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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簡妮不由自主地向街對面的咖啡館走去。她想起正在回國飛機途中的範妮,想起她在清水下面芬芳的,年輕的,留著愛情痕跡的乳房,簡妮相信這個金髮的青年,的確就是範妮喜歡的型別。她們雖然關係疏遠,但到底是親姐妹,總能摸到對方的心思。她想,要是現在是演電影,大概自己應該過去壓低聲音說:“是卡撒特先生嗎?”然後拿起桌上熱烘烘的蛋糕,扣到他臉上,然後,拍乾淨自己的雙手,走開。但是,也許,他看到自己,怔住了,慢慢從象維尼叔叔那樣的椅子裡站起來,走到自己面前,說:“你能原諒我嗎?”然後,他低下頭來,尋找自己的嘴唇。然後鏡頭漸漸推進,一個好萊塢式的大特寫,他們深深地接吻,龐大的樂隊中響起了海浪般的音樂,象《出埃及記》那樣遼闊的音樂,充滿欣慰。簡妮的生活裡,常常充滿了一瞬間有關性的幻想,她還是對自己的這個幻想暗暗吃驚,原來自己的心裡也有一個範妮藏著。自己也會不由自主地想象,透過屬於一個金髮男人,融入自己失落的故鄉。簡妮拍拍自己的腿:“注意了!”她對自己說,“注意你與範妮的距離。”

簡妮走進咖啡館去,發現裡面的桌子滿滿的,都是等新出爐的蛋糕的客人,店堂裡充滿等待蛋糕上桌的歡快。牆上畫了一大幅畫,裡面的人穿著世紀初緊身的衣裙,在褐色的小圓桌前吃金黃色的蛋糕。看上去,畫的就是這家咖啡館的歷史。簡妮找到一張窗前剛空出來的小圓桌,趕緊坐下。維尼叔叔房間裡的椅子果然很舒服,坐進去,好象坐進一個人的懷抱一樣。她看了一眼窗外那桌學生,金髮微微浮動,就在近旁。簡妮發現自己的心裡有種滿足,她看了一下自己的手錶,範妮的飛機此刻應該已經離開美國國境,在太平洋上了,而自己正坐在格林威治村的咖啡館裡,點一份下午新出爐的蛋糕,與已經永遠消失在範妮生活中的金髮青年只隔著一扇敞開的窗。簡妮相信,這樣暑期將要結束前的同學聚會,在自己的生活裡將會是數也數不清的。簡妮挪動著身體,讓自己坐舒服了。坐在一個氣氛歡娛的咖啡館裡,望著街上來來往往象過電影一樣的行人,假裝沒有注意到街上行人的目光,但其實心裡已經感受到了那些目光裡的羨慕,被接納了的輕鬆和適意,漸漸象溫熱的水浸沒幹燥的面板那樣,浸沒了簡妮的心。對簡妮來說,在什麼地方坐下來,象四周的人一樣,是重要的。那時,對這個地方的歸屬感會油然而生。幾年前簡妮就已經有了經驗。當簡妮回到上海時,她也曾一個人去了國際飯店二樓的咖啡廳,在那裡點了一份爸爸媽媽總是掛在嘴邊的香蕉船,那是一客冰激凌,裝在橢圓形的玻璃盤子裡。透過白色的窗紗,她看到街對面人民公園裡的高大梧桐樹,看到在一張塗了綠漆的長條椅上,一對年輕的男女緊緊抱著,身體很彆扭地在椅子上擰著。那張椅子應該是爸爸媽媽也曾經坐過的,他們坐在那上面照了相,背景是梧桐樹和國際飯店。爸爸那時候,用放大鏡照著照片上國際飯店模糊的樓房,告訴簡妮,那裡的二樓是個高階咖啡廳,裡面最好吃的,是一種叫香蕉船的冰激凌。窗外的那一桌學生,不知為什麼鬨笑起來,那是美國人肆無忌憚的大笑,簡妮也隨之微笑起來。

“Hi,how are you doing?”年輕的酒保端著滿滿一托盤的蛋糕和雞尾酒經過簡妮的桌子,笑著招呼她。

“Good。”簡妮挺直身體,響亮地回答。

是的,簡妮感覺真的很好。這是第一次她真切地感到自己到了美國,從此就是美國人。就象在國際飯店白色的窗紗後面,她第一次在冰激凌在食道留下的一串涼意裡肯定自己到了上海,從此就是上海人。簡妮想,自己不是範妮那種浪漫的人,她到這咖啡館裡來,是為自己,不是為了魯。雖然簡妮知道,自己是將自己一個月的伙食費提前用掉了,得過半個月的苦日子,但這是值得的。

陽光在桌上跳動著,蘇打水上新鮮的檸檬散發著清涼的酸味,剛出爐的藍莓蛋糕散發著暖融融的香味,生活難道不好嗎?當然是好的呀。簡妮軟軟地用手握著向外彎曲的椅子腿,想。坐下來看街景,到底是不同的,坐下來,享受生活,就好象加入了人群中間,成了他們的一份子。哪怕是喝一杯蘇打水,也是參加了消費的狂歡。她把著自己手裡的玻璃杯,親熱地望著生機蓬勃,慾望滔天的街景和人群,簡妮心裡響起了第一聲春雷:“錢。”簡妮心裡堅定地浮現出了這個字。她感到心裡的什麼地方,有一些莫名的東西,正在深埋的地下,緩緩甦醒過來。簡妮想起來,在新疆的時候,每到十月,父母就要將院子裡的葡萄藤埋到一尺多深的土坑下,準備過冬。冬天將土凍得象冰一樣硬。凍土上,還覆蓋著雪和冰。但是,到了四月,或者五月,大地復甦,將厚厚的土挖開,能看到那深埋在地下的葡萄秧,長出了暗紅色的小芽。每年父母合力將埋起來的葡萄秧從地底下拉出來,都驚歎它們居然沒有被壓死,或者凍死。簡妮將自己的雙腿長長地伸到桌子下,身體終於鬆弛下來,曼哈頓島的樣子在她心裡紛繁地浮現出來,還有自己從沒有過的累和頭暈。“別是象《子夜》裡從鄉下來的老太爺那樣吧。”簡妮開玩笑似地想,“被花花世界一舉嚇得中風了。”

“會嗎?”簡妮心裡問,面對這個對自己家有著千重恩怨的城市,此刻她有點心虛。

那藍莓蛋糕居然甜得簡妮那一顆蛀牙都疼了,這是簡妮萬萬沒想到的。在新疆,將上海帶去的食物全都吃完了以後,他們家也不得不買一些外地的食物,比如糖和餅乾。但他們永遠是抱怨這些食物的,餅乾又乾又硬,自不必說,糖沒有奶油味道,吃到最後總有一些渣滓不能完全融化,要“呸呸”地往外吐,軟糖偷工減料,不用糯米紙先裹起來,關鍵是那些糖,都甜得辣嗓子。爸爸說,太窮了,才需要吃甜得嚇死人的糖。“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吃的那種上海糖,”爸爸對媽媽說,“口味都是柔糯溫和的,清清爽爽,哪有這樣的打死了賣糖的甜。”這也是簡妮一直堅信的。上海的糖的確不那麼惡甜,簡妮是按照這樣的標準來衡量美國蛋糕的。美國給了簡妮輕輕的一擊。簡妮想,一定是美國的糖太多了,才這樣亂用。

“味道好嗎?”酒保經過的時候問。

“好極了。”簡妮說。

“Enjoy your afternoon。”酒保大聲說著,快快地託了幾大杯冰激凌走開了。那些鮮豔的冰激凌球,讓簡妮想起了那個鑽進情色小店裡出不來的漂亮女孩。她想,也許自己和那女孩一樣enjoy這花花世界,自己是enjoy到暈了菜。簡妮在桌子底下安慰地拍拍自己的腿,說:“這是美國呀,這才是美國呀。Enjoy your America。”

享受美國,這是真的,就象那時候,千辛萬苦回到上海當上海人,也享受上海一樣。簡妮心裡充滿了花木蘭式的成就感,她是為了爸爸媽媽出征,終於凱旋了的英雄。這種感覺,微醉的,是好享受,帶著奉獻的令人憐愛和崇拜的感覺。這種感覺,是到現在為止,簡妮經歷過的最好的感覺,在她的生活裡,這就是至高的快樂。她想,以後,要帶範妮留下的照相機出來照相,給上海寄回去,讓家裡人看到他們的理想在她的身上終於得到了實現。讓爸爸能自豪地將照片拿給爺爺看,她是他們的過河卒,一直勇猛地揹著他們的心願往前衝,直至成功。可惜美國的大學沒有校徽,這一點,無法與範妮的照片完全區分開來。

等簡妮拿出錢來付帳,她突然聞到自己皮夾裡綠色的美圓上有一股消毒水的氣味,是爸爸身上的氣味。簡妮緊了緊喉嚨,試圖將已經吸到喉嚨裡的消毒水氣味趕出來。她認為這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爸爸身上的氣味不可能留在自己皮夾裡的美元上。

簡妮新租的房子離開大學只有十分鐘路,在小城主街的盡頭。那是一棟漆成藍白相間的殖民地時代的老房子,向著小城主街的正面有個木頭的迴廊,象美國電影裡看到的一樣,它的後院用短短的木頭柵欄與鄰居的院子隔開,柵欄也漆成了白色,它讓簡妮想起英文課上學到的馬克.吐溫的小說,簡妮喜歡象哈克貝力.芬那樣的男孩,刷一道柵欄也知道討價還價,有著可愛的,正大光明的精明。簡妮望著那道柵欄就笑了,房東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他問簡妮笑什麼,簡妮說:“那柵欄讓我想起了馬克.吐溫。”

房東狹長的鼻樑上也有些雀斑,象小說裡的湯姆.索亞。他剛從佛羅里達渡假回來。他吃驚地看著簡妮笑,他不相信一箇中國女孩居然也知道這些。

簡妮一級級緩緩地上著樓梯,得意地看了房東一眼,張嘴就背誦:“It must ‘a’ been close on to one o’clock when we got below the island at last,and the raft did seem to go mighty slowly。”

“Woo。”房東喝了聲彩。

這棟房子由在大學讀書,又沒租到學生宿舍的四個同學分租,大家合用底樓的客廳和廚房,以及衛生間。簡妮租了一個樓上最小的房間,又不需要停車的地方,所以,租金最便宜。簡妮的小房間就在樓梯口,房東為她推開門,她的小床上席夢司赤裸著,邊緣處有些泛黃了,她唯一的小桌上空蕩蕩的。房東臉上有點慚愧,他放下簡妮的箱子,說:“我沒想到這間房間會有一個喜歡湯姆.索亞的女孩來住,你知道,我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個湯姆.索亞的迷。”說著,他匆匆下樓去,找來了一盞檯燈,還有一個洗乾淨的席夢司套子。他幫簡妮套好席夢司,放好檯燈,將她的箱子放進門後的壁櫥裡,順手又將簡妮房間裡的百葉簾調直了,陽光一條條地打在貼著灰藍色直條子牆紙的牆上,他用手指點點它,說,“這也是馬克.吐溫時代的老房子。希望你喜歡它。”

“我喜歡。”簡妮衝他笑笑,她回憶著小說裡的情節,說,“要是你的租金可以便宜一點,我更喜歡。”

房東笑著搖頭,他走了出去,又回過頭來說:“我可以哪一天載你去哈特福德參觀馬克.吐溫故居,離這裡有兩個小時路程。”然後他對簡妮夾了夾左眼,“或者我允許你在牆上釘不超過三個釘子,用於掛鏡框,但不包括招貼畫。你可以在兩項中選擇一項。”

他們都笑了,他們都想起了那兩個臉上長著淡褐色雀斑的美國男孩。

其實,簡妮很喜歡自己那美國殖民地風格的小房間,它很符合她的想象,就象Norman Rockwell的畫,那是在中國《讀者文摘》封二上介紹過的美國畫家,簡妮最喜歡他的畫,因為她喜歡和認同他畫裡的那個美國,那些喜樂活潑的白人,忠誠的臉,健壯的身體,剪得整整齊齊的,誠懇的短髮,孩子們紅撲撲的,天天向上的臉,還有他畫中那些深褐色傢俱的房間,灰藍色的牆紙上,一條條粉白色的花紋。簡妮沒有想到,自己會住在Rockwell的某一張1930年代畫的招貼畫式的房間裡。

簡妮第一次將上海帶來的全部行李一一開啟,裡面有些東西,是她從新疆帶回上海後,從沒拿出來過的。一隻很舊的黃色絨布小熊。那隻小熊很舊了,的確很舊了,還是爸爸小時候的玩具,一隻英國產的小熊。因為送給媽媽當禮物,才得以儲存下來。它是簡妮小時候唯一漂亮的玩具,他臉上,有種令人難忘的由衷稚氣。因為它的可愛,簡妮從來能看清國產玩具娃娃臉上的呆滯,和國產動物玩具臉上的殘忍。小時候,簡妮非得抱著它,才能安心睡著。現在,簡妮將它放到枕頭上,用一塊方毛巾手帕蓋著它的下半身。它散發著舊玩具淡淡的乾燥氣味,而從前在它肚子上滴過的花露水氣味,現在已經揮發掉了,只能在它淡黃色的肚子上看到一些綠熒熒的水漬。

簡妮將她的照相本和紙殼萬花筒放進書桌的抽屜裡,將《新英漢詞典》放在臺燈邊,在書頁上,她用鋼筆按照字母的頁碼,標上了字母的順序,最大部分學生用的英文字典都是這樣的,方便自己查生詞。包書的是1982年的日曆紙,中波輪船公司印製的日曆,因為上面有一半的波蘭風景,所以爸爸媽媽最喜歡。當日歷用完,就用它來包詞典。它伴隨她經歷了學習英語的漫長歲月。

還有一隻象磚頭一樣笨重的三洋牌錄音機,用來練習聽力,做託福和JRE的聽力題。那是中國開放以後,第一批進入中國市場的日本貨。很長一段時間裡,全家最貴重的東西。都說日本貨不如德國貨結實,但這個三洋單喇叭錄音機卻一直沒有壞。跟簡妮到上海,放在交大的宿舍裡,再帶來美國。

在書桌的檯燈旁,她將爸爸媽媽的與自己的合影安置好。那是在襄陽公園裡照的相,用街對面的東正教堂當背景,有種異國情調在裡面。簽證出來以後,媽媽幫簡妮一起收拾箱子,她將這張照片選出來去放大,媽媽說:“這張照片看上去不那麼土,你帶這張去吧,不要讓人家美國人看到,簡妮家的人象勞改犯。”簡妮將照片放到檯燈下面,檯燈罩上有一圈淡黃色的流蘇,給照片帶來了懷舊的氣氛。看慣了美國街道上的人,簡妮再看到自己熟悉的相片,驀然發現照片裡三個人身上洋溢著的拘謹,有著孩子般的單純,讓簡妮感動。

簡妮沒想到,將自己二十多年的生活擺出來,也不過區區這幾樣東西。她看著它們,有些自憐。但她並不感傷,她知道自己的新生活就要開始。那新生活是這樣大,象萬花筒一樣地裝滿了不可置信的東西:曼哈頓上的名牌店和鑽石,飄揚著星條旗的大學,大草坪的盡頭沒有毛澤東站立著高舉右手的雕像的長長陰影,這是她剛剛路過自己大學時從車窗上看見的,陽光燦爛的藍天下美國式的白色小教堂,門前種著一棵開滿白花的大樹的美國式木頭小樓,這是哪部電影裡的,她想不起來了,敞棚汽車裡,傳來汽車音響裡的柔和歌聲,那是維尼叔叔房間裡總是與他刺鼻的松香氣味混淆在一起的歌聲。等等,等等。

等簡妮安頓好,已經是下午了,她將自己的燒飯傢什搬到樓下廚房裡。她開啟冰箱看了看,房東說過,四個人每人有冰箱裡固定的一格,放自己的東西,他為他們在冰箱裡貼上了各自的名字。四個同學裡有一個是從加州來的華人,也是學經濟的,房東說,那個男孩叫Ray Lee,是個ABC。其他的都是美國人,祖先是愛爾蘭人,或者是義大利人。簡妮在冰箱裡,看到的全是西方的食物,酸奶,肉腸,乳酪,火腿,貼了Ray的名字的那一格里,也放著一樣的食物,一點也看不出中國人的口味。倒是別人的一格里放了一小網袋西紅柿,還有一小袋白色的乳酪丸子,簡妮想,那大概就是義大利出身的同學,義大利人喜歡吃西紅柿。簡妮在冰箱裡望著同屋們的名字,只有她一個人,一看就是外國人,Ray 將自己的中國姓,寫成美國人的Lee,讓人看不出。簡妮想,他一定原來是姓李的,應該寫成Li。

簡妮在櫃子裡找到了幾隻法藍盆,許多馬克杯,大小不等的碟子和盛冰激凌用的玻璃碗,還有咖啡機,甚至蠟燭臺和陶做的花瓶,抽屜裡嘩啦嘩啦的,都是刀叉,還有幾雙烏木做的尖頭日本筷子。她想了想,捧著自己的不鏽鋼飯鍋和碗筷回到房間,將它們與從格林威治村帶來的榨菜,米,香腸和醬油用紙盒裝了,放在自己書桌下面。

因為考慮到將來到唐人街沒那麼方便,在離開維爾芬街的時候,簡妮還特意去唐人街買了一袋米,還有一根大旺的油條,幾根滷好的鴨翅膀。簡妮還帶來了鍋和碗筷,爸爸教了她怎麼做香腸飯,又方便又好吃。但簡妮是不會輕易做的,因為她想,Ray吃什麼食物,她也吃什麼食物。

簡妮去W-Mart買了些雞蛋,生菜,吐司,黃油和酸奶,象大家放在冰箱裡的東西一樣,她心安理得地將它們放進冰箱裡寫著Jenny的一格里。然後關上了冰箱的門。冰箱嗡嗡地發出響聲,簡妮的肚子咕咕地叫,她餓了,但是她不想再開啟冰箱,吃裡面的東西,她對它們沒有食慾,到底是陌生的,她只想吃自己帶來的那些中國口味的東西。飢腸轆轆,簡妮站在廚房裡猶豫著。整棟房子都靜悄悄的,能聽到屋頂上的木條被太陽熱烈地曬過以後,熱脹冷縮發出的裂帛似的聲響。簡妮以為大家都不在,所以她決定把留在房間裡的油條,鴨翅膀拿下來吃掉。她悄悄地踩著樓梯,它們在她腳下發出的吱嘎聲讓她心驚肉跳,路過樓梯上的小窗時,她看到對面人家的陽臺上張了一面星條旗,她的眼睛還沒適應藍天下的星條旗,猛地看到它,竟然有點心虛。

她輕手輕腳,做賊似的在廚房用油條,榨菜和生菜葉子做了個湯,是媽媽在上海做過的。湯在灶上撲撲地翻滾,散發出油炸食物的香氣,簡妮過去將排油煙機開啟,這中國式的香氣還是讓她心驚肉跳。她在烤麵包機上烤了一片吐司,坐在廚房的桌子上,開始吃飯。廚房窗子外面正對著的那棟房子,他家的廚房窗上吊著白色花邊,他家的牆上的星條旗在風裡嘩嘩地飄,星條旗上面,是美國夏末陽光燦爛的藍天。比起上海來,它太藍了,簡妮想,比起阿克蘇來,它又太潔淨了。這是天堂的藍色。簡妮想起,範妮到美國的簽證申請成功的那個冬天,自己曾跑到淮海中路上的美國領事館前照相,一棟老洋房,前面的旗杆上飄揚著星條旗,從照片上看,誰也猜不出這是美國還是中國的。但在門口站崗的武警不讓簡妮在領事館門口照相,他揮手驅趕她的樣子,深深地刺傷了簡妮。那時,她發誓要在真正的美國藍天和國旗下照一張相,給上海寄回去。此刻,從廚房敞開的窗子外,傳來了那面旗在風裡獵獵飄揚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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