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丹燕提示您:看後求收藏(Fanny Wang的新生活美國丈夫只是她們的護照和機票,慢船去中國,陳丹燕,大文學小說網),接著再看更方便。

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並且關閉廣告遮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tt>學校裡,會話課上得最多,每天都有。範妮每天都得和會話課的老師見面。那中年男老師狹長的臉上有一隻瘦瘦的尖鼻子,但是身體卻胖得連正著進門都危險,當他站起來,到黑板上寫字的時候,範妮看到他褲袋裡做襯的白布,都被他的大肚子撐得翻了出來,他說的英文很清晰,連s和z的不同都能清楚地聽出來,不愧是教會話的老師。他曾經誇獎過範妮,但範妮漸漸開始躲著他,一是因為他在堂上糾正學生會話中的錯誤一點不留情面,對範妮也是這樣,甚至有一次說,你怎麼和測試的時候判若兩人,好象範妮騙了他一樣。一是因為他對班上學生的態度。他最喜歡的學生,是法國人,他們在教室裡大說法語,他並不討厭,還和他們在一起說兩句,因為他自己讀書時的第一外語,也是法語。前進夜校的英文老師多少總寵著範妮一點,因為她是有鐵定的希望出國的學生,也許也因為她的出身。範妮不習慣現在老師的態度。

老師最不喜歡的學生,是從莫斯科來的女孩子,其實他更不喜歡的,是那兩個人中的一個嫁給了美國人的娜佳。娜佳是從莫斯科來的郵寄新娘。範妮聽到傳言說,娜佳這樣的人,學會了英文,有了謀生的手段,就會離婚,她們目前的美國丈夫只是她們的護照和機票。範妮想起了美國罐頭的姐姐,她也是辦了美國移民以後,就和那個香港海員離了婚。老師常在班上代表所有美國男人,給娜佳冷臉看。範妮從來不說美國罐頭姐姐的事情,當班上的同學議論娜佳事情的時候,範妮假裝純潔地問:“真有這樣的事?我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但心裡卻說,“不這麼做,又絕不能在家鄉呆下去,還能怎樣!”

老師其實也看不起東方人,不管是日本的,還是中國的,他說她們的世界觀一概是他受不了的多愁善感,就是日本女人主動邀請班上的同學到她家裡去開晚會,響應老師教學上的建議。日本人家有一棟房子在長島,老師說比他的房子好多了,可是,當大家在日本人家坐定,開始按照老師的要求,談各自家鄉的食物和生活的時候,範妮還是看到,當她們三個人說到自己家鄉的時候,老師臉上呈現出一種從身體深處升起的不以為然。老師的這個表情刺傷了範妮的自尊心。她自己討厭東方人,是洋氣。而別人不喜歡東方人,而且把她也划進東方人的圈子裡,就是對她的侮辱了。範妮再也不能象在飛機上搶白日本女孩那樣對付自己的口語老師,一個正宗紐約人,只好暗地裡生悶氣。

倪鷹老是說不好“rain, run, railway”這些詞,老師大聲糾正她的發音時,她的圓臉漸漸地變得紅了,她笨拙地搬弄著自己的嘴唇和舌頭,努力矯正自己,可是還是發不好那些音。老師說,一定是她在自己的語言裡不用這種發音,就叫範妮讀,範妮差點被嚇得不會讀了,好在老師沒有覺得範妮有什麼問題,於是他就讓範妮幫倪鷹學會說雨,跑,鐵路。倪鷹是班上最小氣的同學,老用一隻用舊了的可樂塑膠瓶裝白水,帶到教室裡喝。全班同學到日本人家去開會話課的晚會,每個同學多少都帶了點小食來,放在一起吃,娜佳不想花錢買東西,就請假不參加,而倪鷹就敢空著手去了,到時候說一聲“哎呀,忘記了。”,其實誰都看得出她是不想花錢。範妮一點也不喜歡她。範妮覺得她那樣的小氣,那種發音奇怪的英文,還有不知所措的舌頭,都丟了自己的臉面。範妮生氣地領著她讀rain, run, railway,rain, run, railway,恨不得伸手去撥好她的舌頭。老師那種東方人天生有發音缺陷的說法,讓範妮很不開心。她老是覺得,就是倪鷹那些該死的rain, run, railway,將自己也連累了。所以,範妮總是強調自己是上海人,而倪鷹是湖南人,來自不同的地方。要是在歐洲的版圖上,等於一個是英國人,另一個是葡萄牙人那麼不同。倪鷹聽範妮這麼說完,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字一頓地丟出一句話說,:“那範妮一定是英國人,而且是維多利亞貴族,我一定是葡萄牙人,而且是鄉下種葡萄的那種苦命人。”範妮這才知道,自己算是將倪鷹得罪了,但是範妮想要撇清自己和土氣的倪鷹之間關係的願望太強了,她並不在意倪鷹的不快,甚至,她認為那是倪鷹對自己的妒忌。

範妮一直以為到了紐約,她的學校裡面差不多會飛滿了天使,而她,象夏天的巧克力一樣融化在新生活中。

而是象夾生飯一樣,看著一切都好,可吃起來,不是滋味。她有時想起在小學時候她獨往獨來,心懷怨懟的情形。這讓範妮又驚又痛,她從來沒想到自己在美國的學校裡,不是在陌生的超市,不是在咖啡館,也不是在海關,居然還會有這種格格不入。

範妮的驚痛,很快就蔓延到了學業上。從上小學的時候開始,她就知道自己的戶口在新疆,將來要是想要國家給一個工作,一定要回新疆才能有。她也知道,自己是絕不會回到那當年爸爸媽媽被迫去的陌生地方。她甚至從來都沒有去過新疆的家,從生下來就一直住在上海。但是,要一輩子住在上海的話,就意味著一輩子沒有工作,象維尼叔叔一樣。生活一開始就對範妮緊緊關上了門,個人的努力無濟於事。所以,她從來不認真上學。遇到下雨天,颳風天,太冷的天,太熱的天,她都不去上學,遇到學校春遊,或者到工廠去學工,她也以身體不好的名義請假。到了範妮上中學的時候,中國恢復考大學了,但是,戶口的限制仍舊存在,範妮必須回新疆去參加考試,作為新疆的考生,就是考到上海來上大學,畢業後也必須回到新疆工作。爸爸媽媽說,讀那樣的大學,等於給範妮判無期徒刑,不如不讀,還可以苟且偷生當個上海人。於是,範妮也從來沒有象班上準備考大學的同學那樣,認真讀過一天書。班主任老師讓她振作精神,在範妮看來,是很小兒科的話,簡直就不值一駁。她一直有充分理由遊離在生活之外,藉此來掩蓋她對自己將來的茫然和被遺棄的失落。她從來沒有建設性地夢想過什麼,在她的學校生活中,從來沒有過可以實現的夢想。她的夢想,總是帶著破罐子破摔的氣息,就象小孩子要不到自己想要的玩具,索性要天上的月亮。到現在,她到了紐約,進了布魯克林的語言學校,現在的班上,一屋子的外國學生,個個都象螞蟻搬家那樣,一點一滴地從背誦介詞固定搭配開始,擠進美國社會,而且在那裡站穩腳跟。那種樣子,就象範妮中學時代的同學們一題一題地積累著,準備考大學的時候。而這,正是範妮最不習慣的地方。範妮其實並不習慣,也沒有刻苦學習的那種樂天的精神,願意為將來先付出自己的努力。

所以,剛開始讀書的時候,大家都以為範妮的英文很好,因為她的發音好,語調好。漸漸才發現範妮的英文就是一個花架子,認真讀書起來,她的單詞量小,語法錯誤多,介詞的固定搭配幾乎不會。而且麵皮極薄,只要遇見一個讀錯,被糾正的單詞,接下來就一敗塗地,連老師的問題都聽不懂了。英文課一天天地繼續,蓮娜的英文越來越好,湖南人倪鷹的英文仍舊沒有好口音,乍一聽,象是說中文一樣的語調,可是,她的詞彙一天天地多起來,上語法課的時候,她從來不錯,連介詞固定搭配也不出錯。只有範妮還停留在原處。她做不到把英文當成實用的工具來學習和掌握。她只能夠把玩英文,欣賞英文。

範妮喜歡它的聲音,它的語調,喜歡課文裡的故事,還有老師在解釋課文時講的那些事情。她把玩的,是透過英文傳達出來的西方世界的氣息,她認為,那是她失落的世界。當時在前進夜校的時候,她也常常和“美國罐頭”一起背託福生詞和介詞搭配,她尤其喜歡背介詞搭配,因為中文裡面沒有這樣的介詞搭配。這種在學中文裡面沒有的東西的感覺,才是範妮所喜歡的。常常,他們到國際飯店樓上的咖啡館裡去準備考試,那是他們最喜歡的地方。那裡的咖啡杯子和吃香蕉船用的玻璃盤子都還是從前用剩下來的老貨,能看到洋派的四十年代的痕跡。背書背得累了,他們就開始說國外的情況和出國的訊息,或者不說話,聽安靜的國際飯店二樓咖啡館裡播放的輕音樂。那時上海電臺中午的《立體聲之友》裡,總是播放一些老歌的改編曲,象《星塵》,《煙霧瀰漫了你的眼睛》,《月亮河》,在溫柔的輕音樂裡,範妮的心裡泛起了它們的歌詞,有時,她就輕輕地跟著它們唱出英文的歌詞來,範妮的英文在歌曲裡從容精到,不漏過一個d,th,s,和z。那時候,真的還沒有什麼人能夠唱英文的歌詞,除了四十年代上學的老先生,老太太們。美國罐頭坐在桌子對面,他總是有點疲憊的瘦長臉上,微笑地望著她,讚歎地說:“範妮範妮,你不去美國,誰還有資格去啊。”

到現在,要將英文當成一個工具來掌握,背單詞,片語,和介詞固定搭配,甚至動詞特殊過去形態,這都是範妮不耐煩的。語法課,會話課,寫作課,閱讀課,課課都出錯。單詞越來越深,要是沒有及時查詞典,憑著讀音的規律猜著讀,連單詞都讀錯,被老師當堂糾正,象倪鷹從前那樣。那些錯誤總是在提醒她,她是個用詞粗糙的,錯誤不斷的外國人,而她的錯誤,是因為她另有一個強大的,完全不同於英語世界的母語系統,和倪鷹,娜佳和日本女人一樣。

範妮感到,自己心中的英文世界也在崩塌之中。在前進夜校,去上課,等於去與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溫習自己的夢想。而現在,到布魯克林的學校裡去,對範妮來說,是去變成一張鼓,接受時時刻刻的打擊。經受它,要有象牛皮一樣的堅韌神經才行。範妮天天往返在格林威治和布魯克林之間,象紐約成千上萬的外國學生一樣,平靜而匆忙。但她的心裡,藏著懼怕,和焦慮。還有不甘心,有一次,她對蓮娜說了幾句,蓮娜認為那其實是一種文化休克,會隨著時間和對生活的適應而消失。範妮嘴裡應著,其實心裡不相信自己對紐約還有文化休克。她還是堅持相信自己一直屬於美國。

那天,範妮被寫作老師叫到黑板上去造句,範妮寫的是爺爺的那種花體字,每個詞的第一個字母都頂著一條象藤蔓一樣的曲線,十分古典。在上海,見到範妮手寫的英文的人,都贊她的英文好,而對一個人英文好的稱讚,是對這個人最好的肯定。而老師卻點著黑板警告全班說,這是典型的印度英文。所謂印度英文,就是殖民地英文的意思,把英文詞套在當地語言的語法結構和生活習慣裡,用詞老舊,是不地道的,不文雅的英文。由於幾百年的殖民地傳統,印度人講的大多是那種被他們的文化混合過的英文,所以,在英語世界裡,把殖民地流行的變種英文,稱為印度英文。“這樣的句子是典型的印度英文,”老師用她白胖的手點著範妮寫在黑板上的大字,“你們看,過時了的花體字,生硬的介詞,事實上,不能算它在語法上是錯的,但它們的組成是生硬的,沒有一個native 的人會造出這樣的句子來。這是外國人的英文裡最頑固的錯誤,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更正,有的人也許一輩子都不能更正。”

班上的兩個法國男孩介面說,在法語裡也有這樣的情況,大多數發生在那些法屬殖民地裡,他們就遇見過講奇怪法語的越南人。

“那你對英國英語和美國英語的不同怎麼解釋呢?”範妮頑抗。

“好問題。”老師讚了一句,但是打擊毫不留情,“那是因為美國和歐洲的文化漸漸不同,而產生的不同的英語習慣和口音。”老師說,“與殖民地英文的情況不同的是,殖民地英文是沒有英語文化的,它們永遠不可能被英語世界承認。”

“但美國不也曾是英國殖民地嗎?”範妮又問。

“但我們文化上的根還是一樣的,象莎士比亞,象狄更斯,象英國文學的偉大傳統,都在美國文學裡得到發展,美國文學對英語的文學也有巨大的貢獻。但殖民地當地的文化不是我們的英語文化,它們並不能影響英語的世界。就象印度人使用的英語不可能在美國流行起來一樣。”

紐約長大的胖老師,根本不知道她說的話是怎樣象推土機一樣摧毀著範妮心裡正在崩塌的世界,還逼著範妮不得不正視事實。範妮對她的好感,在這一刻全都變成了惱羞成怒的怨恨。從此,她和老師就疏遠了,而且在寫作課上再也不肯寫自己家的事情了,專挑些不痛不癢的事情來寫,拿出在中學裡寫週記抵擋老師的本事來,不讓老師再有機會同情她的遭遇,鼓舞她建設新生活的鬥志。

和上會話課的老師一樣,寫作課的女老師也感覺到班上的這個中國女生,在感情上比另一個還要牴觸。範妮和倪鷹比起來,有種在語言生中難得看到的自以為是的清高,處處計較,渾身都敏感,一糾正她的錯誤,就象是在侮辱她那樣。這是老師對範妮生氣又不解的地方,只能說這個範妮太stupid。而另一箇中國女孩倪鷹,則是隻管自己學好英文,無論將她看成什麼,她都不在乎,只要自己能真正掌握英文。除了讀音,倪鷹的進步神速,象從第三世界來的優等生常常表現出來的tough。

紐約語言學校的老師們,都在與成千上萬的留學生的接觸中練就了觀察外國人的一副好眼力。他們看班上的學生,就能估計出他們的將來。老師們認為,倪鷹那樣的青年,聰明,謙遜,努力,考託福常常能在語法部分和詞彙部分拿到高分,他們一定能進入美國的一流大學學習,大多數人還可以得到大學的獎學金。然後順利地拿到學位,在美國找到工作,留下來,成為公民。但是,他們永遠說外國口音的英文,就是在美國,也只和中國人在一起,他們的身上永遠留著中國食物的油氣,他們是美國大熔爐裡永遠不會融化的那塊外國生鐵。而範妮就不怎麼容易估計。老師們不明白這個範妮為什麼會在感情上牴觸老師,為什麼沒有心思,也沒有心胸真正學好英文,好象她根本就不想留在美國,也許她根本就是一個帶著其他目的來美國的中國共產黨。老師在報紙上看到過一種說法,從共產國家來美國的留學生裡,有一些潛伏的共產黨員,也許範妮就是其中的一個。老師總是在她身上感到一種奇怪的不安,好象她是來找另一些什麼的。

在這堂課上,範妮搞清楚了兩個不同的“殖民地”,一是colony, 美國從前當英國殖民地的時候,就是colony, 而上海從前租給外國人的時候,並不是colony, 而是concession, 土地的所有權還是中國人的。但老師說,不論在colony, 還是在concession, 在當地流行的,都是印度英語。這種特定的英語裡,有一種混亂和屈從的氣息,那是地道英語裡所沒有的。老師建議範妮去借印度作家所寫的小說來讀,印度作家在許多文學作品中,討論過這個問題。範妮的臉又憤怒地漲紅了,她覺得受了侮辱一樣。而老師調開眼睛,在心裡生氣地罵了句stupid。

所謂印度英文的打擊,那是在週末的一堂課上發生的事。範妮和大家一起下了課,與蓮娜前後腳走出學校。她正和蓮娜說著到紐約去看大都會博物館,她們討論一個外國學生付多少錢的建議票價比較得體,這時範妮才知道,憑一張學生證,在紐約的許多博物館裡都可以得到優惠。範妮覺得自己真的實在外行了,即使是和蓮娜說話,也常常只有說“真的”的份,她突然恨死了自己那個不得不帶著升調的“really”。她多麼想自己可以教蓮娜一些紐約常識,自己可以以至少半個紐約人的口氣說話。蓮娜看上去過得不錯,她的英文好,吃的東西沒有什麼不習慣,樂呵呵的,紅頭髮象瀑布一樣長長地拖在身後,惹得到處都有人注意她。而範妮,每次照鏡子,都覺得自己的臉長得太寬,太大,帶著蒙古人種的蠢相。這是範妮到紐約以後的新發現,也許她總是看到別人狹長的臉,才驚覺到自己的顴骨。

正說著話,蓮娜突然停下腳步,朝什麼地方笑,她尖尖的下巴因為笑意而向前嫵媚地伸去。和範妮匆匆道了週末愉快,蓮娜輕快地向前跑去,在街對面,黑色防火樓梯的複雜陰影下,一個高高的金髮的男孩子,向這邊張開兩條長長的大胳膊,蓮娜衝過去吊在他的脖子上。範妮猜想,那大概就是蓮娜在布拉格認識的男朋友,週末他們一定要在一起過的。蓮娜在馬路對面向那男孩說了什麼,他們一起轉過臉來向範妮笑,男孩還衝範妮揮了揮手。範妮發現他的樣子有幾分象魯,也是一樣溫和但挑剔的笑容,和一般鹵莽的美國人不同。還有他們的金髮,藍眼睛。範妮臉上笑著,隔著馬路向他們揮了揮手,裝做平平常常的樣子。

然後,範妮轉彎走向地鐵站,回到格林威治村。她覺得自己很想哭,但是哭不出來,在心裡悶了一大團東西,比那時侯在上海時聽到出國的壞訊息時,堵得還要厲害。

回到格林威治的時候,天暗下來了。街對面Star Bucks的大玻璃窗裡大放光明,桌桌都坐滿了年輕人,看樣子都是學生。語言學校已經開學了,大學也陸續開了學,學生們大都回到紐約來了,在週末放鬆下來了,個個臉上都喜洋洋的,舉著店裡白色的大杯子喝東西。範妮並不能象他們一樣大口大口地喝咖啡,她也試過,但胃裡好久都不舒服。她只能喝小小的一杯,而且要加許多糖和奶,為了把咖啡當成牛奶裡的一種香料。她喝的是牛奶,而不是咖啡。常常,面前的咖啡涼了,牛奶裡的脂肪就浮在咖啡的表面上,象一枝放在桌子上的玫瑰花,是為了看,為了聞,為了擺樣子,而不是為了喝的。

</tt>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吃飽了嗎

Jilly

士兵向前衝

九孔

論習慣對顏值的影響

細品

渣了前男友後我翻車了

溫瑜寬

總裁大人,又又又吻我了(奈何老公太寵我)

碧玉蕭

大明星的貼身高手

小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