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篇 蘿蔔案 第七章 蜜麻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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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從王家轎店回來後,區氏一直哭個不住。張用見廊下曬了一籮豆子,便笑著說:“岳母大人,您老人家再哭下去,不但哭不回女兒,倒要把宅神哭跑。不如干些正事,用‘豆子虔心大法’,請諸佛神仙佑你女兒早些回來。”
“啥大法?”區氏哭著問。
“這是一位方士秘傳的法術,極簡便,卻極靈驗。這些豆子,你把又圓又光的揀出來,拿去供佛,叫‘功德圓滿,佛光普照’;略有些凹缺的供三清,叫“萬化歸真,大成若缺”;還有那些生了蟲、有黑疤的,拿去巷口供土地公公,叫‘天不厭陋,地不嫌卑’。”
區氏聽了,半信半疑。犄角兒知道張用又在信口編造、促狹逗人,正要悄悄勸止,張用卻已經將區氏連扶帶推,哄按到小凳上,抓了把豆子讓她揀起來。
接著,張用便吩咐他和阿念:“你們兩個也去辦些正事。去銀器章家瞧瞧他家人回來沒有。若沒有,就向左右鄰舍仔細打問打問。”
“打問啥?”
“這一向有哪些人去過章家。還有,清明前,朱家小娘子最後一次去章家時,還有哪些人也去了?越仔細越好。你們兩個,一個是過耳忘,一個叫心蒙油。記著隨身帶好紙筆,全都給我記下來。你身上帶的錢可夠?阿念愛吃什麼,讓她儘管吃個夠。你們兩個若想私奔,莫忘了尋個小廝把記下來的單子給我捎回來。快去!我也要辦正事。”
犄角兒從沒和女孩兒一起出過門,心頭又歡喜又侷促,連手腳都有些發木。他偷眼瞧了瞧阿念,阿念卻似乎渾然無事,抿著小嘴微微笑著。不過她的頭昂得比常日略高些,小胸脯也更挺些。犄角兒這才偷笑了一下,也昂起了頭。
出了巷子,迎面一個小廝快步走來,端著個托盤,上頭三碗熱騰騰瓠羹飄著鮮香氣。那小廝瞅了他們一眼,眼中露出羨妒。犄角兒以往也是這樣羨妒其他小廝,這回總算輪到自己被羨妒,身子陡然高了幾寸一般,頭也昂得越發高了。
犄角兒姓羅,十三歲就受僱到張家,伴侍張用。他爹是個木匠,不過只能造些尋常桌凳,勉強營生。有回張用的父親經過他家店門前,舊疾忽然發作,倒在地上。他爹忙將張老作頭扶進家,又喚了郎中來看視,救了張老作頭一命。張老作頭為謝他爹,教他製作一種交椅,上有靠背、扶手,坐板改為繩穿的一排竹片,椅子腿則是前後相交的兩個木框,用細鐵棍鉚合,可以摺疊,體輕易攜。他爹學會這手藝後,試著做了幾把,沒想到很快便被買走。他爹便轉而專做交椅,生意從此大好,更得了個“羅交椅”的名頭。
張老作頭一直擔心兒子張用行事乖張,見犄角兒性格樸誠,便想僱犄角兒跟隨照看兒子。他爹自然歡喜無比,慌忙將他送到了張家。犄角兒本來叫奇喬,張用一見他,就給他改了名叫犄角兒。
犄角兒原是奔著張老作頭來,見這個小主人說話沒一句正經,行事更是沒東沒西,心裡大為喪氣。不過,他自小便實心,來時爹又反覆告誡他要敬順主家,他便只有耐性服侍。整日跟隨這個小主人,比追一隻小雀更耗神費力。開始時,他每天累得骨頭痠疼,心更是疲乏之極。時日久了,才漸漸慣了。
“張姑爺躺在地上做什麼?”阿念忽然問。
“他在琢磨難題。說這樣面天背地,神才能飛,氣才能沉。”
“他快快想出法子找回我家小娘子才好。我家小娘子那樣嬌貴,換張椅子,都坐不慣。她去銀器章家,特地帶了個錦墊子。這會兒,不知道她在哪裡,那個錦墊子若是丟了,她只有一直站著了。就算找不回她,若知道她在哪兒,我去送些被褥、枕頭、手帕、香爐也好啊——對了,還有小茶爐、銅壺、茶瓶、茶盞——她吃茶都是自己煮水、自己點茶,從來不許我碰。已經兩天了,她渴也要渴死了……哎,一想這些,我又要哭了……”
“你莫憂,我家小相公比世上所有人都聰明,他一定會想出法子找回小娘子——對了,早起還沒吃飯,你最愛吃啥?”
“我心上第一愛吃的是蜜麻酥。”
“第二呢?”
“第二就多了。”
“不怕,我帶足了錢,小相公剛剛也吩咐了的。你儘管說。”
“第二呢,有辣菜餅、糖葉子、肉蔥齏、澄沙糰子、甘露餅、玉屑糕、糖脆梅、蜜姜豉。第三……第三就更多了,先不說了。”
“好!咱們見一樣就吃一樣!”
兩人果然一路走,一路吃。只要見著一樣阿念想吃的,犄角兒便立即摸錢。為了讓阿念多吃些花樣,每樣都只要一小份。哪怕這樣,吃過七八樣後,他怕阿念吃飽了,再吃不下其他,便只讓阿念嘗一小口,剩下的要過來自己吃掉。
對於阿念,犄角兒從來不敢動歪念,可今天不停吃阿念咬過的吃食,讓他心裡一陣陣狂喜。吃過十幾樣後,肚子飽脹還沒覺得如何,頭腦已經暈醉得要倒。阿念卻只盯著路邊的食攤食店,眼珠晶亮,歡得像只小喜鵲一般。
犄角兒不停打著飽嗝,也暢足得忍不住笑。自從老主人夫婦相繼亡故後,小主人張用的日用吃穿便全都由他照管。張用於錢財上又渾不經心,所有錢也都由犄角兒掌管。為此,犄角兒的爹特地叫他回家,反覆告誡他,張家是我們的恩人,一文錢的歪心也絕不許動。其實犄角兒心裡比他爹更看得重,跟隨小主人這些年,他早已沒有了二心,並且將小主人視為懵頑幼弟一般。小主人的錢,他死死看著。他跟著小主人認了寫字,還特地買了賬簿,任何花銷都一筆一筆記在上面。這三年,已經記了厚厚五本。每回翻看那賬本時,他心裡都無比鄭重,覺著自己值不值價,全都記在這裡了。倘若往後某一天不得不離開,便將這些賬簿和剩餘的錢全都交給小主人。自己雖只是個匠人的兒子,卻一文錢都沒有虧負過自己的心。
三年了,只有今天,他才敞開錢袋,盡興花用了一回。吃到二十幾樣時,他的肚子已經要脹破,再多吃一口,就要從嘴裡噴出來。他強忍了一陣,見阿念又在一家果子店前停住腳,瞅著那店口木案上擺的一排青瓷盆,盆裡分別盛著皂兒膏、瓜蔞煎、裹蜜、糖絲錢、炒團……“蜜麻酥!”阿念忽然歡叫起來。
“這是你第一愛吃的,總算找見了……”犄角兒不愛甜食,心裡有些畏懼。
“我要兩塊!”
犄角兒忙問了價,從錢袋裡數了十二文錢遞了過去。那店主用油紙包了兩塊蜜麻酥,阿念歡歡喜喜接過來。兩人走了十來步,她都不吃,只呆呆瞅著那蜜麻酥,臉上也不見了笑容。
“怎麼?這蜜麻酥不對?”犄角兒忙問。
阿念忽然停住腳,眼裡竟滴下淚來。
犄角兒頓時慌起來:“你這是怎麼了?”
阿念抬起淚眼望向他:“我娘說我嘴太饞,一直教我要學會忍嘴。說除了爹孃,世上還有誰肯盡興給你買吃食、讓你吃個盡飽?若是嫁了人,犯了嘴饞的毛病,要被婆母和丈夫活活打死……爹孃雖說最疼我,常給我買各樣吃食,可從我生下來,從來沒像今天這麼盡興吃過。其實剛剛吃的那些,有一大半我並沒多饞。我只是想著,這輩子怕是隻有今天能這麼任著我吃……我知道我比許多人都笨,話也說不好,一張嘴舌頭就滿天亂甩,樣貌也比不上那些鮮靚的女孩兒。可這麼笨、這麼不會說話、樣貌又這麼不鮮不靚,卻有這麼盡興的一天。那些不笨、會說話、好樣貌的,卻未必有這麼一天,嘻嘻……”阿念忽又笑起來,“我要死死記住今天,這兩塊蜜麻酥我也不吃,要一直留著,每天瞧著它們。等它們生黴了,就學我家小娘子,回家去,把它們埋到我家院裡那棵海棠樹底下。往後每年開花時,我就能記起今天來……”
犄角兒聽著,眼圈頓時熱起來,忙說:“只要你愛吃,往後我都買給你吃,吃一輩子!”
“真的?”
“真的!”
“可是……為啥呢?”
“嗯……我也說不清,可說的真真實實是真話。”
“咦?太好了!”
“怎麼?”
“我家小娘子說過,這世上最好的那些,都不可說。就是嘴再能、再想說,也說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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