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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家之前,母親給我打了一次電話——這是非常罕見的。一般到了週六,我都會給家裡打個電話,也沒什麼事情,主要就是報個平安問候一下,說上幾句就掛掉了。打電話,尤其是拿手機打,對母親來說是麻煩事,我以前過年在家時特意教她怎麼按按鈕,還把家人每個人的手機號都抄得大大的,以便她找到。這次她突然打電話過來,寒暄了幾句,就感慨了一聲說:“你爸爸噢,氣得人死!”我忙問怎麼了,她接著說:“你爸爸不再是當年那個爸爸了,現在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

我父親是公認的好脾氣,尤其是在我這麼多叔爺之中。我們家族從我爺爺那輩算,爺爺排行老大,他有四個弟弟,五兄弟一共生了十七個男丁,除開我父親,幾乎沒有不打老婆的。從小我便時常看到我的那些叔爺在家裡打嬸孃的場景,全家子女跪在那裡求情,這時往往會有我的堂姐哭著跑來找我父親:“細爺,你快去!我爸爸又打我媽咯!”父親趕緊放下碗筷,衝了過去。唯獨我父親不會對我母親動手,也許他生性良善,也許他真的是喜歡我母親,這一點我深感慶幸。

我在北京有一位拍紀錄片的好友,我看過他拍他父母的紀錄片。片子裡,朋友的父親和母親相處得極為融洽,他父親怕妻子太累了會給她端凳子,頭上有髒東西會親手給她摘下來,家務活樣樣都會去做……你能看到一個好丈夫是如何去體貼呵護他的愛人的,那些在生活中的點滴關懷,讓我為之動容,而且十分羨慕。我父親,從來沒有對我母親這樣做過。他雖然沒有打過母親,但是也不體貼她,這是我這些年來的感受。我心疼我的母親。

我一直覺得父親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他自我的一面始終都在。小時候,我一直睡在父母的中間,有一晚牙疼得我直哼哼,母親一直在安慰我,到了下半夜,牙疼並不見好,我哭了起來,父親因為睡不成覺,惱起火來,劈頭給了我一巴掌。我母親氣得爬起來,要抱著我回孃家。這些年過去了,想起當時的一幕,依然像是一根刺紮在心底。不能說他不愛孩子,在江西種地很久才回來,一臉胡茬,見了我抱著就親,我知道他是愛我的。只是說,他沒法體貼,這個需要耐心和細心,他做不到。

就拿打電話來說,他會在電話中說:“哎喲,麼辦?屋裡棉花不值錢咯!……天天下雨……俺垸裡菊花娘前幾天中風死了……討債的人來了……”他會說出很多讓人聽了心為之一沉的話,他內心的恐懼和擔憂,都不經過濾地傾倒給遠在千里之外的我。我會在電話裡安慰他,讓他不用太擔心,需要錢我打錢,都沒事的。我像一個大人,一直在撫慰一個受傷的小孩。然而一旦是母親打來電話,我心裡立馬鬆弛很多,母親會告訴我沒事,一切都正常。我們會像以往一樣聊起各種瑣事,我覺得這是一種成人之間對等的交流。

當然,我們都習慣了在電話中報喜不報憂。你那邊怎麼樣?很好啊。你在北京如何?我也很好啊。而父親常會揭開生活不容易的那一面,其實我們都知道,只是不說,但父親不會掩藏。他一輩子常在這種擔憂中度過,需要人來撫慰,這個角色過去是我母親,現在又加上了我。如今,我母親突然打這個電話來,語氣中是氣呼呼的,告訴我父親已經變成另外一個她不太認識的人了,我其實並不意外。

我讀大學時,父親中風,一邊手臂不能動。母親說他每天坐在老屋門口,無精打采。母親跟他說:“你現在還不能死,你兒子還沒讀完書。”其實話裡也是讓他別這麼輕易就被病魔給打敗了。還好中風不嚴重,過了一些時日,身體機能又恢復了。過了幾年,又檢查出來有糖尿病,這對父親來說又是一次打擊。他原本人到中年身體發福,現在卻瘦得顴骨都出來了。那段時間,他經常給我打電話,告訴我垸裡誰死了,誰得了癌症,死亡的威脅惘惘,他內心特別害怕。

糖尿病是不能多吃甜食的,可他管不住自己。過年時,他拿起蘋果就吃,可樂放在桌子上,不到一天,就會被他偷偷喝完。一旦被我們發現,他就說:“蘋果不是甜的!”我說:“你相信自己的話啵?”他不說話。跟母親一說起這事,母親皺著眉頭,“已經說不信他了!管不了!不曉得說了他多少次,他哪一次聽了?家裡的橘子、蘋果、香蕉,全是他吃完的。他還說他血糖低,醫生讓他補充糖分。你說,他自家不管住自己的嘴,叫我們旁人麼樣說的?”父親,此刻就像是一個耍無賴的小孩。

母親打這次電話的起因是因為前幾天父親在村裡打牌。南方的冬天,屋裡比屋外冷,但是父親依然坐在別人家裡打牌,打了一上午,中午跑回來,從碗櫃裡找了點冷飯隨便吃吃,下午又跑出去,繼續打到晚上。母親一路找過去,跟父親說:“多冷天,你也打得下去!你本身是個病人,還這麼作踐自家身體,你要是病發起來,不又是害我!”父親沒理她,母親繼續說了幾句,父親突然拍桌子,低吼道:“我病就病了,要你管!”這一拍下去,不僅母親,大家都嚇了一跳。父親臉色發白,全身發抖,給人的感覺是氣急了的樣子。母親沒多說什麼,轉身離開。

到了晚上,父親回來說他不舒服,還說自己在路上吐了血。母親帶他去衛生所檢查,醫生檢查了一下,說沒什麼大礙,就是要多保暖不要著涼。父親回來又說胃不舒服,夾菜時手指沒有力氣。母親氣恨地說:“你現在知道難受了?你白天干麼子去咯?”父親沒有說話。第二天,他要去理髮。母親說:“天這麼冷,理完髮風一吹要感冒的。”父親不肯聽,一定要去理,理完髮,也沒等頭髮幹,又去打牌了,結果吹風著了涼,又去醫院打吊針。感冒還沒好利索,又要洗澡,說身上難受,那時候我哥哥也回來了,大家一起勸他等好了再洗,天這麼冷,會加重病情。他一定要洗,誰勸都不聽。澡是洗了,結果晚上發了高燒……

母親在電話裡說起這些事情,連連嘆氣,“我現在說不動他了,說什麼,他都不聽。你一說多了,他就生氣發怒,全身發抖。一旦順了他的心意,身體又不舒服了,還是要你來伺候他。他現在變得太奇怪了。”我問了一句:“他過去不是這樣的嗎?”母親說:“過去還是有商有量的,不像現在這麼固執。”我忽然想起小時候睡在他們中間,沒到清晨,天微微亮,父親和母親就開始細聲細語地說話,那時候覺得很煩,影響我睡覺。現在想來,家裡的大小事務,就是他們在那個時刻商量出來的吧。

母親又說起養老保險的事情。有一次她聽別的嬸孃說,過了一定年紀,就可以憑證件去村裡領養老金了。母親說:“我從來沒有聽說這樣的事情。”嬸孃說:“我每個月都去領的。”母親回到家,找到了證件,到了日子後,去村裡問。工作人員一檢視資訊,說:“你的那份已經領過了。”母親疑惑地說:“我沒有領過啊。”工作人員說:“那就應該是你屋裡的人領了。”母親回來後問父親,父親說是他領的。母親聽罷,特別生氣,“你憑麼子拿我的證兒去領錢?你領了錢還不告訴我?!”父親說:“有麼子好說的,不都是自家屋裡的錢。”母親越發生氣,“你拿了錢就想去打牌!以後我面前的是我面前,你不能拿我的這一份。”父親沒有理她,出門去了。母親坐在家裡,越想越氣。

母親嫁過來後,就知道父親愛玩。他不愛在家裡待著,一得空,就喜歡往別人家去打牌。母親有時候找過去,他躲在門背後,任母親怎麼叫他,都不答應。有一次,母親在地裡撿完棉花,上了田埂,沒有看到父親的蹤影,車子也不見了。母親拖著兩袋沉重的棉花回來,到了家後,崩潰大哭。嬸孃們都過來看是怎麼回事,而我站在旁邊,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母親跟嬸孃哭著說:“這日子我過不下去了。我實在是受夠了。”有個嬸孃說,“我看到他在建華屋裡打牌。”說著,讓我趕緊去建華家找我父親。

沿著垸裡的泥路走,我心裡很害怕。天黑透了,家家都在吃飯。而我不知道母親說的“過不下去了”究竟意味著什麼,難道我的家就要這樣散了嗎?我不敢想。到了建華家,父親在打撲克,聲音喊得特別大。我叫他,他沒聽見,我再叫他,他看我一眼,“你麼來了?”我說:“我媽哭咯。”他訝異了一下,“出麼事情了?”我上前拉他,“你快回去看,莫打牌咯!”父親說:“我把這盤打完。”我在邊上等著他。整個屋子裡煙霧繚繞,非常嗆人。我忍耐著站在那裡,他沒有看我一眼,牌啪啪地拍在桌子上,手邊壓著一摞小錢。他牌倒一直打得不是很大。

好容易打完了一盤,又開始洗牌,我真著急了,“快點兒回去!”他的牌搭子說:“你要不回去看一下?”父親頓了一下,起身,“要得,我回去了。”我立馬衝出門,往後看,他慢騰騰地在後面走,我喊他:“你快點!”我很擔心母親已經離家出走了。父親說:“催麼子!”好容易到了家,母親依舊坐在堂屋裡,嬸孃們都走了。我永遠記得她一個人坐在那裡的樣子,低著頭,雙手撐著竹床的邊沿,沒有哭泣,也沒有大吼大叫,更沒有抬頭看父親一眼。父親也沒有說話,倒熱水洗腳洗臉。母親起身去房間裡睡覺了,父親去開門時,門已經鎖上了,只得跟我擠一張床。

有時候凌晨兩三點,我會聽到父親在敲我房間的窗戶,“慶兒!慶兒!”我睜開眼睛,很不願意起床。我知道母親故意把大門鎖上,不讓他進門。我站在母親這一邊,對他常常徹夜不歸的行徑很是憤慨,因而我拖延了很久,才十分不情願地答應。畢竟,他是我的父親。我不敢得罪他。開啟大門後,他進來,腳也不洗了,往我床上一鑽,帶著臭氣的腳冰冷地貼在我身上。我一再躲開,他也沒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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