處,還望兩位大仙勿要怪罪。”

五德只期望她快走,自然也客客氣氣,還裝作大度的模樣安慰了幾句。

硃紅催動法術,綠柳的嫋娜身形深深拜下去,慢慢就化為青煙不見了,這時三郎脹鼓鼓的肚皮也恢復如常,五德連忙把他搬回床上。摸了摸他的手腳,竟如冰塊一樣,又用棉被裹住了,施法升溫。搗鼓了半晌三郎咳嗽了幾聲,雖還是沒有醒轉過來,但是卻神情平和了。五德撤了封在四周的各種符咒,又將窗戶開啟,吹散室內的陰瘴之氣。

硃紅長嘆一口氣:“這樣一來終於也得了團圓,她苦等這麼久,如此倒算個好結果。”

五德在窗前深吸了口氣,卻不屑:“我只瞧的那些書生最是無用,愛了好女子又沒本事討去,偏生還割捨不下功名,老是指望金榜題名才八抬大轎去迎娶。要我說,若真是心頭肉,便是該拉了她遠遠逃走,天下之大,哪裡不可以賣力氣過活?再退一步,哪怕立時被殺了也是死在一處,總比這樣兩個都作了鬼,卻仍舊一個陰世一個陽世地相隔九重好。”

硃紅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心之迂,從來都不抓住現時,偏要將所求所盼寄予將來。這個男子還算是有些良心,我為女身,看多了那些更薄倖的。所以‘情’這一字,最忌的就是‘痴’。”

五德卻道:“姐姐難道不知,這‘情’最是動人的也是個‘痴’字麼?”

硃紅正要笑他清心修道倒看得通透,但突然間感覺一陣不適,跟著面色發白,軟軟地坐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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