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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蔣老師在臺上講課,我依舊坐在後面做筆記。看著死氣沉沉的教室,我感覺那一個晚自習所發生的事情如夢一般不真實。我又一次看到張清宇在偷看自己的書,教科書放在桌面上,他看的書放在教科書下面,每回都是趁著蔣老師轉身時翻頁。我不知道他是否留意到我在觀察他,也可能是哪怕知道也不在乎。每回下了課,回宿舍休息時,我都會翻看他給我的本子。那本《迷路火光》裡,每篇文章都很不可思議,寫法十分奇特,語言華美靈動,同時還有一層詭異陰森的詩意,完全不像是他這個年齡能寫出來的。他寫到會飛的狗,每當月色清朗之時,便會在雲朵之間跑動;扭動的蛇,從隔壁女孩的鼻孔中鑽出來;村莊裡的人都飛走了,而他們的衣服代替了人,在這個世界上走來走去……躺在床上看時,我一邊為這些奇崛的想象力所折服,一邊又感覺有些可怕。

一轉眼到了週六,按照學校規定,下午到晚上都是放假時間,學生們可以回家,第二天趕來上上午第一節課即可。我準備跟桂雲峰還有其他的實習老師一起上街,在學校悶了一週,早就想出去透透氣。在食堂吃完飯後回宿舍,剛上到我們那一層,桂雲峰忽然推我,“咱們宿舍門口站了一個人。”我抬眼看去,一看到那高瘦的個子,就知道是張清宇了。等我們走到他面前,他叫了一聲,“鄧老師!”然後又向桂雲峰微笑致意,“桂老師。”桂雲峰笑笑,“你是來找鄧老師的吧?”他看了我一眼,不好意思地“嗯”了一聲。我拍拍他的肩,“進來吧。”桂雲峰開了門,我們早上睡覺起來被子也沒疊,更別說床底下的臭襪子臭鞋子,哪裡都不像是一個老師的房間應有的模樣。桂雲峰把髒衣服抱起來擱到自己的床上,騰出一張椅子來,讓張清宇坐,又說起宿舍沒水了,得去開水房打瓶開水。張清宇忙說沒事。桂雲峰拎著開水瓶出門時,拍拍張清宇的手臂,“別客氣,慢慢聊。”

宿舍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空氣忽然安靜下來。我能聞到自己臭襪子的氣味,趕緊跑去把窗戶開啟,溼潤的風舔了進來,操場上一群學生正在踢足球。天陰欲雨,有人跑到雙槓那邊收被子。轉身回來,張清宇還木立在那裡,我說:“坐啊!”他這才坐在椅子上。一時無話,我嗓子發乾,忍不住看門口,希望桂雲峰能及時回來,但走廊上並沒有響起任何腳步聲。我又回頭看張清宇,他腳一下一下搓著地板。我忽然想起那個本子來,忙從枕頭邊上拿起,在他面前揚了揚,“我看了一大半了。”他像是見到羞恥之物似的,搖搖手,“老師這個不急……我只是想來看看老師這邊有什麼書沒有?”我也像得救了似的,起身來到書桌前,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書摞好,“想看什麼,你隨便拿。”他走過來,拿起最上面一本,“《卡拉馬佐夫兄弟》。”我說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我很喜歡他。”他說:“我看完後,一週沒有睡好覺。”我略感驚訝,“你也看過啊?”他點頭,“他的小說我都看完了。”

桂雲峰迴來時,我們正聊到屠格涅夫的《獵人筆記》。他把開水瓶放在床腳邊,又從袋子裡掏出橘子、瓜子和各種小零食,放在書桌上。見我們看他,他笑道:“你們一邊吃,一邊接著聊。我去洗兩個杯子。”他又拿起兩個水杯去了宿舍外面的水房。我遞給張清宇一個橘子,見他捏著沒吃,便問:“你不喜歡吃?”他說喜歡,抬頭笑了笑,剝完皮後把橘子分成兩半,一半遞給我,一半自己留著。我搖手說,“橘子有的是,你自己吃。”他的手沒有縮回來,“沒事兒,我再剝好了。”我只好接過橘子。桂雲峰又一次進來,把洗乾淨的兩個水杯擱在書桌上,“要紅茶還是綠茶?”張清宇起身說,“老師我自己來。”桂雲峰把他按下去,“不要客氣。”又從書桌抽屜裡拿出兩個茶罐,一杯放紅茶,一杯放綠茶,分別泡好。張清宇選了離自己最近的綠茶,一小口一小口啜。桂雲峰眯眼打量了一番張清宇,隨後轉身跟我說,“你下午就好好地跟同學聊聊天吧。你要買的那些我給你帶好了。”我說好。張清宇又不安地站起來,“你們本來是要上街?”桂雲峰又一次讓他坐下,隨即瞥了我一眼,“就我上街。”說完,拎著自己的揹包出門去了。

橘子吃完了,他又剝了一個遞給我。我也不拒絕了,接著之前中斷的話題聊了下去。中途我撕開袋子,在桌子上倒出一堆瓜子,我們一邊聊一邊嗑。我這才注意到他的頭髮洗了,校服也換成了灰色連帽衫、深藍色牛仔褲,鞋子是嶄新的白色運動鞋,整個人看起來清爽了許多。我這才想起來問他:“你不回家嗎?”他嘴巴嘟了一下,“不回。”緊接著又補了一句,“也不想回。”我沒有再多問什麼,他像是為緩解剛才語氣中的衝動解釋道,“我爸媽不在家裡,回去也是一個人。”一時無話,我們一粒一粒地嗑瓜子。我斜眼看見那本子,便隨口問他“迷路火光”這個題目是什麼意思,他沉思了一會兒,說:“我喜歡把我的夢記錄下來,這個本子裡記錄了我各種各樣的夢。有的夢醒來時,已經忘得差不多了;有的夢,可以做很多年。有時候我不知道現在是在夢中,還是夢中的才是現在。我這樣說話,老師一定會覺得我是個神經病。”他搓著自己的大腿,不安地看我一眼,“我不敢跟別人說這個,他們都會覺得我是個神經病。”我又把水杯遞給他,“我不會這樣覺得的。”他接過水杯,猛喝了一口,“真的?”我點頭。

他開始給我講起他的那些夢。小時候他夢見自己來到江畔,蘆葦隨風起伏,時不時可見飄動的火光閃爍其間。在夜色中,火光忽遠忽近,像是迷路了一般。他去追逐那團火光,每當他快靠近時,火光就會忽地飄遠,但又不會太遠。不知不覺,他走到了江中央,月光照在江面上,他看到火光被一個背對著他的人擎著,看不出是男是女,一襲黑色長袍,黑布罩頭。他想去看看這人長什麼樣子,還沒開口說話,那人忽然一回頭,有頭髮,有眉毛,卻沒有臉。他驟然覺得自己腳下一空,被江水吞沒,而那人已經消失不見,火光又一次飄遠。嚇醒後,這個夢卻一直不忘。過了一段時間,他夢到自己站在暗宅裡,屋頂上火光閃爍,他撇過頭不看,火光又跑到他眼前來,他閉上眼睛,還是會看到火光。他想跑,可是沒有路,深陷黑暗之中,雖然有火光,卻照不亮任何事物。他感覺有冰涼的手撫摸著他的脖頸,他不敢回頭看。黑暗變得輕盈了,而他也飛了起來,在一片虛無之中,火光像是熱氣球一般帶著他一直往上飄,他開始覺得整個人都變得透明起來,不由得心中害怕,怕從此就消失無蹤。而那隻手忽地鬆開,他猛地往下墜落,身子越來越沉,空氣越來越不夠,可是一直落不到底……

窗外的女貞樹上忽然來了一群麻雀,嘰嘰喳喳地停在枝丫上,樹下電動車開過,它們又蓬地一下飛走。張清宇又喝了一口水,手指比了個八的手勢,“這個夢跟了我八年時間。有時候它每天都來,有時候它半年才來一次。每一次我去了一個不同的地方,有時候是在海上,有時候是在井裡,有時候在雪山上,還有的時候又回到原來的暗宅裡,每一次那個無臉人總讓我以不同的方式墜落下去,可總是落不到底。”他說到這裡,看自己的腳,“每次從夢裡醒來,我都感覺自己精疲力盡,有想跳下去的衝動。”我插話道,“但你不會真做的,是吧?”他抬頭看我,“當然不會。我不會被它擊垮的。”他起身從我床上拿起本子,一頁頁翻過去,“我只要做了夢,都會嘗試把它們寫下來,寫著寫著,感覺那夢裡讓我害怕的東西就會少一點,因為我在寫的過程中能一點點地觸控到它們。它們像冰,當拿手觸控它們時,它們就會被我手上的溫熱給融化掉,流淌到紙上,變成文字。”

桂雲峰迴來時,張清宇正在跟我讀他寫的一個夢,是關於他家養的一隻狗如何變成了一隻蝴蝶的故事。桂雲峰見狀正想悄悄地關門離開,張清宇已經發現了他,忙站起來叫了一聲老師。桂雲峰露出十分抱歉的表情,再一次走進來,“真不好意思,你們繼續聊,我放下東西,正好出門辦點兒事情。”我一看窗外,操場那頭起了晚霞,天都給染紅了,踢足球的人早已散去。張清宇把本子重新放回我的床頭,淺淺鞠了一躬,“不好意思,老師先忙,我走了。”我說:“別急啊,一起吃晚飯好了。”桂雲峰也說:“是啊是啊。我在市區買了不少零食,可以一起吃。”張清宇連連搖手,笑道:“真不用。我走啦!”說完快速走出門。桂雲峰想叫住他,我說:“讓他走吧。”桂雲峰只好回來。過一會兒,我往窗外看去,晚霞已經由玫紅轉青紫,天色暗了下來,此時張清宇出現在了操場上,站在塑膠跑道中央,默立片刻,深呼吸,然後沿著跑道奔跑起來。

燈忽然亮起,嚇我一跳,一看是桂雲峰按了開關。他拿起笤帚來掃地上的瓜子殼,我說我來,他不讓。我便把桌子上的零食給收到抽屜裡。桂雲峰說:“你出名了呀!”我疑惑地看過去,他接著說,“這次我們出去,大家都在說你。”我一陣緊張,“說的不是好事吧?”桂雲峰笑了起來,“當然是好事兒!你給高一(三)班晚自習講的課,他們學生都傳出去了,說你講得特別好,連我們這些實習老師都聽說了。”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就是實在沒事做,隨便說的。”桂雲峰把掃起來的瓜子殼倒進垃圾簍,“下週就要開始正式給學生上課了,我們都很緊張呢。你已經預演過了,也要給我們傳授傳授經驗。”我連說不敢,再看窗外,天已經黑透了,操場上的觀眾席亮起了大燈,張清宇還在跑步。桂雲峰也湊過來看了一眼,“張清宇——”然後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我也聽那些老師提起過,都說他是個天才。你跟他聊過,覺得如何?”我說:“寫得的確好。”桂雲峰點點頭,“不過你也要小心。那些老師也說起他是個奇怪的學生,以前還自殺過,割過腕,被搶救過來後,轉學來到這裡。”見我一臉震驚的神情,他忙搖手,“我也只是聽學校老師說的,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說著把裝滿垃圾的袋子繫好口子拎出門,“趕緊走吧,食堂快沒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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