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F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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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因為那是人類製造出的最美好的東西。”她說。

“你呢？”過了一會兒她問，“你為什麼這麼喜歡看書？”

我也想了想。“不知道。為了逃避——也許。”

“逃避？逃避什麼？”

“這個世界。逃避這個世界。”我說，“也許我也是外星人。”

“噢？”她抬起頭，看著我，本來就很大的眼睛睜得更大了。

“也許你是被派來救我的。”我也看著她，“但中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你忘了你的任務。”我停頓一會兒，然後接著說，“那就是為什麼，你會突然出現在我的房間。”

現在回想起來，我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以及怎麼——知道她出現在我房間的真正原因。也許她早就知道了。也許是我太粗心，或者太興奮，所以沒有注意到她的變化。從海邊回來後，我就開始積極籌備我們的“海島隱居計劃”。我核算自己的財產。上網搜尋可供出租的無人海島。甚至和她一起設計石頭小屋的建築圖。我好幾次夢見和她在海邊散步。

總之，當我意識到她有問題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一天下班回家，我發現她倒在沙發上。她怕冷似的蜷成一團，本來灰藍色的面板變成了黴灰色。我把她抱到懷裡。她好像一下子輕了很多。她好像成了一個空殼。

她睜開眼睛，對我虛弱地笑笑。

“你怎麼了？”我說。

她費力地眨了眨眼睛，“我不行了。”

“你不是說有五十年嗎？”

“那是指在沒有愛的情況下。”

“愛？”

“對——愛。愛對人類沒問題，但對我們有毒。”

“為什麼——愛？有毒？”是愛啊。

“也是進化的結果。”她閉上眼睛，又慢慢睜開。“跟味覺退化一個道理。就像狗可以吃屎，但人就不行。哦不——”她苦笑著搖搖頭，“我不該把愛比成……”

“不，不……”我把她抱緊一點，“如果愛對你有毒，那麼愛就是屎。”

“愛就是屎。”我重複一遍。

“不——”她輕輕地，堅定地抓住我的胳膊。“愛不是。愛是我這一生經歷過的最美好的事情。我覺得很幸運，我覺得我比他們都幸運。謝謝你——”她看著我的眼睛，“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出現在你的房間嗎？”

我沒有回答。

“不是因為你也是外星人。”她笑了笑，“不，你不是外星人。是因為你這裡沒有愛。跟周圍相比，你這裡的愛最稀薄。幾乎沒有。就像一個臭氧層空洞。所以我才能倖存下來。但你看，現在，這裡充滿了愛，所以……”

我閉上眼睛。

“所以你就是我的UFL。”她說，“Unidentified Flying Lover。”

我的眼淚流下來。我聽見她的呻吟聲。我睜開眼睛，看見滴到她身上的淚水像硫酸一樣灼燒著她的面板。噝噝聲。焦味。淚水還在繼續往下滴。哦！哦！哦！我大叫著放開她。

我把她的屍體扔進了大海。就從那個小海岬的懸崖邊。因為太輕，我不得不在她的毛毯裡塞了好多本書。沒有任何人發現我的秘密。從表面上看，我的生活沒有任何變化。我依然朝九晚五地上班，依然獨來獨往，依然定期去超市和書店——一切都和以前一樣。

一年後我有了個女朋友。去海邊旅行時在火車上認識的。一個看上去很普通的女孩。既不太好看也不太難看。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喜歡她。也許這才是真正的喜歡，不是嗎？不知道為什麼喜歡的喜歡。而且，我想她也喜歡我。

一次在一家義大利餐廳吃飯時，她說她小時候見過UFO。

“還有外星人。”她說，“我七歲的時候。就在我家前面的海灘上。”

“嗯。”

“最奇特的是，它跟我們想象的一模一樣。”

“嗯。”

“我知道你不相信。”

“我相信。”

“真的相信？”

“嗯。”

“每次說都沒人信。爸媽，好朋友，老師，都不信。所以後來我就不說了。”

“嗯。”

“怎麼了？”她伸出手撫摸我的臉頰，“你為什麼哭？”

當我看見自己的眼淚流到她手背上，我嚇得幾乎心跳停止。我趕緊把它們從她手上抹掉。

“不痛吧？”我說。

她搖搖頭。“怎麼會痛呢？”她用憐愛的眼光看著我說，“這只是眼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