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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佳從睡夢中一下子醒了過來,立即想到就是今天,就像她事後說服自己的那樣。她是個從禁錮中解放了的蘇聯女子,但是迷信還是在她身上紮了根。

“一切都是命定的。”後來她告訴自己。

在那破舊的窗簾外面,陽光在莫斯科北邊鄉下的水泥廣場上緩緩地出現。周遭掛滿曬洗衣物的磚造房,像衣衫破舊的粉紅色巨人般拔地而起,伸向空蕩的天空。

她心想,現在是星期一。我還躺在自己的床上。我終於擺脫了那條街了。此刻她腦中想的,是她的夢。

雖然已經醒了,她還是又躺了一會兒,漫遊於她秘密的世界裡,努力地想把心裡頭的各種惡兆給甩掉。當她發現這種努力是徒勞無功時,就立即以她素來練就的靈巧,一下子從床上躍起,鑽到浴室那破爛的簾布之後,衝起澡來。

尼基觀察得一點也沒錯,她的確是個美女。她的身材高挑,雖然豐滿卻一點兒也不臃腫。她有渾圓的腰、強健的大腿和一頭烏溜溜的黑髮。當她把挽著的頭髮放下來時,那真是可以用“奔放”兩個字來形容。她的臉蛋有些豔麗但是充滿了靈氣,而且似乎可以讓四周的事物都生出朝氣來。無論是穿著衣服或是裸露,她的姿態無一不帶著優雅。

洗完了澡,她使出渾身的力氣把水龍頭關上,再用拳頭狠狠地撾了它一下,意思是說:你給我關上。哼著哼著,她拿起了一個小鏡子,踏著大步走回房間穿衣服。她又想到夢裡的街道:到底是在哪條街上?是在列寧格勒?還是在莫斯科?雖然是衝了澡,還是沒有把她的噩夢給沖掉。

她的臥室非常小,是這小小的公寓三間房裡最小的一間。它只能算是房間裡的一處凹室,裡面也只有一個衣櫥和一張床。但是卡佳已經習慣了這個僅夠容身的小房間。她盤起頭髮,用卡子卡了起來。這是她上班時候的髮型。她的動作快速而性感,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優雅。說真格的,如果卡佳不是因為工作上的職位關係而能夠獲得額外的配給,她的房子一定遠比現在小上二十平方米。因為她的叔叔馬特維跟她同住,使她多分配到九平方米,而那對雙胞胎和她自己的神通廣大,讓她獲得了其餘的十一平方米。現在,她對房子已經不再有更多的要求了。

也許,她夢中的街道在基輔,她想。因為她記起了最近曾經去那兒一遊。不,基輔的街道寬敞,但我夢中的卻是狹窄的。

就在她穿衣服的時候,整條街道的住戶都已甦醒過來了。卡佳滿懷喜悅地聆聽著這個平凡世界的例行晨起公事。首先,由牆的那一邊傳來了哥格李茲家的鬧鐘聲,時間恰是六點半。接著,那隻兇巴巴的獵犬大聲嘶吼著要人讓它出去。可憐的哥格李茲,我一定要帶點什麼禮物給他們,她想著。上個月娜塔莎的母親病逝;星期五奧塔的父親因為腦中長瘤而住進了醫院。我要帶一些蜂蜜給他們,她這麼想著。就在這一剎那,她發現自己正對著以前的情人照片發出一個很彆扭的笑容。他是一個俄籍猶太畫家。他曾經不顧自然生態,想把一窩子的蜜蜂養在屋裡。他待她很不好,她的朋友都看得出來,也都這麼認為,但是卡佳心中卻一直替他辯護。他是一位藝術家,也許還是一位天才呢!他懂得怎麼去愛,雖然他時常對她發火,但也曾讓她擁有過歡笑的日子。無論如何,她也曾愛過他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天真理想。

就在哥格李茲家的聲響過去之後,沃克豪夫斯家剛出生不久的小女孩就開始折騰人了。過不了一會兒,他們家那臺新買的日本音響,就隔著地板傳來陣陣美國最新流行的搖滾樂聲。他們怎麼可能弄得到這個玩意兒?卡佳又一次墜入了沉思:伊莉莎白一直不停地懷孕,而沙夏一個月只賺一百六十塊。沃克豪夫斯家的聲響剛停,卡波夫斯家的又來了。他們放的,都是莫斯科電臺的節目。一個星期以前,卡波夫斯家的陽臺塌了下來,壓死了一位警察和一隻狗。而街坊鄰居們卻只為這隻狗善後呢!

卡佳儼然成了大家的供養者。每個星期一,她會拿到有人在星期六私自從鄉下運上來的新鮮魚類和蔬菜。這是因她的朋友唐亞有一位表弟,私底下為一些小自耕農做買賣。該打電話給唐亞了。

想到這兒,她也想到了音樂會入場券的事。她已經決定,一到辦公室,就把那兩張愛樂音樂會的入場券要來,那是一位叫巴辛的編輯在勞動節酒醉時對她失禮求愛而答應給她表示賠罪的。卡佳根本從未注意過他對她的追求呢!但是巴辛總是在為著什麼事情折磨著他自己。其實,他要這麼做,關她屁事!尤其是他以音樂會入場券作為手段。

在午餐休息時間,買過東西之後,她就會用這兩張票子去跟那位服務生莫羅索夫交換東西。莫羅索夫答應為她留著二十四塊進口香皂,都是用非常漂亮的包裝紙包著的,有了這些漂亮的香皂,她就可以去買一卷用純羊毛織成的綠色格子布。這格子布是那位布店經理特別答應為她保留的。這天下午,在招待那些匈牙利外賓的酒會結束之後,她就會把那捲布交給奧爾嘉·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這位曾受過她好處的人,在她那架以家中的老勝家縫紉機換來的東德制縫紉機上做兩條牛仔褲,好給兩個雙胞胎當做生日禮物。若有剩的,就拿去塞給那位牙科醫生,請他私下為雙胞胎檢查一下牙齒。

就這麼決定了。再見了,音樂會。

電話是擺在馬特維叔叔睡的那間房裡。那是從波蘭進口的,很珍貴。這是從弗洛狄亞的工廠裡偷摸出來的。感謝上蒼,他在最後出國時,沒帶走它。她踮起腳尖走過熟睡中的馬特維身邊,一面溫柔地看了他一眼。馬特維是她父親最鍾愛的弟弟。她拿起電話機走過了迂迴的走廊,放到自己的床邊,一決定要先跟誰通話,她就立即撥號了。

有二十分鐘之久,她打了一圈電話給朋友,電話中盡是談些什麼東西可以在哪裡買到之類的事,但也有一些談心的話。有兩次,她剛把電話放下來,馬上就有人打給她。最近剛崛起的捷克電影導演昨晚在索亞家過夜。亞歷山德拉說他實在太驚人了,今天她要冒生命危險打電話給他。但是,她要用什麼話做開場白呢?卡佳絞盡了腦汁,終於想到一個藉口。有三位前衛藝術家將在鐵路工人工會展出他們的作品,為什麼不邀請他陪她去參觀呢?亞歷山德拉聽了她這番提議之後很是高興。卡佳想出的主意總是最好的。

每個星期四晚上,在前往什瑞米特耶弗機場路邊的一輛冷凍卡車後座可以買到黑市的牛肉,這是柳芭說的:去問一名叫詹安的大塊頭,但是不要讓他接近你。在克羅普特金街的後面有一處商店裡有古巴菠蘿拍賣,這是奧爾嘉說的,還提到去找一個叫德米特里的人,並且付他雙倍的價錢。

電話打完了,卡佳這才開始為納沙揚借給她的那本有關限武的美國書頭痛。納沙揚是十月出版公司非小說類的新任編輯。沒人喜歡他,也沒人知道他是如何弄到這個職位的。但是大家都注意到,他負責保管一部影印機的鑰匙,而這項特權更讓他有模有樣地擺足了官僚架子。她的書架放在走廊,上面的書多得從地板堆到了天花板,還嫌不夠擺。她死命地找著:這本書是個滲透破壞的奸細!她要把這本書給請出去,跟納沙揚一起給請出去。

“那麼,有誰要翻譯這本書呢?”她曾經在他到她的辦公室閒逛、偷瞄她的信時,冷冷地翻著她那堆尚未閱讀的手稿,面色嚴肅地問過他,“是不是因為如此,所以你才要我去讀它?”

“我認為這本書會引發你的興趣。”他答道,“你是個母親,也是一位自由派——不論這是什麼意思。你對切爾諾貝利核事故、亞美尼亞形勢總是趾高氣揚。如果你不想借它,那就不要借。”

她終於在休·沃波爾和託瑪斯·哈代的書之間找著了那本討厭的書。她把書拿了出來,用報紙包好,塞到手提袋裡。然後把那個袋子掛在前門的門把上。她這麼做,是因為最近她老是會惦記著每一件事,但也老是把事情給忘掉。

這個門把手是我們一起從跳蚤市場買回來的,她想著想著,心中充滿了憐憫。弗洛狄亞!我那可憐又讓人無法忍受的丈夫,懷著你那由來已久的鄉愁,現在被降級到與五個氣味難聞的離家男人住在一起,他們就像你一樣!

電話打完了,她匆匆澆過盆栽,然後去喚醒她的雙胞胎。他們正各自斜躺著熟睡在那張床上。卡佳站在那兒看著他們,心中又有些不忍。有一會兒,她甚至沒有勇氣去碰他們。最後,她堆起了一臉笑容,好讓他們一睜開眼睛就能看到媽媽的笑臉。

之後的一小時,她把自己的時間完全給了他們。這是她每天要做的事,她為他們煮粥,為他們剝橘子,和他們一起瘋瘋癲癲地唱著歌兒。最後唱的是《熱情者進行曲》,這是孩子們最喜歡的,倆人齊聲咆哮,下巴縮緊,就好像那些革命英雄一樣。而他們所唱的曲子,也包含了一些納粹的進行曲,不是有意為之,但卡佳是瞭解的,並且一再地被他們這種可人的模樣兒逗得開心異常。他們喝茶的時候,卡佳為他們準備飯盒。塞吉的午餐是白麵包,安娜的則是黑麵包,兩人的麵包內各夾了一塊肉餅。午餐準備好了之後,是給塞吉扣上釦子,幫安娜拉直紅領巾。在她為兩個寶貝梳頭以前,她分別親了兩人一下,因為他們學校的規矩就是“儀表整潔是蘇維埃人民對國家效忠的一種表示”。

這些工作都做完了之後,她蹲下來,把雙胞胎攬在懷中,就像她最近四個星期以來的每個星期一所做的那樣。

“現在,如果媽咪有天晚上沒有回來,或者必須趕著去參加一個會議,或是探望一位病人,你們應當怎麼做?”她單刀直入地問他們。

“打電話給爸爸,叫他回來陪我們。”塞吉一邊說著,一邊掙出了母親的懷抱。

“我會照顧馬特維叔公。”安娜說。

“那麼,如果爸爸也不在,你們又該怎麼辦?”

他們開始吃吃地傻笑起來。塞吉所以會笑,是因為這個問題讓他覺得心中不安,而安娜呢?是因為潛意識裡感覺災難要來了而害怕。

“去找奧爾嘉阿姨。”安娜叫著,“把奧爾嘉阿姨的金絲雀時鐘給扭緊,讓它唱歌!”

“那麼,奧爾嘉阿姨家的電話號碼是多少?你們會不會唱那首歌?”

他們唱著唱著,然後三個人就笑成了一團。甚至在他們出門下樓梯的時候,孩子們還在不停地笑著。這幢樓房的樓梯間,年輕人把它當做愛巢,醉鬼們把它當做酒吧,有些人則把它當廁所。卡佳手攜著這兩個子女,步入陽光當中,越過公園上學去。

“你今天的生活目標是什麼,同志?”卡佳用嘲弄並夾雜著命令的語氣問塞吉,一邊再把他的衣領理直。

“盡心盡力服務人民和黨。”

“還有呢?”

“不要讓維塔利·羅哥夫偷我的午餐!”

兩個小孩掙開她爬上石階之後,又是一陣笑聲。卡佳對著他們揮別,一直到他們消失。

在地鐵裡,一切都是那麼醒目,即使隔著距離。她眼見行人都是那麼地憂鬱,而她自己似乎不屬於他們這一群。她又看到他們每一個人都在讀莫斯科的報紙。這在前幾年是無法想像的。那時的報紙除了拿來擦屁股和塞通風口以外,一無用處。有時候,卡佳也會讀一下報紙,若是不讀報紙,她手中也會拿著一本工作上需要讀的書或手冊之類的東西。但是今天,就算她昨晚所做的夢已經完全從記憶中褪去,她也有太多的事情要想。她要為她的教父煮碗魚湯,以彌補那天的頂撞之罪。她還要忍受那位上了年紀的塔提雅娜·塞吉耶芙娜的鋼琴課,她老是說卡佳不專心學,說她太草率。她彷彿還在夢中的街上跑著,醒不過來,也許是街道在後面追她。這大概就是她差點忘了換車的原因吧?

終於到了辦公室。這棟辦公大樓看起來十分陰冷,到處是剝落的木片,水泥地陰溼。她一直在想,與其拿這裡作為國家的出版機構,倒不如充當泳池來得恰當。進了門,一眼看到工人在穿堂錘著、鋸著,她心裡不免一陣吃驚。有一秒鐘,她甚至還想到可能是為了處決她,正在趕搭絞刑架呢!

“這筆修繕費老早就在我們的預算裡了!”老莫羅索夫曾氣喘似的對她說,他通常總有一些小道訊息可告訴她,“錢早在六年前就已經撥給我們了,但是直到現在,那些官僚才同意簽字動工。”

電梯像往常一樣,總是處於維修狀態。她心想,在蘇聯電梯和教堂總是在維修。她走上樓梯,用非常快的速度爬上去,但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爬得這麼快。她向照面的每個人匆匆道早安。後來想起來,她懷疑是不是辦公室的電話鈴聲在潛意識裡催促著她快速前進。因為,就在她一腳踏進門時,桌上的電話已在那兒不停地響著,彷彿催人快把它給拿起來,好解除它的痛苦。

她拿起了電話筒,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喂!”但很顯然的,她似乎說得太快了些,她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用英文請奧拉娃太太聽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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