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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波羅的海圖書館位於三樓,樓下是一家塵埃遍佈的古書店,專營聖靈書籍。圖書館小小的窗戶斜對著大英博物館的前院。史邁利踏上一道木頭回旋梯,穿過許多年代久遠、用圖釘釘著的手繪標誌和一大堆隔壁藥房的棕色化妝品箱,才到達圖書館。走到頭,他發現自己已經喘不過氣來,所以在按門鈴之前,很明智地歇息一會兒。他等候著,用沉思冥想來忘卻暫時的精疲力竭。他有一種錯覺,覺得自己一再拜訪相同的高樓:漢普斯特德的安全公寓,瓦拉狄米爾在西河苑的閣樓,現在是這幢曾是所謂“布魯斯貝利劣品”的五十年代遺風建築。他覺得很奇怪,這幾處都是單獨的處所,單獨的測試處所,用來測試尚未言明的價值。錯覺消失了,他按了門鈴,三短一長,心裡琢磨他們是否更改了記號;他仍擔心著偉林,或者絲黛拉,或者只是那個孩子。他聽見近處響起地板的噼啪聲,猜想自己正被僅一步遠的某人,從窺視孔裡觀察著。門很快開啟,他踏進陰鬱的玄關,一雙肌肉結實的臂膀擁抱著他。他聞到身體的熱氣、汗水和香菸的氣味,也感覺到那未刮鬍子的臉頰貼近自己的臉頰——左頰,右頰,好像在頒發獎牌——左頰又多了一次,代表特別的情感。

“麥斯!”米凱爾以安魂曲似的聲音低聲說道,“你來了。我很高興。我希望你來,但不敢抱太大期望。雖然如此,我還是等著你。我等了一整天。他愛你,麥斯。你是最好的。他總是這麼說。你啟發了他。他告訴我。他的模範。”

“我很難過,米凱爾。”史邁利說,“我真的很難過。”

“我們都是,麥斯。我們都是。傷心透頂。但我們是戰士。”

他短小精悍,背脊凹陷,儀表整潔,正符合他自己宣稱的前騎兵隊上校的身份。他的棕色眼睛因徹夜守候而泛紅,顯得有些下垂。他肩上披了一件色彩鮮豔的運動上衣,像披風似的;腳上的黑色靴子擦得鋥亮,隨時可以上馬賓士。他的灰色頭髮依軍人作風打理得很整齊,他的髭鬚稀疏,但精心修剪過。乍看之下,整張臉顯得很年輕,只有細看,才會看見蒼白的面板滿布細碎的三角洲,洩露了他的年齡。史邁利隨著他走進圖書館。圖書館與房子等寬,依消失的幾個國家——拉脫維亞、立陶宛,當然還有愛沙尼亞——分隔成三小間,每一間都有一張桌子,一面旗子,和幾張擺放棋盤等待賽局的桌子,但沒有人在下棋,也沒有人在看書;裡面沒有人,只有一個年約四十,穿著短裙、短襪的豐滿女人。她有一頭髮根呈暗色的黃頭髮,梳成簡單的髮髻。她閒適地坐在茶爐31旁,正在讀一本介紹秋季樺樹林的旅遊雜誌。米凱爾與她四目交接,停頓了一下,似乎準備開口介紹,但看在史邁利眼裡,她的目光卻充滿了強烈、不容置疑的怒火。她看著他,輕蔑地癟起嘴,目光轉向雨滴飄落的窗戶。她的臉頰因落淚而閃著水光,低垂的眼瞼下,有著橄欖色的淤傷。

“艾薇拉也很愛他。”走出她的聽力範圍之後,米凱爾解釋說,“他是她的兄弟。他教導她。”

“艾薇拉?”

“我太太,麥斯。這麼多年之後,我們終於結婚了。我堅持的。這對我們的工作不見得有利。但我欠她一份保障。”

他們坐下來。在他們四周、沿牆掛著那些已被遺忘的行動中的犧牲者。這個是已經入獄了,透過鐵絲網拍到的。這個是已經死了——就像瓦拉狄米爾一樣——他們拉開罩布,露出他那張血淋淋的臉。第三個,笑嘻嘻的,戴著游擊隊的寬鬆帽子,扛著長槍身的來復槍。從這個房間裡,他們聽到一聲小小的爆炸聲,就緊接在一句嘹亮的俄文咒罵之後。艾薇拉,米凱爾的新娘,正在點茶爐。

“我很難過。”史邁利又說了一遍。

敵人我不怕,偉林,史邁利想,我最怕的是朋友。

他們坐在米凱爾的小隔間裡,米凱爾稱之為他的辦公室。一部老式的電話放在雷明頓立式打字機旁。這臺打字機和瓦拉狄米爾房裡的一樣。一定是有人同時買了好幾臺給他們,史邁利想。但這個小隔間的焦點是一張手工雕刻的高椅子,螺旋狀的椅腳別無裝飾,但椅背上卻精雕著帝王徽飾。米凱爾堂而皇之地在那張椅子上坐下,皮靴抵著膝,對這張王座而言,他是個太過嬌小的代理國王。他從底下拿出一根菸來,點亮。在他上方,籠罩著一片香菸雲霧,而那裡正是史邁利記憶所及之處。在廢紙簍裡,史邁利注意到有幾本丟棄的《運動生活》。

“他是領袖,麥斯,他是英雄。”米凱爾說,“我們必須從他的勇氣和典範中獲益。”他停頓了一下,好像是期待史邁利記下來好對外發表。“在這種情況裡,我們很自然地會問自己,如何能堅持下去。誰有分量能追隨他?誰有他的聲望,他的榮譽,他的使命感?很幸運的,我們的運動是一個延續不斷的過程。這比任何一個個人、任何一個團體都更偉大。”

聽著米凱爾琢磨得閃閃發亮的言辭,看著他擦得閃閃發亮的皮靴,史邁利不禁為這個男人的年齡感到驚歎。蘇聯在一九四〇年佔領愛沙尼亞,他回憶道。當時擔任騎兵隊軍官的米凱爾,現在至少六十歲了。他努力想拼湊出米凱爾顛沛流離的生平——經歷外國征戰與無法信賴的民族軍隊,一條漫漫長途,所有這些歷史章節,都寫在這一個小小的軀體裡。他也很好奇,這雙皮靴的年紀有多大?

“告訴我,他的最後一段日子,米凱爾。”史邁利建議,“他一直到最後都很活躍嗎?”

“絕對活躍,麥斯。在所有方面都很活躍。無論是身為愛國者、身為男人,還是身為領袖。”

表情依舊輕蔑的艾薇拉把茶放在他們兩人中間,當然還有兩個放了檸檬的杯子,和一小盤核桃脆片餅乾。她的動作隱隱有著暗諷意圖,無論是她擺動著的腰臀,還是怏怏不樂的挑釁。史邁利也努力回想她的背景,但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或許他根本從來就不知道。他是她的兄弟,他想,他指導她。但從很久以前,他就已經從自己的生活中得到教訓,千萬別相信解釋,特別是有關愛情的。

“身為集團的一員呢?”史邁利等她離去之後問道,“也很活躍?”

“一直都是。”米凱爾嚴肅地說。

一陣沉默,兩人都很有禮貌地等對方先開口。

“你想是誰幹的,米凱爾?有人背叛他嗎?”

“麥斯,你和我一樣,很清楚是誰幹的。我們全部都冒著危險。我們全部。任務隨時會來臨。重要的是,我們必須準備好。我自己是個戰士,我已有所準備,我已就緒。如果我走了,艾薇拉會有她的保障。就是這樣。對布林什維克來說,我們這些流亡人士,還是頭號敵人。被詛咒驅逐的人。只要他們可以,就會摧毀我們。現在依然如此。就像他們摧毀我們的教堂、我們的村莊、我們的學校、我們的文化一樣。他們是對的,麥斯。他們對我們心生恐懼是對的。因為有一天,我們會擊敗他們。”

“但他們為何特別挑這個時機呢?”在這篇行禮如儀的宣言之後,史邁利溫和地反駁,“他們在好幾年前就可以殺了瓦拉狄米爾。”

米凱爾拿出一個扁平的錫盒,上面有兩個捲軸,像是軋布機似的,以及一包粗糙的黃色煙紙。他舔了舔煙紙,放在捲軸上,然後鋪上黑色菸草。噼啪一聲,軋布機轉動,銀白色的表面上出現了一根肥碩、蓬鬆的香菸。他正要點燃,艾薇拉走了過來,把煙拿走。他又捲了一根,然後把錫盒放回口袋。

“除非瓦拉狄米爾正著手做某些事,我猜。”史邁利在這場演出結束之後繼續說,“除非他做了什麼激怒他們的事——他可能已經做了,你知道他的。”

“誰會知道?”米凱爾說,漫不經心地將更多煙霧吐到他們頭頂上的空氣裡。

“嗯,你可以,米凱爾,如果有人能知道的話。當然他會對你透露。二十多年來,你一直是他的心腹。起初在巴黎,然後在這裡。別告訴我說他不信任你。”史邁利率直地說。

“我們的領袖是個神神秘秘的人,麥斯。這是他的力量。他必須如此。這是軍事的需要。”

“但對你不會,對不對?”史邁利以極盡奉承的聲調堅稱,“他的巴黎副官,他的侍從武官,他的機要秘書?別這樣,你說話要憑良心。”

米凱爾從他的王座上前傾身體,把小小的手掌整整齊齊地放在心臟上。他沉重的音調變得更加深沉。

“麥斯,甚至是對我。到後來,甚至對米凱爾都是如此。這是為了保護我。不讓我知道危險的內情。他甚至對我說:‘米凱爾,如果你——即使是你——不知道我們拋棄了什麼樣的過往,可能會比較好。我懇求他,但沒有用。有一天晚上他來找我。這裡。我在樓上睡覺。他按了特殊的門鈴聲:‘米凱爾,我需要五十英鎊。’”

艾薇拉又走進來,這次拿了一個空的菸灰缸。當她把菸灰缸放到桌上時,史邁利頓時感覺到一陣緊張,如同藥效突然發作。他開車時曾有過相同的經驗,等待著並未發生的撞擊。他也在安恩身上體會過相同的經驗,看著她從某些看似無害的約會中歸來,心中卻知道——只是單純地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他等艾薇拉離開後才問。

“十二天以前。上個星期一。從他的態度,我馬上看出來,這一定有關公事。他以前從來沒問我借錢。‘將軍,’我告訴他說,‘你有陰謀在進行。告訴我是什麼。’但他搖搖頭。‘聽著,’我對他說,‘如果是陰謀的話,那麼聽我的忠告,去找麥斯。’他拒絕了。‘米凱爾,’他對我說,‘麥斯是個好人,但他對我們的集團不再有信心。他甚至希望我們結束我們的奮鬥。但只要我如願抓起這條大魚,我就會去找麥斯,要求支付我們的費用,或許還有許多其他的東西。但我事後才會這樣做,不是事前。同時,我總不能衣衫不整地去做事吧。借我五十英鎊。在我的一生裡,這是最重要的一件任務。這追溯到我們久遠的過往。’他就是這樣說的。我皮夾裡有五十英鎊——很幸運的,我那天的投資很成功——我交給他。‘將軍,’我說,‘把我所有的錢都拿去吧。我的財產也是你的。拿去吧。’”米凱爾說,用力揮著他的黃色香菸,似要畫下句點,也或許是要強調確認。

透過他們頭頂上的髒汙窗戶,史邁利瞥見艾薇拉站在房間中央的倒影,她正在傾聽他們的談話。米凱爾也看到她了,甚至皺起眉頭,但他似乎不願意——也許是無法——命令她走開。

“你人真好。”史邁利略作停頓之後說。

“麥斯,這是我的本分。真心誠意。這是我惟一的法則。”

她看不起我,因為我沒幫助那個老人,史邁利想。她與這件事脫不了干係,她知情,而現在,她看不起我,因為我沒有在老人需要幫忙的時刻助他一臂之力。他是她的兄弟,他記得。他指導她。

“他來找你——向你要求活動經費,”史邁利說,“是不是出乎意料?在這之前有沒有什麼事,讓你覺得他在著手作一些大計劃?”

米凱爾再次皺起眉頭,耗了許多時間,很顯然,米凱爾並沒有太在乎這些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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