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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丹尼留在拉貝勒太大那裡,所以她回到家時屋裡空蕩蕩的很安靜,她沿著窄窄的樓梯走上閣樓,一按開關,兩個光禿禿,搖搖晃晃的電燈泡亮了。他們的行李堆在一個角落,蒙特利爾的旅行標籤仍貼在桔黃色格蘭特牌皮箱的兩側。一共有三個皮箱。她開啟第一個,摸摸旁邊的口袋,什麼也沒發現。第二個也一樣,第三個也一樣。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撥出來,覺得有點兒愚蠢和失望——但主要是輕鬆,極度的輕鬆。沒有戒指。抱歉,約翰尼。但另一方面,我一點兒也不感到抱歉。那會讓人毛骨竦然的。

她開始把箱子放回原處,那裡有一大堆瓦爾特大學的舊課本和那個瘋女人的狗撞倒的落地臺燈,莎拉一直捨不得扔掉這檯燈。當她拍拍手上的灰塵準備離開,內心深處一個聲音開口了,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這種尋找有點兒潦草,是不是?你並不真想發現什麼,是嗎,莎拉?

不。不,她其實並不真想發現任何東西。她如果再次開啟那些箱子,那真是瘋了。她已經晚了十五分鐘去接丹尼,瓦爾特將帶他公司的一位資深合夥人回家吃晚飯,另外她該給貝蒂·海克曼寫封回信——貝蒂從烏干達給她寄來一封信,她和肯塔基州一位極為富有的養馬人的兒子結了婚。她還應該清洗一下兩間浴室,做做頭髮,給丹尼洗個澡。真是有大多的事要做,不該在這悶熱骯髒的閣樓浪費時間。

於是她又開啟三隻箱子,這次她找得非常仔細,在第三隻箱子的最角落處,她找到了她的結婚戒指,她把它舉到刺眼的光禿禿的燈泡下,看到裡面刻著的字,仍然像瓦爾特給她戴上的那天那麼新:瓦爾特和莎拉·赫茲列特——1972年7月9日。

然後她把箱子放回原處,關了電燈,回到樓下。她脫掉沾上灰塵的亞麻布套裝,換上一條寬鬆長褲和淺色上衣。她去拉貝勒太大那裡接她兒子。他們回到家,莎拉把丹尼放在客廳,他在那幾四處亂爬,同時她準備好烤肉,削一些土豆。把烤肉放進烤箱,她走進客廳,看到丹尼在地毯上睡著了,她抱起他放進嬰兒床中。然後她開始清洗浴室。儘管她這麼忙,儘管快到晚飯時間了,她一刻也沒忘記那戒指,約翰尼知道。她甚至能指出他知道的那一刻——她離開前吻他的時候。

只要想起他,她就覺得軟弱和不自在,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切都亂七八糟的。他狡黠的微笑和以前完全一樣,他的身體變化巨大,瘦削,缺乏營養,他的頭髮毫無生氣地貼著他的頭皮,這一切跟她記憶中的他形成強烈的對比。她想吻他。

“別胡思亂想了。”她對自己說。她的臉在浴室鏡子中看上去像個陌生人的臉。紅撲撲的而且——說實話,很性感。

她的手握住褲子口袋裡的戒指,在她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麼之前,她把它扔進抽水馬桶清澈。微藍的水中。抽水馬桶非常乾淨,假如來吃飯的炊切斯先生進來方便的話,他在馬桶上看不到任何汙點,炊切斯先生了解一個年輕人在通往大律師的路上會遇至!的所有障礙,是嗎?他知道這世界上的一切,是嗎?

戒指稍稍濺起了點水花,慢慢沉到清澈的水底,懶懶地翻滾著。它撞到陶瓷底部時,她以為自己聽到叮噹一聲響,但那也可能只是想象。她的頭在跳動。閣樓很悶熱,有股黴味。但約翰尼的吻——非常甜蜜,太甜蜜了。

在她仔細考慮自己在於什麼之前,她伸手拉了一下抽水馬桶。它砰地一聲響,也許因為她緊閉著眼,才顯得這麼響。當她睜開眼時戒指不見了。它曾經丟失了,現在又丟失了。

突然她兩腿發軟,坐到浴缸邊上,雙手捂著臉。她的臉滾燙。她不應該再去看約翰尼了。這不是個好念頭,這使她感到沮喪。瓦爾特正帶一位資深合夥人回家,她有一瓶好酒和上好的烤肉,那些是她要考慮的事。她應該想想她多麼愛瓦爾特,想想睡在嬰兒床上的丹尼。她應該想想在這個瘋狂的世界上,一旦你做出選擇,就必須接受它們。她不應該再想約翰。史密斯和他狡黠,迷人的微笑。

那天晚上大家吃得非常愉快。

醫生給維拉·史密斯開了一種降壓藥。它沒有降低她的血壓,卻使她感到噁心和虛弱。用吸塵器清掃過地板後,她不得不坐下休息。爬一段臺階後就得停下來,喘得像悶熱的八月下午的一條狗似的。如果不是約翰尼告訴這對她有好處,她早就把藥扔出窗外了。

醫生又給她開了另一種藥,這藥使她的心臟狂跳不已、她真的停止服用它。

“這是一個試錯過程,”醫生說。“我們最終會把你治好的,維拉。彆著急。”

“我不著急,”維拉說。“我相信上帝。”

“是的,當然應該這樣。”

六月底,醫生決定把兩種藥混在一起給她吃,那種黃色的藥片吃起來非常苦。當她把兩種藥放在一起吃後,每十五分鐘就得小便一次。她頭疼、心跳過速。醫生說她的血壓已降到正常範圍,但她不相信他的話。說到底,醫生有什麼用?瞧他們對她的約翰尼的所作所為,像屠夫切肉一樣地切他,已經動了三次手術了,他的胳膊,大腿和脖子上全縫著線,像個怪物,可他不靠那些架子還是走不了路。如果她的血壓已經降下來了,為什麼她總覺得不舒服呢?

“你必須給你的身體足夠的時間適應藥物治療。”約翰尼說。這是七月的第一個星期六;他的父母周未來看他。約翰尼剛做完水療,看上去蒼白憔悴。他每隻手握著一個小鉛球,他們談話時,他不停地舉起它們,然後又降到膝蓋處,活動他的肘部,培養二頭肌和三頭肌。佈滿肘部和前臂的正在癒合的傷痕一伸一縮的。

“相信上帝吧,約翰尼,”維拉說。“不需要做這些蠢事。相信上帝,他會治癒你的。”

“維拉……”赫伯開口說。

“別叫我。這是愚蠢的!《聖經》上不是說,祈求就會得到回應,敲門它就會開嗎?我沒必要吃那討厭的藥,我的兒子沒必要讓那些醫生繼續折磨他。這是錯誤的,這是無用的,這是罪惡的。

約翰尼把鉛球放到床上。他手臂的肌肉在顫抖。他覺得反胃和疲倦,突然對他母親非常生氣。

“上帝幫助那些自助的人,”他說。“你根本不想要基督教的上帝,媽媽。你想要一個從瓶中出來的魔鬼,給你三個希望。”

“約翰尼!

“對,這是真的。”

“那些醫生把那念頭放到你腦子裡了!所有這些瘋狂的念頭!”她的嘴唇在顫抖,她的眼睛瞪得很大,但沒有眼淚。“上帝把你從那昏迷中帶出來,約翰。其他人他們只不過……”

“只不過試圖讓我重新站起來,這樣我就不必後半生坐在輪椅上按上帝的意志行事了。”

“別爭論了,”赫伯說。“家裡人不應該爭論。”颱風不應該刮,但它們卻每年都刮,無論他說什麼都無法阻止爭論。它已經開始了。

“如果你相信上帝,約翰尼……”維拉開口了,根本不理赫伯。

“我再也不相信任何東西了。”

“聽到你這麼說,我很難過,”她說。她的聲音僵硬冷漠。“撤旦的代理人無處不在。他們會試圖改變你的命運。看來他們幹得不錯。”

“你一定要從中找出某種……永恆的東西,是嗎?我來告訴你那是什麼,那是一次愚蠢的事故,幾個孩子在並排開車,我恰好被夾到當中。你知道我想要什麼,媽媽?我想要離開這裡。這就是我的全部要求。我要你繼續吃藥……而且努力腳踏實地。這就是我的全部要求。”

“我要走了,”她站起來。她的臉蒼白僵硬。“我將為你祈禱,約翰尼。”

他看著他,感到孤立。挫折和不幸。他的憤怒消失了。他把它發洩到她身上了。“繼續吃藥!”他說。

“我祈禱你見到光明。”

她離了病房,板著臉像石頭一樣冷酷。約翰尼無助地看著他父親。

“約翰,我希望你沒那麼做。”赫伯說。

“我累了。我一累就失去判斷力或脾氣了。”

“是。”赫伯說。他似乎想再說什麼,但忍住了。

“她還計劃去加利福尼亞參加飛碟討論會嗎?”

“是的。但她可能改變主意。你不知道每天會有什麼變化,離開會還有一個月呢。”

“你應該阻止她。”

“是嗎?怎麼阻止?把她送進瘋人院?把她關起來?”

約翰尼搖搖頭:“我不知道。但現在也許你該認真考慮一下了,她有病。你必須看到這一點。”

赫伯大聲說:“她本來很正常,在你……”

約翰尼向後一縮,好像被打了一記耳光。

“瞧,我很抱歉,約翰。我並不是那意思。”

“沒事兒。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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