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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驚醒過來。身上全是冷汗。周圍一片漆黑。電話鈴在響。我掙扎著伸出胳膊去夠床頭櫃上的電話,途中碰翻了可樂罐、菸灰缸和其他不知道什麼東西。我拿起話筒時對方剛好結束通話。我把話筒扔到一邊,又重新躺下。

我做了噩夢。心跳得厲害。我試著回憶那個夢,但夢境像失事的船隻那樣緩慢而堅定地沉入海底。先是船身,再是甲板,再是桅杆,最後只剩下空蕩蕩的海面。我到底夢見了什麼呢?

彷彿是對這個問題的某種回答,我的胸口突然劇痛起來。

那是一種我從未體驗過的痛。一種嶄新的痛。似乎有隻手穿過胸腔,直接一把捏住我的心臟,並且那隻手在用力地拉扯,要把我的心拿出體外。疼痛來勢洶湧,像地震波一樣,以心臟為中心,向全身輻射。我痛得忍不住開始低聲呻吟,雙手像爪子似的一張一合,把床單扯得皺成一團。

我要把你的核挖出來。她說。

我覺得呼吸不暢,我已經聽不到心跳的聲音,也許它確實已經不跳了。我大概要死了,我想。

不知道過了多久。疼痛消失得跟開始一樣突然,以至於我一下都沒反應過來。我面朝下靜靜地趴在那兒,彷彿一具乾枯的標本。

我要把你的核挖出來。我又聽見她說。當然,這與她無關。這是心絞痛,我一清二楚。這是心絞痛的典型症狀。我之所以這麼確定是因為我的父親,祖父和曾祖父全都死於心絞痛。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我也將死於心絞痛。這是遺傳。但我沒想到它會來得這麼早。不管怎麼說,我一直還以為自己很年輕,年輕得不用去考慮將來。

將來。

我的將來會是什麼樣的呢?

“你考慮過將來嗎?”有次她問我。

我說沒有。

“我常常考慮將來。”她說,“做模特這一行很特殊,十四五歲出道,幹得再好也不超過十年。所以要儘早想好退路。”

“比如?”

“比如嫁個有錢人,比如轉到幕後做設計,或者去大學讀書。”她看著我的臉,就像看一塊布料,“不過我還沒想好。”

但我已經想好了。我渾身癱軟地趴在床上,花半分鐘認真考慮了一番將來。我發現我的將來一目瞭然,簡而言之,那就是:我和她的交往不可能有結果。我的工作毫無前途。我將死於心絞痛。

我開啟床頭燈。小鬧鐘的指標指向凌晨一點十分。我起身下床,去衝了個熱水淋浴。熱水淋浴能祛除世間的大部分煩惱,我覺得。洗完我照了照鏡子,臉色蒼白得嚇人。我把手掌放在胸口,還好,心還在跳,疼痛感則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我不知道接下來該幹什麼好。現在是半夜,而我才剛剛醒。

我坐在餐桌邊點燃一支菸。我把擺在餐桌上的小收音機拿到手裡,開啟開關,轉動調頻旋鈕。這個時段電臺幾乎全都在播放各種性諮詢或電話傾訴節目。我隨便調到一個聲音清晰的臺。

“我知道這麼做不對。”一個男人的聲音,“但我忍不住。一到週末我就出動了,就跟定時發作的計算機病毒。去酒吧,選準物件,上前搭訕,然後一起喝酒聊天,喝得差不多了就換個地方吃夜宵,吃完找個地方上床。這已經成了一種模式、一種程式,簡直就跟工廠流水線那樣。那件事發生在幾個月前。說實話,現在我連那個女孩的樣子都忘了。那次我們倆都喝多了。我酒量算大的,喝成那樣還是第一次,反正醒過來有好一陣子搞不清自己到底在哪兒——是真的不知道。從視窗能看見街對面一塊巨大的霓虹燈廣告牌,牌子上有電子的時鐘顯示:某年某月某日某時某分,下面還有一行在不斷變換顏色的大字:距某某博覽會還有98天。那個女孩躺在我旁邊酣睡,臉上被霓虹燈光映得一亮一亮。

“我覺得胃裡有點噁心,我暈乎乎地從床上下來,在地毯上摸索了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衣服和皮包。為了不吵醒她,我進衛生間開燈穿衣服。穿好衣服立刻蹲下來對著馬桶大吐特吐,差點把胃都吐出來。但吐完舒服多了。這是在賓館,一看衛生間的陳設就知道。我開啟皮包找煙抽,結果發現包裡帶的兩個避孕套原封不動地放在那兒。我暗暗叫苦,心想要是染上什麼病就糟了。但已經這樣了,後悔也沒用。我決定抽根菸定定神就走。於是,我到外間床邊的單人沙發坐下抽菸。女孩仍然一動不動地睡在那兒,彷彿正在等待哪個王子來解救她。

“我就那樣一邊抽菸一邊看著窗外的廣告牌發呆。我看著電子時鐘的數字不停變換:15變成16,16變成17,17變成18……看著看著,我突然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我盯著在夜空中閃閃發亮的數字,有什麼在腦中若隱若現。接著,我猛地意識到——今天是我生日!我的三十歲生日。我已經徹底忘了生日這回事。那一瞬間我像被電擊中了似的,全身發麻,有什麼東西堵在胸口,我差點哭出來。我覺得心底一陣悲涼。我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有三十年了,我想。同時我又覺得一陣惶恐和慌亂。難道我要永遠這樣下去嗎?我問自己。”

他停頓片刻。“對不起,”他說,“我點支菸再說行嗎?”收音機裡傳出打火點菸的聲音。我看著餐桌上這發出聲響的小小黑色裝置,等待著。

“幾天前——應該是三天前——我接到一個電話。”那個聲音繼續說,“電話是半夜打來的——差不多就是現在這個時間。是個陌生女孩的聲音,她只說了一句話:我懷孕了。說完便結束通話了。我立刻按來電顯示打過去,但那是個24小時便利超市的公用電話。

“我知道那是她。那隻能是她。我在這方面一向很小心。只有那天晚上我沒有用避孕套。但我找不到她。我沒有她的聯絡方法。我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這幾天我腦中始終浮現著那樣的畫面:我坐在沙發上抽菸,她靜靜地睡在床上,窗外的夜空中閃爍著一行時間數字。而就在那一刻,在她的體內,一顆我的種子已經悄悄地萌芽。你不覺得這帶有某種神蹟的意味嗎?神在我三十歲生日那天賜予了我一個孩子,然後讓我去尋找他。你不能永遠這樣下去——這就是神對我的問題的回答。”

他再次停頓。接下去是插播廣告。我關掉收音機。

我在燈光下攤開雙手,它們看上去就像是別人的手。我想了一會兒孩子。大學時我陪一個女孩去做過一次流產。但那似乎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得彷彿根本就沒發生過。不知怎麼,我忽然很想給模特兒女孩打個電話,但想想還是算了。我能對她說什麼呢?

我考慮接下來幹什麼。我發覺自己有點餓了。上一次吃飯還是中午和模特兒女孩出去吃的拉麵。我站起來,走進廚房,拉開冰箱。冰箱裡就跟我的生活一樣凌亂不堪。硬得像化石的切片面包。過期的沙拉醬。腐爛得面目全非的水果。沒有一樣能吃的。我開始著手清理冰箱,把變質的東西全都扔進垃圾桶,只留下一罐虎牌啤酒和一隻顏色發黑的芒果。冰箱裡變得空蕩蕩的,恍若一座明亮的微型墓室。就在把東西撲通撲通扔進垃圾桶時,收音機裡男人的那句話不時掠過我的腦海——難道我要永遠這樣下去嗎?

我把啤酒和芒果放到餐桌上。我重新開啟收音機,調到短波一個專放爵士樂的臺。我邊聽爵士樂邊喝啤酒邊看芒果。芒果跟收音機擺在一道,儼然一幅神秘的靜物油畫。芒果已經徹底腐爛了,摸上去軟乎乎的。大概是模特兒女孩什麼時候忘在那兒的。她發瘋似的愛吃芒果,就像我發瘋似的愛看小說。

我突然想到了什麼。我放下啤酒,起身到茶几上抽了一張舊報紙墊在餐桌上,然後我拿出瑞士軍刀,開始削芒果的肉。果肉已經發黑,削起來感覺就像爛泥,散發出一股奇特的臭味。削到一半我停下來,我看到墊在下面的報紙角落裡的一個小欄目。

那個欄目的名字叫“歷史上的今天”,下面的標題為“十月革命”,旁邊還配了一幅小圖。正文是這樣:1917年11月7日,是十月社會主義革命紀念日。這一天,在列寧的領導下,俄國彼得堡工人和士兵舉行起義,組成以列寧為首的第一個工農蘇維埃政府。這幅圖畫展示的是1917年11月7日下午冬宮被包圍的情形,隨著“阿芙樂爾”巡洋艦的一聲炮響,成千上萬的革命戰士開始攻打冬宮。

今天是幾號呢?我想了一會兒,想不起來。於是我繼續聽著爵士樂削芒果,一邊削一邊想象俄國人攻打冬宮。削完果肉,我猶豫片刻,又用刀把芒果核沿邊緣割開,我要看看核裡面有什麼。核裡面是芒果的種子。它大概有小拇指那麼長,看上去就像個小小的嬰兒胚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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