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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1</h3>

所有的故事都有男女主角,姚扣根就是男主角,他沒有顯赫的身份,只是大戶人家的男傭,而照片上的新娘卻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

1939年,日本人扶植的汪精衛政府在南京成立了中央儲備銀行,發行名叫“儲備券”的鈔票,與國民黨政府發行的法幣相抗衡,出現了一個地區有兩種貨幣的怪異現象,直到1941年太平洋戰爭爆發,儲備券才徹底把法幣逐出了流通市場,成為淪陷區唯一的合法貨幣。

現在的史書習慣把這種儲備券稱作“偽鈔”,與現在我們生活中遇見的偽鈔不同,這個“偽”並不是假,而是漢奸的意思,當時日本人已經佔領了中國的半壁江山,凡是為日本侵略者服務的,後人都在他們的頭銜上加一個偽字,如傅儀是偽滿洲國的皇帝,市長是偽市長,警察是偽警察,就連在機關裡抄抄寫寫的小職員也是偽職員。文革中,這些“偽職員”被扣上漢奸的帽子,吃盡了苦頭。

姚扣根的主人叫龔亭湖,時任中央儲備銀行上海分行的次長,相當於副行長,也算是個高官了。龔亭湖娶了三個老婆,大太太替他生了兩個兒子,大少爺叫龔守金,是國民黨軍統特務,還是個中校,南京淪陷後內遷去了重慶,父子倆各為其主,成了敵對的雙方。後來龔亭湖登報宣告與兒子脫離關係,其實大家心知肚明,這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父子之情哪能輕易割斷?

二少爺叫龔守銀(不愧是開銀行的,給孩子起名都是披金掛銀),是律師。龔亭湖陸續把二姨太和三姨太娶進門後,大太太“功成身退”,跑到太湖畔洞庭東山有名的紫金庵隱居起來,拜了一位老尼姑作師傅,終日吃素唸佛,來個眼不見為淨。龔亭湖當然是求之不得。

二姨太的孃家在江蘇吳縣,是縣裡有名的鄉紳,她父親在“七·七事變”前當過省裡的參議員,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二姨太很瘦(那時叫瘦,現在叫苗條),瘦得象白骨精,卻是天生的衣架子,尤其穿旗袍,就跟月份牌上的古典美女似的風韻楚楚,叫人眼睛一亮,

二姨太生了個女兒,叫龔守雪,乳名“雪兒”。她便是龔家的大小姐了。

大小姐就是照片上的新娘。

三姨太是唱戲的,演花旦,都說戲子的眼神很妖,會勾人,龔亭湖看了她在《四郎探母》裡演的鐵鏡公主,甩一個水袖,飛一個媚眼,就再也坐不住了。

三姨太是天生的嬰兒肥,有點象蔡依琳,與二姨太不同,她是苦出身,沒享過福,嫁入龔家後,三個月里長了十公斤肉,與戲裡的窈窕扮相判若兩人,那年頭可沒有減肥這一說,好在三姨太不是肥胖而是豐滿,乳房脹鼓鼓的,屁股圓滾滾的,象安格爾畫筆下土耳其浴室裡的裸女,更添了幾分女人味。

傭人們私下議論,說老爺玩夠了瘦的,想換換口味來個胖的,真是佔盡了花魁,享盡了風流。

除了唱戲,三姨太還會彈鋼琴,娶她進門的時候,龔亭湖從德國洋行裡買了一架鋼琴,什麼牌子忘了,擺在客廳裡,傭人每天要擦,那把琴凳是用上等橡木做的,非常沉。後來,大小姐跟她學彈過鋼琴。

三姨太生的是兒子,就是龔家的三少爺。

女人天生是冤家,何況共侍一夫。三姨太罵二姨太是白骨精,二姨太罵三姨太是豬肉脯。她們倆吃飯從不同桌,除了每年的春節和中秋,龔亭湖規定全家必須坐在一起,其餘的時候,大家各有各的房間,各用各的丫環,井水不犯河水。如此看來,大太太的激流勇退不失為明智之舉。

別看兩位姨太太形同水火,可她們的子女——大小姐與三少爺,從小在一起玩,大小姐比三少爺大四歲,兩個人是同父異母的姐弟,打斷骨頭還連著筋,所以根本沒有“敵對”之說。血緣這個東西很怪的,千里尋兄,萬里尋母,歷盡艱辛,哪兒來的精神支柱?就是血緣。

如果這份親情加上兩小無猜的友情能夠延續下去,是一定會感化大人的,但很可惜,這只是一個美好的願望,永遠無法實現的願望,因為三少爺先走一步,他死了。

今天的嵩山路與淮海路交界的地方,聳立著一幢灰白色的寫字樓,叫力寶廣場,六十多年前,這裡是一幢荷蘭式的三層洋房,據說是一個德國籍猶太人在1922年建造的,後來投機失敗,破產了,這位勇敢的猶太人從外灘的沙遜飯店頂樓跳了下去。

那是一座真正的大宅,比弄堂裡的沈家要大得多,氣派得多,它有一個佔地二十畝的後花園,堆砌著假山石,栽種了香樟、松柏、棕櫚、冬青和廣玉蘭,樹齡都在三十年以上,還有一個大池塘,說是池塘,大得可以用袖珍人工湖來形容,有一條木板搭出來的棧橋,橋下繫著一條小舢板,水面上一年四季漂浮著荷葉,夏天可以聽見蛙鳴,水的顏色碧綠,水面下不時有一串小水泡冒上來,看來水裡有魚,而且魚小不了,正應了“水清則無魚”那句話。有一次廚師心血來潮,從池塘裡釣起一條很肥的黑魚,燒成魚湯端到餐桌上,被龔亭湖臭罵一頓,下令誰也不準碰池塘裡的魚,連浮游的小蝌蚪都不許撈,看來那時候他就知道保護“生態平衡”了。

三少爺就是在這個池塘裡淹死的。

那天姐弟倆在後花園玩捉迷藏,玩著玩著,三少爺就把自己徹底藏起來了,無影無蹤,後來下起雨來,大小姐以為弟弟回家了,也就走了,到了吃晚飯的時候,還不見三少爺回來,三姨太著急起來,告訴了管家,管家也姓龔,是龔亭湖從浙江老家帶出來的,忠心耿耿。龔管家讓所有的傭人出去找,天黑了,花園已經看不清了,就點上火把,打亮手電筒,後來細心的花匠發現那隻小舢板不見了,懷疑三少爺會不會掉進池塘。傭人裡數龔亭湖的司機水性最好,他自告奮勇下去撈,摸了一陣,說池塘底的淤泥積得太厚,摸不到,於是想辦法調來一臺抽水機,打算把池塘的水抽乾,一直折騰到後半夜,終於看見了三少爺的屍體,兩條腿膝蓋以下都插在淤泥裡,兩隻小手伸向空中,試圖抓住什麼,嘴巴和鼻孔塞滿了泥,跟他一道沉下去的還有那隻小舢板。

估計姐弟倆玩捉迷藏,三少爺跑到棧橋上,看見小舢板就藏了進去,舢板是用繩索縛牢的,不知怎麼搞的繩索鬆了,舢板漂向池塘中央,由於常年浸泡在水裡,船底早就爛了,以前清理池塘的時候還有人坐過,但那是兩三年前的事了,現在只是擺擺樣子。

雖然池塘不深,但淹死一個八歲的小孩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三姨太象發了瘋一樣上躥下跳,說兒子是被大小姐害死的,要她償命,衝進廚房抓了把切菜刀,幸虧被龔管家和貼身的孃姨拼命攔住,龔亭湖出來大喝一聲,三姨太怔了片刻就昏了過去。

三少爺叫龔守延,乳名“延兒”。

三少爺的葬禮開始籌備起來,本該忙碌的龔管家卻不知道在忙些什麼,那天他外出整整一天,說是去了南匯鄉下,回來的時候風塵僕僕,鞋子上沾滿了泥,跟老爺在書房裡關起門來商量了半天,龔亭湖皺著眉頭,抽完了兩根美女牌雪茄,決定了一件大事——給死去的延兒娶親。

南匯鄉下的木光村有一個九歲的小姑娘,得了肺結核,已經奄奄一息了,家裡把棺材都準備好了。龔管家找來一位算命先生。把女孩的生辰八字跟三少爺的一對,正合適,於是龔亭湖拿出一筆錢作聘禮,定下這門陰親,女孩的父母拿出的嫁妝是一口小棺材,因為家裡窮,買最便宜的,木板薄得象樹皮。

三天後,女孩果然死了,裝在薄皮棺材裡運到了市區的龔宅。整座龔宅被黑布和白布包裹起來,遠遠望去就象一幅黑白山水畫,足足用掉了幾十匹布,還請來了樂隊,吹吹打打,比娶親還要熱鬧。

三少爺躺在一口特製的金絲楠木棺材內,比普通的棺材要短些,因為裡面躺的是小孩,但比一般的棺材要寬,因為裡面要躺兩個人。小新娘從薄皮棺材裡被“請”出來,躺在自己的小男人身邊,她全身戴金掛銀,鑲鑽佩玉,整整十七件首飾,都是龔管家出錢去銀樓打造的。三少爺也是披紅掛綠,穿上特製的小馬褂,腳上一雙英國的牛皮童鞋。兩個小孩並排躺著,沒有血色的小臉蛋被塗了濃妝,象一對紅嘴綠皮的鸚鵡,還讓他們的小手挽在一起,儼然一副生生世世永不分離的恩愛相,實際上這對小夫妻誰也不認識誰。

婚禮結束,釘上棺材板的時候,龔管家扯開嗓子高呼“送三少爺、三少奶奶上路!”周圍響起噼哩啪啦的鞭炮聲和嗩吶聲,下葬地點離龔宅不遠,當時淮海路叫霞飛路,過了嵩山路,沿霞飛路往東一百米有一座公墓,老一輩的上海人習慣叫它“外國墳山”;因為這裡屬於法租界,又叫法國公墓。其實它的正名叫六角公墓,以色列國旗上有兩個相貼的正反三角形,這是猶太人的標記,六角公墓其實是猶太人的墓地。解放後墳山被改造成淮海公園,今天依然留在喧鬧的淮海路上。

三少爺和三少奶奶既不是猶太人,也不信基督教,照理說不會葬在猶太人的墓地,但龔亭湖希望孩子安睡的地方離自己近一點,越近越好,恰好附近就有這座公墓。太平洋戰爭爆發後,日軍進駐租界,在日本人眼裡,高鼻子藍眼睛的白種人屬於“劣等民族”,比東亞病夫的支那(中國)人還要低一個檔次,中國人好歹還是黃面板。在上海的猶太人雖然沒有象歐洲的猶太人那樣被關進集中營,但被圈限在虹口一帶居住。形勢變了,身為滬上金融界的高官,龔亭湖想辦這點事,實在是小菜一碟。

三少爺死後,三姨太的精神就有點不正常了,整天關在房間裡,嗯嗯啊啊唱戲,唱詞含糊不清,沒人能聽懂。龔亭湖從德國人的洋行裡買來一臺當時最時髦最昂貴的留聲機送給她,還有一堆膠木唱片,有國粹京劇,也有西洋歌劇。有了留聲機的陪伴,三姨太的情緒穩定了些,留聲機的茲茲軋軋聲取代了含糊不清的唱腔,經常深更半夜,三姨太的房裡依舊燈火通明,唱聲不絕。

三少爺死後,二姨太去看過三姨太,讓女兒喊三姨太“乾媽”,還要女兒跪下來磕頭,旁人看得出,這等於是賠罪,因為大小姐沒有盡到姐姐的責任。

對二姨太的示好,聽著大小姐“乾媽、乾媽”的叫,三姨太沒什麼反應,哼哼嘰嘰唱起了《竇娥冤》:

“上天——天無路

入地——地無門

慢說我心碎

行人也斷魂

……”

三少爺死的那年,龔亭湖四十八歲,正值本命年,可能沒有系避邪的紅腰帶,倒黴的事情接二連三。當時的金融形勢十分混亂,一旦法幣被逐出淪陷區,大量貨幣往後方回流,會給國統區造成很大的經濟壓力,所以國民黨的軍統不惜一切代價要捍衛法幣,與汪精衛偽政府的特務機關——七十六號展開了一場恐怖競賽,襲擊目標都是銀行,你用機槍掃我的儲備銀行,我就用手榴彈炸你的中國銀行,那一陣市民們進銀行存款,無不戰戰兢兢,恨不能戴上鋼盔穿上防彈衣。中央儲備銀行上海分行的行長遭軍統特務狙擊身亡,本來,龔亭湖順理成章升坐行長的寶座,沒想到有人給南京總行寫匿名信,揭發他的大兒子龔守金在重慶當軍統特務,龔亭湖是內奸。兒子連累了老子,龔亭湖一氣之下,索性請長假,只保留銀行顧問的空頭銜。

龔亭湖官場失意,閉門謝客,忽有一日心血來潮,信奉起道教來,不知從哪座山上請來一名姓烏的道士,專門在後花園搭了一間小艾屋,屋頂豎著一支菸囪,終日煙霧嫋嫋,後來才知道,道士在給老爺鍊金丹,據說吃了會長生不老,臨死還能成仙。

金丹可不是隨便煉煉的,至少需要“千日”方可煉成,差不多要三年,所用的材料也是稀奇古怪:冬日寅時的晨露、夏去秋未至蛻下的蟬皮,百足蜈蚣爬過的牛尖草……這些還能聽懂,更多的連聽都沒聽說過,就連容器都有嚴格的規定,必須是足金打造的盆盆罐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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