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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書中,總也沒提秀卿了,但是她的性格,在一般讀者,已然明白了。她雖然是個妓女,卻與普通妓女不一樣。她為什麼墜落在火坑裡,在前面我已然略微說過了。她多少是個有思想的人,可惜她沒受過教育,想不出別的道兒,所以不得不飛蛾投火一般,掉在這裡頭。這也不怨她,第一她的家境寒微,無力去受教育。第二是社會國家的毒刻,連男子的教育還沒人管,誰顧得到女子呢?再說自革命以後,北京土著的人民,一天比一天困苦,家裡有女兒的,除了學戲便是下窯子,彷彿這兩行倒是一種正常營業了。秀卿只有一個寡母,已然五十多歲,還有一個小兄弟,才八九歲。她若不想個法子,一家三口就得眼睜睜捱餓。她實在想不出別的法子來。北京的社會,也不許貧民清清白白地活著,非逼得你一點廉恥沒有了,不能有飯吃。秀卿生在這樣的社會里,已是不幸極了。她不下窯子,哪裡還有掙飯吃的道兒呢?她自操了這個營業,沒有一天不蹩氣183的。她的性質,實在不適於這種營業。久而久之,她便自己造成了一身大病,她簡直成了肺結核的瘸疾184,她只用大煙提著她那口氣。論理,她的姿色和言談,真是不可多得的,也有許多人趕著與她要好,無奈她的脾氣非常執拗,當她脾氣好一點時,她什麼人也能周旋。不知何時犯了她的脾氣,想起她的不得意,她便把所有逛窯子的客人,都看成蛇蠍一般的人,由心裡頭仇視。她每每地咒詛那一群人,對於議員和政客,尤為特別嫌惡。她說:“我到窯子裡了,我失了貞節了,你們一個一個地跟我瞎獻殷勤做什麼?錢也捨得花了,衣服首飾也捨得做了,甚至幾千幾萬地要往出接185吧。當我母女走到火坑邊上,失足欲墜的時候,社會上怎沒有一個人援一援手呢?假如那時有人賙濟一下,我也不至墜往靛缸186裡面。如今人家一身清白沒有了,成了公共的玩物了,便是救了出來,已是不完全的人了。大凡救人,須在沒有失足以前救,掉在山澗裡再救,便是不死,已然摔得股折臂斷了。何況他們原沒有救人的心,只不過為圖自己快樂便了。哪有一個為人的人呢?”她每每這樣想,雖然有些偏激,她一肚子的苦痛,也可以想見了。她所以得了這樣不治之疾,和她事由不好的原因,都是由她這種偏激的思想造成的。秀卿的思想,終是改不成了。秀卿的生命,在這不仁的社會里面,也就很有限了。

自那日在酒席上,歆仁諸人把秀卿給伯雍架弄上,原打算取個笑話。不想秀卿的怪癖脾氣,竟爾187把伯雍看中了。若論伯雍,也是個很韻籍188的青年,不過生性誠實,免不了有點呆氣。在一般的妓女,最不喜歡這樣的人,多少須有點紈絝或官僚臭味,她們看著才中意。秀卿偏與那樣的上不來,所以一見伯雍,便有些對眼。後來伯雍又到她那裡去了幾蕩,二人一談心,彼此的志向,都明白了。秀卿益發把伯雍看得重了,知道他萬不是一個浮泛的青年,他是要在社會上做事,要給人類做事的,不過他目下一點能力沒有,也沒有識得他的人,所以他終不能不在社會上埋沒著。但是他對於貧民,對於不幸的人,向來表示一種同情的。尤且對於娼優裡面不幸的人,更是特別憐愛。他說社會上所以有這些不幸的人,都是社會自行暴露他們自己的罪惡,所以他恨不得把社會上不幸的事,一口氣都吹沒了,教社會上所有的人,心裡都是風平浪靜地過他們的太平日子,誰也沒有一點不平的事,才稱了他的心。但是他的力量,萬是辦不到的了,他不過懷著這個空想,在社會上送他的愁牢日子便了。伯雍這些意思,秀卿似乎都知道的,她所以不拿伯雍當眾人看待。至於伯雍之看秀卿,不但可憐她,而且欽敬她。現在講氣骨的人,太少了!打算在現在的社會里面吃一碗飯,這“氣骨”二字,誰還敢講!恐怕你今日講氣骨,明日便入枯魚之肆189了。不想秀卿以一個墜溷的人,她到了190不忘她的氣骨。她天字第一號的姨太太,不是當不上的。馬車汽車,不是坐不著的。珍珠鑽石,不是戴不上的。以她的姿首,取這幾樣東西,真比窮酸措大賣幾篇文字、掙一碗飯吃,太容易了。但是她竟不取,把能供應她這些東西的老爺們,都給得罪了。她這是什麼意思呢?往壞裡說,便算一種精神病。往好裡說,這正是她的氣骨了。伯雍對於她的氣骨,雖然欽佩極了,可是又不願她老持著這種態度,每每勸她及早打個主意,不差什麼的,也可以隨了去。無奈秀卿的性質,終是改不了。有力量的人,也都怕她不好駕馭,沒人敢吐口話,她的前途益發暗淡了。她固然把伯雍相中了,但是她絕沒有嫁伯雍的心,她知道伯雍已然娶了妻,而且知道他是力主一夫一妻制的人,再說他如今是自顧不暇的時候,勉強嫁了他,不但於自己沒利,而且害了伯雍。所以她雖然有心,到了不會說出口來。

伯雍認識秀卿,日子已然不少了,但是他們到了是精神上的結識,絕沒有買賣式的肉慾。伯雍到她那裡去,無非是解悶,是談天,彼此做個談友。秀卿也知道他的心理,知道他的境遇,對於伯雍,向來不會說過一句穢褻的話。在旁人都以為他二人必定是俗所謂熱了,其實他兩個無非偶然性質相投,成了忘形之交便了。近來伯雍替秀卿很發愁了,因為每去一趟,秀卿的病態,彷彿厲害一次,不第血色沒有了,而且瘦得很難看,咳嗽呼吸,都有些不利。伯雍知她病深了,勸她趕緊入病院。秀卿只說沒什麼多大病。其實她豈不知她的病是很厲害的,她不過只是捱日子,她把社會厭煩透了,她心裡此時似乎以棄絕人世、長眠地下,倒是一件很乾淨的事。她的責任,她未嘗不想,但是她以為人活著,可以有責任。死了,天大的事也管不著了,不過她活一天,對於她的老母幼弟,要管一天,死了之後,她也就不能管了。這種思想,雖然沒什麼,可是於她的病,很不利的。她這不是往開通裡想,簡直是自殺的決心。所以伯雍勸她看病,她只說不礙的。其實她正欲藉著病症的毒手,了卻她的殘生,消滅她的煩惱。她的病也遂一天比一天沉重,甚至不能混事,回到自己的寓所。

有一天伯雍才吃了早飯,正欲和大家商量看白牡丹的戲去,忽見一個館役進來向伯雍說:“寧先生!外面有個婦人找您。”伯雍見說,一怔,暗道:“婦人找我做什麼?”因問那館役道:“像個做什麼的?”館役道:“像個跟人的。”伯雍說:“你把她叫進來。”館役出去了,不一時,把那婦人帶進來。伯雍一看,卻是跟秀卿的李媽。伯雍忙問她道:“你來做什麼?你沒看你們姑娘去?她好一點沒有?”李媽道:“更不好了!據我看,她挨不過一個禮拜了。”伯雍道:“這樣厲害麼?”說著教她坐下。子玖諸人,聽見李媽來了,也都來問長問短。大家見秀卿病得很厲害,也都很表同情。此時伯雍問李媽說:“誰打發你來的呢?找我做什麼?”李媽說:“我們姑娘教我來請您,到她那裡,大概她與您有話說。”伯雍道:“這樣看來,由她回了家,你依舊跟著她,你倒是很有義氣的。”李媽見說,眼圈一紅,撲簌簌落了幾點眼淚,用手巾擦著眼睛道:“我不跟著她怎的?她並沒把我待錯過一點,她是血心熱膽的人,我也得拿血心熱膽待她。再說她的娘,現在只會哭,她已然落了炕191,我不在跟前,誰服事她呢?我已然跟她說了:‘你好生養著,你活一天,我跟你一天,誰教娘兒們好一場呢?’是她今天早晨跟我說:‘我自覺著不成了,我很想伯雍,你把他給我請來,我有話跟他說。’我想她認識的闊客也很多,她都給得罪了。便是不得罪,也不好去請。您與她是最知心的,所以她直到臨死,還不忘您。您能與我去一蕩嗎?”李媽把話說完,依舊是眼淚汪汪的,伯雍此時已然呆在那裡,他的心中,不知是怎樣難受。他竟不料秀卿一病至此。旁邊的子玖和鳳兮,也不照平日那樣說笑,他們聽著也怪可憐的,忙教伯雍穿了衣服,隨著李媽去看看,能治時,他們給她薦位先生。伯雍見說,才能動轉,忙著穿好衣裳,向李媽說:“走吧。”

這時正是八九月之交,秋意漸漸深了。他們出了門,伯雍因為心裡發顫,覺得外面很涼。他們出了巷口,忙著叫了兩輛車,拉到南大街,出巷入巷,都是李媽告訴拉車的。伯雍一見,都是素所沒走過的道,櫛比的小房子,不知其數。間或還看見三兩處三四等的下處。伯雍暗道:“這是什麼地方呀?不是什麼天橋西、大街南、河兒裡頭192就是這兒呀。她為什麼住在這裡呢?”正想著,車又入了一條小巷,李媽教車停住了,伯雍給車伕每人一吊錢,車伕很感謝地去了。李媽指著巷口頭一個門說:“就是這裡,請進去吧。”伯雍一見,這個門比別家還整齊些,是個清水脊的如意漢門,卻是倒下臺階,街上的地比院裡足高三四尺,院內有面木頭影壁,轉過影壁一看,卻是小小的一所合房193,三間正房,帶兩間耳房,左右各有三間廂房。院內也有幾盆草花,漸漸地都枯萎了。只是有許多婦人,有在院中洗衣裳的,有才起床,在院中曬被褥的。看那樣子,大概都是做娼妓營業的,內中大概有領家,有跟人,有姑娘,因為天氣尚早,還沒到班子去。這院子雖然不大,住的人實在不少。這時李媽向伯雍說:“我們在上屋住,請到上屋吧!”原來這三間上房,是秀卿和一家同業的夥住了兩間,秀卿佔了一間。此時屋中似乎知道伯雍來了,只見一個小孩子,生得很清秀的,把簾子打起來,讓伯雍進去。到堂屋裡一看,一鋪後炕,光著炕蓆,地下堆著許多破東西。左手另有單間,大概是秀卿的病房了。那個小孩子,很機靈地又去打裡間簾子,裡屋較外屋乾淨多了,桌子板凳,應有盡有,不過是舊破些,也是一個後炕。只見秀卿在炕上躺著呢,鋪蓋的倒是她在班子裡用的鋪被。在她枕頭旁邊炕沿上,坐著一位老婦人,是旗下打扮,不過髮飾改了。她正在那裡抹淚,見伯雍進來,趕緊站起來相迎,勉強把淚嚥住了。李媽說:“這位就是寧先生。”老婦人道:“常聽秀卿說,今日屈尊了,請坐吧。”又叫那小孩子道:“崇格!看看水去。”小孩見說,往外就跑。李媽說:“你別去。看燙了手,等我去吧。”李媽隨後也出去,張羅茶水。

適時伯雍看那老婦人時,年約五十來歲,一點也不像樂戶194中人。伯雍暗道:“她一定是秀卿的母親了。方才那個小孩子,想必是秀卿的兄弟了。”這時李媽已把茶泡了來,給伯雍斟了一碗。她們雖然在地下張羅伯雍,可是把心思眼神都注在炕上秀卿那裡,便是伯雍,也不住往秀卿那邊看。此時秀卿微微一動彈,似乎知道伯雍來了。只聽她在枕上叫了一聲:“李媽,伯雍來了嗎?”李媽說:“來了。”這時伯雍忙追了過去,斜坐在秀卿枕邊,低聲喚她道:“秀卿,我來了。”秀卿把眼睛一睜,看看伯雍,又閉上了。伯雍見她已然瘦得不成樣兒,只有一張雪白的面板,包著一把瘦骨,腕子上還戴著她那對金鐲子,圈口已然大了許多。她的頭髮蓬蓬的萎亂一堆,已然一點光澤也不見了。在伯雍還可以想象她的舊容顏,若在別人,一看,簡直是個活骸,帶氣的髑髏。伯雍悽然道:“這些日沒見她,怎病得這樣了?你們沒給她請個醫生看看嗎?”

秀卿的娘抹著淚道:“怎麼沒看。無奈一點效驗也沒有。人家都說她是癆病,不能好了。唉!我們孃兒倆,都賴她活著,如今一病至此,眼看不中用了。倘若沒了她,教我們老的老、小的小,怎樣活著?”說到這裡,又哭起來,李媽也在旁邊直抹眼淚。此時秀卿又把眼睛睜開了,有氣無力地叫著她娘道:“母親,不用哭了,不礙的,我死了你們不能餓死。”她歇了一會兒,伸出一隻極白瘦的手,拽住伯雍的手說:“你來了。這個地方我本不應當請你來,但是我信你一定肯來的,因為我再沒有第二個地方請你來說話,沒法子只得請你到這裡來。這裡是個極濁惡極汙穢的地方,通共有一千餘戶,都是操皮肉生涯的。細想起來,怎能到這裡來?但是這裡雖然汙穢,裡面所包容的,不光是罪惡,而且有許多悲哀可憐無告的慘事。我深望有仁心的,及那些議員和大政治家,還有位居民上的人,都到這裡來看一蕩。但是他們這輩子也沒有到這裡來的機會了。即或他們來了,也未必能發見什麼罪惡和可憐的事。他們的腦子,也不過說這裡是下等地方,不可來便了。他們聽得見這裡有呻吟的聲音嗎,有叫苦的聲音嗎,有最後的哀鳴、半夜的鬼泣嗎?大概他們在三海195裡、國務院裡、象坊橋的議場裡,做夢也夢不到這裡,有許多不忍聞見的慘象。他們永遠沒有機會到這裡來了……”

秀卿說到這裡,呼吸已然有些不利,她竟咳嗽起來。半天,才咯出一口痰。李媽忙把痰盂遞了過去,她娘在旁邊勸她道:“不用說這些了,歇一歇吧。這不是咱們應當說的。”秀卿咳嗽完了,又歇了一會兒,因向她娘說:“多說兩句話不要緊,我還痛快痛快。”遂又向伯雍道:“我在這裡已然住了兩三年,什麼無人道悲慘的事,都聽著看著了。我本打算搬開,無奈房子是很難找,她孃兒倆又沒個住處,沒法子只得將就著,不想我還是死在這裡了。你知道陰曹有地獄呀,這裡大概就是地獄了。不過陰曹地獄,專收惡人,這裡卻專收無告貧弱的可憐女子。這卻是教人不平得很。”伯雍道:“天下不平的事多得很,這裡僅僅是一斑,我勸你不必想這些個了,還是養你的病吧。”秀卿道:“我這病已然沒有指望了。雖然是我自己作踐的,也是社會殺的我。如今乘著我還能說話,所以把你請來。我要拜託你一件事,我想你能替我辦的,若與別人說,也不過付之一笑便了。”伯雍道:“什麼事?自要我力量來得及的,一定替你去辦。”秀卿道:“論理不應當把我的事託與你,但是我信你或者能辦。”說到這裡,便翻著眼睛望了望她娘說:“崇格呢?”她娘道:“在院子呢。”秀卿道:“把他叫進來。”旁邊李媽見說,來到院中,把崇格叫進來。這孩子見她姐姐叫他,便站在她姐姐的枕頭前面。秀卿看了看她這兄弟,又指著她娘和伯雍道:“我死之後,沒法子,就以她孃兒兩個累君了。”伯雍見說,由眼睛裡不由得流出淚來,說:“你的病不至於死,你怎竟說這樣的話呢!倘若你有個不諱,我必替他孃兒兩個想法子。”這時她娘和崇格,連李媽都哭起來。伯雍心裡也是萬感攢集,落淚不止。此時又聽秀卿道:“我這兄弟,今年才九歲,他很聰明的,若生在相當財產人家,好好教育教育,不但能成佳子弟,而且能成好國民,可惜投生不對,他的前途很危險了。我打算求你給他找個孤兒院或貧兒院什麼的,把他寄頓起來,餓不死也就完了。日後你若有了地位,再照顧他便了。至於我母親,身子倒還結實,你也給她找個慈善人家,做個傭婦,不至落在長街流為乞丐,就算了我的心事。這兩件事,在我以為很麻煩的,但是我不願麻煩別人,我願意麻煩你,因為你決不至以救人的事當作麻煩事。可是你也不必過急,因為他孃兒兩個一時不致餓死,我雖有點虧空,我一死也就完了。至於我這點東西,還能變賣三四百塊錢。除了我的棺材,剩下的還能夠他孃兒倆過些日子的。你自要慢慢給他們找著吃飯的所在,便是我死了也感激你。”伯雍見說,流淚道:“這事不用你託我,現在還有辦社會義舉的慈善人,我不過跑跑道便了。”秀卿道:“雖然這樣說,你不受些麻煩,著些苦惱,也辦不成的。如今你能慨然應允,你知道感激你的不是我一個人。”伯雍道:“用不著你們感激!若說教我拿出多少錢來,我此時實在辦不到。若盡點人力,我似乎還來得及。你好生養病吧!不用胡思亂想。你說的話,我都記在心裡便了。”秀卿道:“我的心事,已然託與你,我覺得很釋然。這裡不是你久在的地方,你還是回去吧。你也不必來看我,好壞總有人給你送個信。”秀卿說了這半天話,她實在覺得累了。她也再沒什麼可說的。她的眼睛,已然不願意睜著,似乎把一切世態,都看得厭煩了。她唯有閉著眼睛,才覺得心裡舒服,所以她把眼睛閉上了。

這時秀卿的母親、兄弟和李媽,兀自啼泣著。這間屋裡,被愁慘、悲哀、失望、痛苦給充滿了。伯雍被這些景象一圍繞,他的心房震得要碎了,他的神經緊張得要斷了,他幾乎要發狂,他差不多要大聲疾呼起來,他以為人類社會到了這步田地,再不容漠視了,所有的人們,都應當振作一下子了,都應當血戰一場了。他又想道:“事情不能僅會勉人的,須要自己覺悟,自己力行,社會上的事,是由個人單獨做起來的。有了個人的單位,才能有群眾生活。我由今日起,便要做我對於人類應做的事。這個老婦人和這個小孩子,便是我做社會事業的發軔之始。”他想到這裡,他很毅然決然,彷彿社會上一切不仁黑暗的事,被他一下手,便立刻光明起來。他絕沒想到他的能力是如何薄弱的,他似乎忘了他是沒能力的人,他覺得彷彿有一種神通大力,附在他的身上。這時秀卿又把眼睛睜開了,只見伯雍還在她枕旁呆坐著,她只得又催他道:“你怎麼還在此坐著?你走吧,你走了我倒舒服。”伯雍這時似聽見沒聽見地自言道:“可恨人類的悲劇,演得夠看了,怎不來一出火熾風光的喜劇,給大家展展愁眉,破破啼痕呢!”秀卿又催他道:“你走吧。我請你來就為這事,如今既已說了,你走吧,這裡沒什麼大意思的。”伯雍說:“我走。我做我的事去。”說著便站起來,又低下頭去看看秀卿。秀卿也用極安慰的眼睛望了望他,口裡仍說道:“走吧。”她說完這句話,把眼睛又閉上了。

過了一個多禮拜,在陶然亭的附近,南下窪那裡,有三尺新墳。墳前供著許多鮮花,還有一個短碣,鐫著“女友秀卿眉史埋骨處”。一個老婦人,帶著一個小孩子,在那裡哭了好幾天,那就是秀卿長眠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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