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阮煙羅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禁庭春晝 第7節,禁庭春晝,阮阮阮煙羅,大文學小說網),接著再看更方便。

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並且關閉廣告遮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第13章

啟帝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彷彿是黃蜂毒針蟄刺在慕煙心頭,低著頭的她,一瞬間甚至感覺眼前發花,身子也微顫了顫,幸而啟帝似是正想事,未曾留意察覺。

啟帝所想的,似乎與燕太子有關,且並不是什麼能使人開懷的往事,他抿了口茶,語意微沉道:“人人都說燕太子寬厚仁義,但朕看來,他更像是個神神叨叨的瘋子。”

面對這又一句譏諷侮辱之語,這一回,慕煙強定住心神,未曾流露出半分憤恨與心碎。她低頭默默時,皇帝也不再分神與那黃泉下的燕太子,放下了手中的茶碗,看向了她。

這會兒不應是她當值,皇帝知道,但也並不疑惑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裡。自在他身邊侍奉以來,她就積極得很,常放棄應得的休息時間,主動多擔差事、到他身邊伺候。皇帝知道她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仰慕而想多親近他,就像小孩子想盡可能黏在喜歡的人身邊。

瞧她溫順安靜地站在那裡,似乎心也會溫恬許多。皇帝目光落在她手上,有這十幾日的溫養和上好藥膏塗抹,她手指上的凍瘡已經消退,現只留了些微微發紅的痕跡,等再將養一段時日,她的十指應就白皙如瓷,如甜白釉瓷。

皇帝心頭浮起些暖洋洋的感覺,一時都覺勤政殿中過分暖了,就讓她開窗透透氣,見她走到雕花窗下,將其中一扇朱漆塗金長窗支起,殿外晴和的陽光透過窗欞連結不斷的如意花樣,一束一束細密地照在她的身上,令她纖影如剪,平日裡幾絲不易察覺的細碎髮絲,在澄金的日影中俏皮起舞,似是花的花蕊,又似是蝶的觸鬚,活潑逗引著她身後窗外的鮮嫩春意。

正是二月初的時節,萬物復甦,春回大地,皇帝瞧著如線春光中的少女與她身後綿延的鮮綠和澄藍的晴天,忽覺不應與她拘束在這一方靜室中,就攜她出殿散心閒走,看纖柔早春之景,暖風碧草,如泛茶煙。

和風中走著走著,皇帝想起曾對韞玉說過得空會去他宮中賞看綠梅,卻總是被朝事所絆一直未成行,也不知韞玉宮中的綠萼梅落了沒有。想到此處,皇帝就乘金輅車出了大內,駕至皇城東苑永寧郡王所居的重明宮。

重明宮中,蕭珏正在書室賞看書畫,聽管事太監陳恭急報聖上駕到,連忙放下手中畫卷,又匆匆撩水淨手擦乾,快步出宮行禮迎駕。皇帝雖就比蕭珏大七歲,但看與他隔著一輩的蕭珏,總如看孩子一般,親扶蕭珏起身後,如尋常人家閒話般問蕭珏正做什麼。

蕭珏就說自己原正賞看書畫。皇帝走進蕭珏的書房,見當中的花梨木大案上果然攤放著幾幅書畫,就走近前看去。皇帝尚未覺出什麼來時,侍隨他走近書案的慕煙,心頭已暗暗捲起狂瀾。

這幾幅書畫,皆是皇兄所作,她熟悉皇兄的書法與畫技,絕不會認錯。慕煙一時心境複雜,既為看到皇兄舊作心中感傷,又驚訝不解為何皇兄舊作會出現在蕭珏的書案上。她默然忍耐著幽戚心緒時,聽皇帝問蕭珏道:“這是何人所作?”

蕭珏回道:“是前燕昭文太子所作。昭文太子工於書畫,侄兒不忍其作品損毀絕跡,就設法收藏了一些。”

皇帝拿起案上一篇昭文太子的書法,凝神賞看了一陣,評價說道:“過於幽婉文秀,似閨閣女兒,缺乏殺伐之氣,想其為人也是如此優柔軟弱,燕朝有此末世之主,焉能不亡?!”

其實慕煙心知皇帝雖說得不中聽,但並不真就半點道理都沒有。然而她既對皇兄感情深厚,又深恨皇帝逼死了皇兄,遂在皇帝貶損皇兄時,立會像個刺蝟蜷起尖刺,不管不顧地全然維護皇兄,在心中大罵皇帝是個沒有品味的草包,不懂得欣賞她皇兄書畫的精妙。

可恨為了日後的刺殺計劃,她此刻不能當面痛罵皇帝,慕煙只得暗自隱忍時,聽蕭珏說道:“侄兒以為,昭文太子只是生錯了時代和位置,他曉音律、擅書畫,若生在太平時候、尋常書香人家,能夠一生安心鑽研書畫禮樂,其作品定能流傳千古,為後人稱頌。”

蕭珏所言,正是慕煙心中所想,她豈不知皇兄缺乏亂世救國之才,更適合做一文人,只是皇兄生來就是燕朝最後的太子,他選不了,她也無法為他選,只能最終見皇兄葬身在風雨飄搖的江山廢墟下,生前身後都揹負著無能之名。

卻還有人懂他,除了她這親妹妹外,這世間還有一人懂得皇兄。慕煙心中百感交集,不由想起幼年時的往事,那時在燕宮中,蕭珏除是未來駙馬外,還有一重身份是皇兄的伴讀,日常需隨皇兄一起讀書。她被父皇寵得頑劣,在二人讀書時,悄趴在南書房窗上,趁老夫子背過身搖頭晃腦地念書時,不顧皇兄和蕭珏對她搖頭擺手,非往書房裡吹泡泡。當老夫子回過身,對著陽光下滿屋子五彩斑斕的泡泡發怔時,她已側身躲在窗下,聽書房內的皇兄和蕭珏,在老夫子的一再詢問下,雖堅持不將她招出來,但禁不住悶聲發笑,也忍不住在房外窗下笑出聲來。

那樣悅耳的笑聲,那樣燦爛的陽光,真似是泡沫,晶瑩剔透、五彩斑斕而又脆弱不堪、風吹即逝。垂首侍立的慕煙,雖神色沉靜未有絲毫變動,然暗地裡心境卻是千迴百轉。她垂著眼、默默黯然神傷著,不知蕭珏也正悄悄關注著她。

蕭珏一直記著她,儘管他也不知為何無法忘懷這名宮女。若她只是名尋常宮人,那日見她手上有凍瘡後,他定會令人送藥膏給她,只是她是御前之人,他一郡王若與她私下有牽連,不免有結交御前之人、蓄意窺探聖意的嫌疑。他如今立場身份本就有些尷尬,縱為皇祖母與皇叔和睦,也不應沾惹這種嫌疑。

只是道理想得清楚,心裡卻總還時不時想起她,似是掛念。幸而今日這會兒他悄悄看她,見她雙手已乾乾淨淨地不見凍瘡、臉色也比之前多了兩分血色,想來她在御前並不勞苦,以後也不會再受凍瘡發作時的痛癢之苦了。蕭珏心中一寬,悄移開目光,繼續與皇叔談論昭文太子的書畫。

皇帝不似蕭珏與燕太子有舊日之交,對燕太子書畫興趣缺缺,同侄子隨意閒說了幾句後,就將那篇書法放回案上,負手笑對蕭珏道:“你這東道主怎麼當的,怎麼朕來你這兒,連口茶都喝不上?!”

其實重明宮宮人在見聖上駕到後,就趕緊沏茶去了,只是永寧郡王向來是個好性子、慢性子,慣得底下宮人手腳不似御前宮人麻利,稍微慢了一點。皇帝剛笑朝侄子要茶喝,那邊宮人就正將茶端了進來,蕭珏親自從茶盤上捧了茶盅,奉與皇叔,請皇叔上座。

皇帝在蕭珏素日看書的屏風小榻處坐了,喝了兩口茶,順手將茶盅擱在榻几上時,手背不慎將几上一隻香囊掃落地上。

皇帝彎身將之撿起,瞧這藕荷色的舊香囊有點眼熟,好像何時在哪兒見過,卻又一時想不起來,邊微銜疑惑邊將香囊翻到另一面,見其上繡著幾枝歪歪扭扭的綠萼梅,繡工“驚人”,令人過目難忘,忽然想起自己是在何時見過這隻香囊。

那還是在韞玉九歲時,那一年,燕帝那老匹夫突然翻臉,要滅魏博蕭氏,在燕宮當駙馬質子的韞玉,自然首當其衝,差點就成了第一個被開刀的蕭家人,幸而兄長在燕宮中布有眼線,提前得到訊息,安排韞玉秘密出逃,他又及時帶人趕去救援,使韞玉逃過一劫。

在潛逃回魏博的路上,一天夜裡,他見韞玉在悄悄看一香囊。他生來是節度使府的二公子,從來所見繡品都是精美無比,還是頭一次見到如那香囊那般粗陋的繡工,也算是開了眼界。

驚訝不解之餘,他想韞玉匆忙逃出燕京時幾乎什麼也沒帶卻將這香囊帶著身邊,這香囊對韞玉來說定是意義非凡,就問韞玉這香囊來歷。那夜韞玉說這香囊是清河公主親手繡贈時眉眼間的羞意和悵然,他還記得,不過在回到魏博後不久,燕京那邊就傳來了清河公主急症暴斃的死訊。

沒想到這麼些年過去了,韞玉還將這香囊留在身邊,看這香囊顏色微淡、絲線都已微微勾起,想是這些年不知被主人撫摸過多少回。皇帝覺侄子執念過深,有意開解他幾句,叫他別再惦記著一個早已死去的人。

邊將這舊香囊還與主人,皇帝邊對蕭珏道:“若有心送人禮物,定會選送最好的,就算想送親手所做的物件,也會努力做到最好再送出,而不是似這香囊這般粗糙敷衍,可見那清河公主為人一般,對你就是極敷衍的,你又何必將她放在心上。燕帝陰險刻薄,燕太子也似有些瘋癲,那清河公主和他們是一家人,性子定也一脈相承,你是因她早已不在人世,記憶裡不由將她想得太好,實際她若活在你身邊,許是面目可憎的,並不會如你所想的那樣,你不必念念不忘。”

慕煙暗在袖中攥著手指,聽蕭珏似是不欲反駁皇帝的話,又似是不知該如何向皇帝解釋他對清河公主的感情,訥訥輕道:“她不是敷衍……她很好……”略頓了頓,蕭珏的嗓音輕低地幾不可聞,“她若還活著,定也是很好很好的。”

皇帝見他一番話全無效果,侄子仍是個痴人,只得道:“再好也無用,母后是不會接受一個死人做孫媳的。今日她在永壽宮中挑看各家閨秀畫像,是要為你選妻呢。”

蕭珏不知這事,乍然聽皇帝說起,面上浮起緊張之色,立時說道:“侄兒還不想成婚。”

皇帝嗤聲笑道:“和朕說無用,母后要做的事,朕從來都攔不了。”見侄子神色苦惱,皇帝又笑著安撫他道:“不過朕雖不能阻止母后,但可趕在母后定主意前,先賜下你中意的婚事。你想娶哪家姑娘為妻,現下就和朕說,朕立刻下旨賜婚,金口玉言不能更改,那麼母后也只能接受,不會給你強配姻緣了。”

蕭珏自是說不出來,皇帝就拍拍他肩膀道:“反正朕將話擱這兒了,你快些想,快些跟朕說,不然晚了就只能娶母后安排給你的女子了,到時候婚禮上可別哭鼻子。”

在書室舒心閒聊時,總有清淡幽雅的梅花香氣,若有若無地縈繞在幾人身邊。皇帝循香看去,見幾樹綠萼梅就植在書室之後,起身與侄子等同去觀賞。時節已暖,綠萼梅已在落了,風吹時亂捲起片片淡綠,宛如清雪。

慕煙心中也似有清雪落下,微垂的目光不遠處,蕭珏手中的舊香囊,像墜牽著久遠的時光,沉沉地壓在她心上。不過是幼時的一段青梅竹馬之誼,可隔著那樣久的時光,那樣多的人與事,蕭珏竟還將她記在心中。皇兄已不在人世,這世間唯一會惦念慕煙其人的,唯有蕭珏了,儘管在他心裡,慕煙早已是個死人。

落梅如雪亂,蕭珏陪皇叔賞看梅花時,想著皇叔所說的婚事,心緒也似飛花紛亂不定。眼前清逸雅緻的綠梅幽姿頗似當年燕宮中,然而滿目潔淨花枝下,再無女孩在風中回頭看他,盈盈一笑,梨渦淺淺。蕭珏心中無限感傷時,目光掠看過皇叔身邊的侍女,忽覺她眉眼與他記憶中的女孩若有兩分神似,一時怔在風中,梅花無聲飄落在他肩頭。

這一日御駕回宮時,已近黃昏。夕陽暄曬的金輅車內,皇帝微覺面上出汗,自袖中取出一方帕子就要擦拭時,忽瞥見一點青紅之色,連忙停手,轉將這帕子展開,凝看著帕上柔曼的青色枝葉與明麗的紅潤茶花,見之針法嚴謹、繡工細膩,處處透著用心,不知比侄子那舊香囊精美多少倍,唇際不由銜起一絲笑意。

第14章

將帕子收回袖中,皇帝微微側目,隔著柔紗制的輅車窗簾,隱約可見少女侍走在車外的身影。回宮的路徑不短,她身子柔弱,這般走著也是疲累,皇帝就微揭開窗簾一角,向外吩咐道:“上來侍奉。”

金輅車略停了一停,慕煙登上輅車,推開車門,躬著身走進輅車內,見皇帝指著他身體側前方的軟墊道:“朕有些熱,你坐這兒為朕打扇。”

因為輅車高度有限,本就無法站著侍奉,慕煙也未多想,“是”了一聲,就取了車中一柄扇子,依皇帝吩咐坐在他側下方,輕輕地為他扇著涼風。

雖離重明宮綠梅林已很遠了,但慕煙心緒猶似牽繫在那一林飄渺綠雪中,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手中扇子時,忽然聽上首皇帝淡淡問道:“在松雪書齋時,你說仰慕朕,是不是真的?”

慕煙到皇帝身邊侍奉有十幾日了,皇帝只在她第一天到他身邊時,提了一兩句他曾自稱是“永寧郡王”的事,此後再也沒提,為何這會兒忽然提起?慕煙不解也無暇細想,就忙鎮定心神,輕輕回了一聲:“是。”

她自然不能說是假的,那是欺君之罪,皇帝會降罪於她,她會失去御前宮女的身份,無法再近身謀刺皇帝。慕煙邊打著扇,邊垂著眼輕道:“奴婢自知身份低賤,有此仰慕之心都是僭越,是陛下寬仁,饒恕了奴婢的越矩之心,還給了奴婢近身侍奉的機會。奴婢對陛下感激涕零,不敢再生妄想,這輩子只要能侍奉在陛下身邊,就心滿意足。”

慕煙自覺這番話說得十分誠懇,也卑微到了極致,卻聽皇帝在靜了片刻後,又淡淡問了一聲:“這般就滿足了麼?”

皇帝話音平淡無瀾,低著頭的慕煙聽不出其中半點喜怒,但想皇帝為人倨傲,自己卑微些應能迎合聖心,就越發將頭垂低,萬分恭謹道:“能侍奉在陛下身邊,已是奴婢三世修來的福氣,奴婢心滿意足,絕不敢再有半分妄想,若有,願天打雷劈。”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歷史小說相關閱讀More+

黑藻

胡從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