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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空姐走過來。他和羅格正在一等艙(“能享受時不妨享受一下,老夥計。”羅格上星期三訂票時曾說,“不是每個人都能乘一等艙去討飯的。”),機艙裡還有四、五個其他乘客,多數都像羅格一樣在看報紙。

“請問您要些什麼嗎?”她問羅格時,臉上帶著一種很專業的燦爛的微笑,好像每天單調的生活——早上五點三十起床,然後上上下下地從班戈起飛,到波特蘭,到波士頓,再到紐約——總能讓她感到大喜過望。

羅格心不在焉地搖搖頭,她又帶著那種聖潔的微笑轉向維克,“您要什麼,先生?甜圈?桔汁?”

“能不能給我快點調一份桔計酒?”維克問,羅格的頭啪地從報紙上抬起來。

空姐依然微笑著,乘客早上九點前要一份飲料,對她來說不是什麼新聞,“我很快就可以調好一杯。”她說.“但您訪快一點喝,波士頓馬上就要到了。”

“我會盡快。”維克鄭重地答應了。她於是離開他們,去了廚房,這位微笑的空姐,穿著一身深藍條制服,顯得那樣燦爛伯人。

“你怎麼啦?”羅格問。

“你什麼意思,我怎麼啦?”

“你知道我什麼意思。平時晚上五點前你都不喝酒,不到中午更是滴酒不沾。”

“我正要開船出海。”

“什麼船?”

“皇家遊輪泰坦尼克號。”

羅格皺起了眉頭,“這個玩笑的品味很糟糕,你不這樣認為?”

是這樣,事實上就是這樣。對羅格這種人本該好好……。但這個上午,壓抑仍像塊惡臭的毯子般緊緊地裹著他,他實在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話。他沒有發火,只是努力做出一個相當淒涼的笑。但羅格仍只是衝著他皺眉頭。

“羅格。”維克說,“對於活力谷這件事,我有了一個主意。它會像一條母狗那樣逼得夏普老先生和‘小孩’就範,不管你喜不喜歡,它大概確實行得通。”

羅格看起來鬆了一口氣。這是他們之間經常能行得通的一種工作方式:維克想出粗略的概念,羅相讓概念得以成型、實施。當要把概念揉進各種媒體,或他們要做概念介紹時,他們總是這樣組合起來工作。

“怎麼做?”

“給我一點時間。”維克說,“可能要到今晚,那時我們就可把它升上旗杆——”

“——就可以看出是誰脫了褲子。”羅格做著鬼臉幫他說完。他開啟報紙,又開始看金融版。“好,那麼今晚我就會知道了。夏普的股票上星期又長了八個點,你知道嗎?”

“非常好。”維克喃喃自語。

窗外,霧已經消退,天空非常晴朗,肯尼幫克海灘、奧貢魁克海灘和約克海灘,構成一張天然全景畫明信片——深藍色的是海,卡其黃的是沙灘,遠處有緬因州低緩的山丘,開闊的草場,和沿綿向西一往無垠的茂密的冷杉林帶。真美!但無限的美景,只是讓他更加壓抑。

如果我要哭,我一定要去廁所裡哭。他倔強地想。一張廉價紙上的六句話就能讓他變成這樣,這真是一個脆弱的世界,脆弱得像外面塗成燦爛的五彩,裡面卻空無一物的復活節雞蛋。就在上週他還在想是不是帶上泰德一走了之,現在卻擔心起他和羅格回來時,泰德和多娜會不會還在家。有沒有可能多娜帶著泰德跑了,也許就去了她波科諾斯的母親家了?

當然可能。她可能覺得分離十天還不夠,對他也不夠,對她也不夠,也許分居六個月更好。現在她有了泰德。根據法律分割財產的原則,她就可以多佔幾個點,不是這樣嗎?

而且可能。一種聲音爬動著,悄悄鑽進他的腦子。可能她知道坎普在哪裡,可能她決定去找他,和他試著過一陣,他們會一起回憶快樂的過去。現在我腦海裡有一個非常瘋狂的想法,他很不自在地告誡自己。

這種想法不肯離去。

飛機在洛根機場著陸時,他終於喝完了最後一滴桔對酒,這讓他的肚子裡直髮酸。他知道,這種感覺會和多娜,和斯蒂夫·坎普一起緊緊地纏住他一個上午,即使他吃了一大碗可可熊,它還會一點點爬回來——但心中的壓抑減輕了一點,也許,這也值得。

也許。

喬·坎伯迷惑地看著大老虎鉗夾具下的那一塊車庫地板。他把綠毛氈帽向前額推了推,又向那兒看了一會兒,然後把手指放進嘴裡,吹了一個響哨。

“庫喬,嘿,孩子!來,庫喬!”

他又吹了一個響哨,彎下腰,兩手捂著膝。狗會回來,他不懷疑這一點,庫喬從來不跑遠。但他該怎麼處理這件事?

庫喬在車庫地板上拉了泡屎。

他從來沒有想到這條狗會這麼做,它還是條小狗時,也從來沒有這樣幹過。它小的時候在附近撒過幾泡尿,小狗們有時會這樣幹;它也曾狠狠地咬過一兩次椅子的坐墊。但從來沒有發生過今天這樣的事。他也懷疑過是不是其它的狗乾的,但這忡推測很快就被推翻了,因為據他所知,庫喬是羅克堡最大的一條狗。大狗吃得多,拉得也多。沒有什麼長卷毛狗、比哥獵狗。或漢茲五十七代變種之類的狗能弄出這麼一大團來。喬懷疑庫喬是不是嗅出了沙綠蒂和布萊特要出去一段時間。如果是那樣,也許這是它表達自己看法的一種方式。

這隻狗是他1975年一次修車活的報償。那個顧客是北面弗賴伊堡附近一個叫雷·克羅威爾的獨眼龍。克羅威爾平時在林子裡工作,但人們知道他很懂狗性——他很會養狗,也很會訓練狗。本來他可以幹新英格蘭鄉下所謂的“牧狗”業,可以過上體面的生活。但他的脾氣不太好,他總慍怒,這趕走了很多顧客。

“我的卡車需要一個新的發動機。”那年春天,克羅威爾告訴喬。

“行。”喬。

“我手頭有馬達,但是付不出勞務費,我把錢輸光了。”

他們站在喬的車庫內,爭執不下。布萊特那時只有五歲,他正在院子裡無所事事地晃悠,他的母親在晾衣服。

“那太糟了,雷。”喬說,“但我不為人白乾,這兒不是慈善機構。”

“比斯莉夫人剛生了一個小子。”雷說。比斯莉夫人是一條上等的聖·伯奈特母狗。“是純種,你給我幹這個活,我把那個小患於給你。你覺得怎麼樣?不過你得先幹,沒有卡車我就沒法運木材。”

“我不需要狗。”喬說,“尤其是一條那麼大的狗,一條該死的聖·伯奈特狗就是一臺吃飯機器。”

“你不需要狗,”雷說,他看了一眼布萊特,布萊特正坐在草上看母親,“但是你兒子可能喜歡一隻。”

喬的嘴張了張,又合上了。他和沙綠蒂不需要看家狗。但自從有了布萊特之後,他們沒有再要過其他孩子。從布萊特出生到現在,已經有這麼長時間了,有時看著這個孩子,喬腦子裡會產生這樣一個問題:他孤獨嗎?可能是,也許雷·克羅威爾是正確的,布萊特的生日就要到了,他可以送他一條小狗。

“我會考慮考慮。”他說。

“好,不過不要考慮得太長。”雷說,他有點生氣,“我還可以去北康威找文·卡拉翰,他的手藝也像你一樣好,坎伯,可能比你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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