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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芸香說起沒看到姚建軍的事情,姚國勝說:“他可能去鋪子裡咯。昨天一把鋤頭還沒打好。”吃完飯,去了鐵匠鋪,姚建軍並不在那裡。姚國勝自己在鋪子裡忙了起來。中午芸香過來送飯,問起姚建軍,姚國勝反問:“他不在屋裡?”芸香一下子急了,“該不是出麼子事咯?”姚國勝罵她,“你個大臭嘴!”芸香沒有言語,跑回家問到我家,我們沒有見到,又問其他鄰居家,也說不知道。芸香拉一把凳子坐在門口,拍著大腿嗚咽,“真是小的不省心,大的也不省心。”到了晚上,跳蚤放學,芸香問起,跳蚤說起姚建軍昨晚到過他房間。哥哥姚亮上初中後,住了學校宿舍,跳蚤一個人睡總是怕怕的。半夜樓上老鼠跑,他始終沒有睡踏實,模模糊糊聽到房門外有走路的聲音,跳蚤問:“爸?”腳步聲停了,門開了,姚建軍走了進來,坐在床邊。跳蚤問:“你要麼事?”姚建軍說:“上廁所。”說著摸摸他的頭,“你怕是啵?”見跳蚤點頭,“沒得麼子怕的,明早叫你爺抱貓過來吃老鼠。”抽完一根菸後,姚建軍起身,“你好好睏醒。”說完就開門出去了。

芸香一聽完,叫了一聲,“不得了!真有事!”說完往鐵匠鋪那邊跑,姚國勝已經收了工,往家裡走。芸香剛一說完事情,姚國勝立馬拐到垸西頭,叫了自己兄弟,芸香這邊跑回來叫了我父親母親和隔壁幾家幫忙,跳蚤就託我照顧一下。天已經黑了,大人們打著手電筒,有往田間地頭的,有往長江大堤的,有往隔壁垸的。跳蚤坐在我房間裡看電視,正好是他愛看的動畫片,笑得很開心。我拿出花生和瓜子讓他吃,他吃了一把又一把。我不時起身出去看看,跳蚤家黑著燈,稻場上的衣服還沒有收,風吹起來的時候,衣服在晾衣繩上飛動,一錯眼還以為是一群人在走動。我心裡一陣發毛,趕緊走進房來,跳蚤已經倒在椅子上睡著了。

凌晨兩點時,我已經睡下了,電話忽然響起,是母親從醫院打來的。他們在河坡的林子裡發現了姚建軍,看樣子是割脈自殺,現在送到醫院搶救。掛了電話,睡意全無,看跳蚤在床上睡得正香,我走出了門。暗沉的夜色扣在靜默的村莊之上,屋前草叢中零星蹦出一粒兩粒蟲鳴聲。遠處的長江大堤像一抹粗重的黑條把我們這些人束縛在其中。有隱隱的叫聲傳來,仔細聽是跳蚤。我忙跑進屋,跳蚤坐了起來,我問他怎麼不睡了,他說:“爸爸來了。”我嚇了一跳,四處看了看,“那他人嘞?”他搖搖頭,“不見了。”我說:“你肯定是做夢咯。”他堅持道:“他真來了。”我開啟電燈,房間裡除了我們兩人,再無他人。跳蚤眨眨眼,發了一會兒呆。我讓他睡,他說:“你莫走。”我說好,便陪他一起睡了。

清早我被母親叫醒,她眼睛裡滿是血絲。她探頭看了一眼還在睡的跳蚤,深呼吸了一下,對我說:“你去初中把姚亮叫回來,就說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我問:“是麼子事?”母親又看了一眼跳蚤,小聲說:“你建軍叔不在了。”我身子一沉,母親催我起來,“快去叫姚亮回來。”我慌亂地起身穿衣服,“跳蚤麼辦?”母親說:“我來。”我來到堂屋,透過敞開的後門,能看到跳蚤家裡聚集了一堆人,來不及細看,母親又催我快去。我推出腳踏車,一路飛奔去初中,剛一上教學樓二樓,便看到姚亮和另外幾個男生站在教室外面,顯見得是被老師罰出來的。姚亮見我,嘻嘻一笑,“你麼來咯?”我說:“找你!趕緊跟我回去。”姚亮頭往教室一撇,“你找我麼事?”我遲疑了一下,這時從教室走出了一箇中年男人,姚亮和另外幾個男生貼著牆馬上站好。這個中年男人是他們的班主任,我跟他說要帶姚亮回去,班主任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你是他家人?”不等我回答,他又接著抱怨,“你家這個姚亮噢,太不懂事咯。我跟你說,他——”他手指著姚亮,又往其他幾個男生掃了一下,“晚上下了晚自習,帶這幾個人從男廁所翻牆出去,跑到街上上網打遊戲,你說要得不要得?”姚亮說:“他是我鄰居。”班主任瞪了他一眼,“你去叫你家長來!”姚亮沒有吭聲,我把班主任拉到一旁說了事情的緣由,班主任嘆了一口氣,讓我們趕緊走。

姚亮上了初中後,個子抽長,快跟我一般高了。他騎著自己的腳踏車,跟我並肩走。我不忍心看他,他卻笑嘻嘻地看我,“你快說麼事,那個於霞回來了?”我說沒有,他又問:“我媽回來了?”我說沒有。他沒有問下去,吹起了口哨,加快了騎車的速度,很快就把我甩到了後頭。我奮力追上他時,他高興地大聲喊:“不上學真你媽爽!”我讓他騎得慢一點,再慢一點,我甚至希望不要騎車子,只要能慢一點靠近村莊就好。然而他不聽我的,又一次把我甩到後面,騎到前面的進垸口,轉了一個漂亮利落的彎。再騎上兩分鐘,他就能到家了。

按照我們本地的習俗,非正常死亡,又有長輩在的年輕人,死後應立即埋葬,沒有停放守靈,也沒有樂隊奏樂。我去的時候,姚建軍的屍身已經被安放在匆忙準備的棺材裡。村裡一個房頭的人都來了,壯漢們抬起棺材往垸外的墳地走,我們跟在棺材後面。上了貫穿整個垸子的大路往西走。秋日天氣,天空湛藍,一絲雲也沒有,地裡還有人在摘棉花。沿途人家默默站在自家的門口,看棺材抬過去。母親和嬸孃攙著哭得已經走不動路的芸娘,姚國勝抱著跳蚤,姚亮緊緊咬著嘴唇,沒有流淚,也不說話,走在人群之中,有人拍他一下,他瞪了回去。

跳蚤一副剛睡醒的樣子,他趴在姚國勝的肩頭,看向我,笑了笑,又看大家,“我奶為麼子哭?”姚國勝悶聲說:“莫說話。”跳蚤盯著姚國勝看,“爺,你鼻孔毛長出來咯。”姚國勝不語,跳蚤又看前面的棺材,“裡面是麼人?”姚國勝不語,他又轉頭看向我,“慶哥……”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姚亮忽然開口了,“爸爸死咯。”跳蚤訝異地盯著姚亮看,又扭頭看棺材,“你騙人!爸爸昨晚回來咯。”姚亮不語。跳蚤抓手臂,抓完後又看自己的指甲,抬眼掠過棺材,又低頭看指甲,“爺,你為麼子不吹嗩吶?”姚國勝聲音發抖,“爺爺吹不動咯。”說完彷彿一下子喪失了所有的力氣,抱著跳蚤的兩隻手鬆開了。我見不對勁,趕緊上前扶他,跳蚤自己落到地上,走在後面的叔伯也上前來攙扶,“哥哎,你要不就莫跟過去咯。回家好好歇息。”姚國勝“哎哎”地吸氣吐氣,踉蹌地往前挪步,“沒得事。”

姚建軍下葬之後的第三天,姚國勝輕微腦中風,被送到醫院求治,芸香待在醫院照顧,姚亮繼續回學校上課,跳蚤託付給我家照看。放了學後,跳蚤坐在我家大門口寫作業,我在一旁看書。他的課本和作業本都揉得不成樣子,下筆太重,鉛筆頭老斷。我讓他輕點兒寫,他手攥著鉛筆,在作業本的格子上掃,莫名讓我想起貓須掠過水麵的樣子,筆跡輕淡得看不出寫了什麼。我又讓他重一點,他寫了兩個字筆頭又斷了。我給他圓珠筆,他說老師不讓用,自己拿鉛筆刀削鉛筆,嘴裡咕咕噥噥,我問他說什麼,他說:“媽買的。”我沒聽清,他又說:“筆,媽買的!”我明白,他說的是於霞。

做完作業,我讓跳蚤去房裡看電視,他卻跑到灶屋,母親正在做飯。跳蚤拿起掃帚掃地,母親忙說:“超哎,莫管咯。你去玩。”跳蚤掃完地,坐在灶屋的小臺階上,把擇好的菜葉擱在一旁。母親說:“你去看動畫片。”跳蚤繼續擇菜:“動畫片不好看。”母親說:“你在這裡莫拘謹,就當自家屋裡一樣,曉得啵?”跳蚤“嗯”了一聲,擇好菜,端到盥洗臺上,由於人只齊盥洗臺高,他又去端來小板凳,站在上面。母親轉身才看到,慌忙過來把他抱下來,“我來洗就好咯。”跳蚤說:“我能洗。”母親笑道:“曉得你能。”說著自己洗了起來。跳蚤又去灶臺看著火勢,不時新增幾把柴火。吃飯時,他只吃眼前的那一盤菜,母親新買了肉,燉了湯,端給他喝,他喝了一小口,喝喝看看我們。母親說:“還有好多嘞。”晚上跳蚤跟我睡。洗完澡,坐在床上,他在發呆。我問他想什麼,他像是忽然發現我在這裡,不好意思地倒在床上,轉身躲開我的目光。夜裡十點多,芸香過來時,跳蚤已經睡著了。芸香一臉憔悴,低頭細看跳蚤的臉,摸了摸,站在旁邊的母親說:“讓他在這裡睡好咯。”芸香小聲地說,“大妹哎……”話還未完已經哽咽了,母親拉著她的手往外走。

姚國勝出院後,經常坐在稻場上,手裡拿著一把柺杖。病情雖然沒有大礙,手腳還是有點兒不利索。太陽好時,把陳年的麥子拿出來曬,時有麻雀過來啄食,姚國勝揮舞著柺杖“嚯嚯嚯嚯”地趕,麻雀慌忙逃開,不一會兒又回來了,姚國勝已經打起盹來了。芸香把姚建軍房裡的被子衣服都拿出來曬,一件件攤開,拿雞毛撣子輪流拍打,灰塵跳躍起來,在陽光裡奔來逐去,迷了眼睛。芸香拿手揉了揉,眼淚就出來了。姚國勝醒了過來,罵起芸香,“你要哭滾進去哭!看了心煩。”芸香哭得越發大聲,姚國勝把柺杖砸過去,芸香躲開,回罵:“你打死我要得!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流年不利,芸香決定去呂祖祠敬香,邀我母親同去。我騎電動三輪車載她們,帶上了跳蚤。過了百米港,便到了呂祖祠,芸香和母親進了正殿去燒香磕頭,我和跳蚤在外面等。天氣陰沉,馬路對面田地的棉花稈立在風中,池塘飄著一層落葉。跳蚤突然說:“哥哥。”我隨他指的方向看,姚亮正騎著腳踏車,跟另外幾個差不多大的男生往市區騎。跳蚤喊了一聲,姚亮停住了,一隻腳點在地上,另一隻腳還在車踏上,“你麼跑這裡來咯?”說著又瞅了我一眼。跳蚤高興地說:“拜菩薩啊。”姚亮撇嘴,“迷信!”此時芸香拿著三炷香出來,姚亮連忙騎車,“我走咯!”芸香喊道:“今天不是有課?!”姚亮頭也不回,跟那幾個男生飛速地逃走了。芸香氣得直罵:“讀書讀到牛屁眼去咯。”跳蚤說:“我曉得哥哥去做麼事咯,他去網咖上網!”

芸香回去後說了這件事,姚國勝第二天去學校,把姚亮帶了回來,連帶著把他在宿舍裡的被子衣服都給帶了回來。姚國勝坐在堂屋中央,讓姚亮跪下。姚亮不肯,姚國勝舉起柺杖打他的腳,姚亮招架不住跪下了。姚國勝問:“你自家說,你還讀不讀得進去?”姚亮說:“我討厭讀書。”姚國勝又問:“你自家想好,莫怪上人不供你讀。”姚亮沒有言語。姚國勝繼續問:“你不讀書,打算麼辦?”姚亮說:“我好幾個同學都去廣東打工,我要找他們。”姚國勝說:“不準去。”姚亮不語。姚國勝拿出煙來抽,半晌後說:“你跟我打鐵。”姚亮說:“現在這個年代,麼人要打鐵?”姚國勝又是一棍打過去,“老子打鐵掙的錢,供你們吃喝,你還看不上?!”姚亮不語。

姚亮走的時候,誰也沒有告訴,倒是留下一張紙條,“我找我同學,不要擔心。找到工,就打電話。”與此同時,芸香發現壓在床頭下面的一千塊錢不見了。大家說去車站找,還有的去學校問,姚國勝淡淡地說:“不找他。他自作孽,我不管咯。”大家不好再提,芸香私下遞給我幾個手機號,說是姚亮幾個同學家裡的電話,讓我打過去問問看,接電話的其中有一家的確打聽到了姚亮的下落,他已經去了東莞一家電子廠,芸香又託我打電話叫在東莞打工的小叔去看一下,小叔回電話說人沒事,做得挺好,芸香這才鬆了一口氣,“都怪我多嘴告訴老頭。老頭真是氣得人死!”那時姚國勝又去了鐵匠鋪,停歇多時,耽誤了不少活兒,得連夜趕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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