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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媽懷著彷徨苦悶的心情,到縣裡找張書記談了很長時間,就像一陣清風那樣,吹散了眼前的迷霧。她匆匆忙忙吃丫兩塊紅山藥,喝了一碗菜白粥,就跑到小契家來。
小契父兒倆正蹲在當屋小炕桌旁邊吃飯。炕桌上堆著七八個白麵卷子,還有一盤紫烏烏的熟豬肉。小旦兒那孩子一隻手攥著個大白麵卷子,一隻手抓著肥豬肉片子,吃得正香著呢,大媽一看就知道這是用糧食在街上換的,不由得嘆了口氣。
“小契呀,別人的話,你怎麼一句也不聽呵?像你這樣個吃法,還能吃幾天哪?”
小契把頭一擺,用下巴頦朝尾角盛糧食的瓦罐一指,說:“嫂子,你瞅瞅!我們父兒倆就是變成小家雀兒,也吃不了幾天了。”
大媽走過去一看,灰瓦罐裡只剩下小半罐棒子糝兒:再往盛糧食的大缸探了探手,最多也不過幾十斤紅高粱,大媽把手縮回來,神色有些悽然。
小契看看大媽的臉色,寬解地笑了一笑,說:
“這也沒啥!……過一時說一時!反正我也不打算在這兒呆多少天了。”
“你就當真要走?”
“這還有假?!”小契又笑了一笑,“把這點糧食吃完就走!人常說:‘人逄喜事精神爽,悶來愁腸瞌睡多,一點不假!我今兒個往炕上一仰就睡誤了。一聽,門口有敲梆子的,孩子跑來說,賣白麵卷子的來了,說著口水都流出來。看著真叫人可憐!我想,反正快走了,還給誰細著!就擇了兩升高粱,換兩斤卷子。這時候,正好又來了個賣熟豬肉的,一問,是條瘟豬,也不貴,我就一不做,二不休,讓孩子吃了再說。早吃完早走!”
“依我看,你走不了。”大媽說。
“你看我離不開孩子,是不?”小契看了旦兒一眼,悽然地說,“我準備送他到姥姥家去。”
“不,不,我說的不是這個,”大媽擺擺手,湊到小契耳邊,悄聲地說,“上面下來任務了!”
“什麼任務?”
“黨的任務。”大媽嚴肅而有點神秘地說,“社會往前走了。上級叫咱們先試驗辦農業合作社哩!”
“什麼合作社?”
“也就是集體農莊,把地統統夥在一起。搞社會主義。”
“你別誑人了吧!”小契不相信地笑了一笑。
“怎麼誑你?”大媽鎮著臉說,“自從那天你一說要走,我就到縣裡找大老張去了。……”
“你見著他了?”
“我們直談了大半宿哩。”
小契眨巴著眼問;“他提我了沒有?”
“他還能忘了你?”大媽說,“我一見他,還沒說上三句話,他就問:‘我的老夥伴呢,他現時生活怎麼樣?我就照實說了,我說,‘他生活可是不強,房也去了,地也賣了!……”
“唉唉,”小契立刻打斷她的話,“你看你說這個幹什麼!他批評我了沒有?”
“沒有,”大媽搖了搖頭,“他只是嘆了口氣,半天才說:‘這也是難免哪!像小契這樣的幹部,一心撲革命,撲工作,飯也顧不了吃,覺也顧不得睡,地裡打糧食自然就沒有別人多,遇見三災兩難,不去地怎麼辦?……”
“還是他,他……瞭解我。”小契的紅眼睛裡閃著隱約可見的淚光。
大媽沉了沉,又接著說:
“我把這村困難戶的情況都跟他談了,他說,不光咱這個村,別的村,全縣也都是這樣。沒有想到土改以後,階級分化這麼快。他還說,要不辦合作社,過不了幾年,連小契這樣的人都得端人家的飯碗,給人家當長工去。”
小契的手指頭像風裡的小樹葉子似地顫抖者,低下頭去,沒有說話。沉了半晌,站起來說:
“照我看,咱們老區就是該邁這一步了。咱們辛辛苦苦鬧革命為了什麼?死了這麼多人為了什麼?你看,現在有些人,一心發財致富,搗騰買賣,連個會都不願開,這革命就是為了他們革的吧?”
小契氣虎虎地,舀了半瓢涼水咕咚咕咚一喝,把那個空瓢乓地往缸裡一丟:“叫我看,咱們乾脆把地,把東西都夥夥在一塊兒,吃飯幹活最好。”
大媽見小契情緒有些起來了,心中暗暗高興,就乘勢說:
“我聽大老張說,心花都開了。我就對他說,櫻桃好吃樹難栽呀,這樣的好事,沒有人領頭去辦,也是枉然。說到這兒,大老張就說:‘小契呢,你不會叫他領著頭幹麼?我說,咳,你別提小契了,人家正忙著到外頭找工作哩!你去親自跟他談談吧,我說下大天來也是不行。……”
“看看,”小契把手一甩,“你在那兒老提這幹什麼!他罵了我沒有?”
“大老張聽我這麼一說,就哈哈一笑,說:‘你別聽他,那是故意給你說著玩的。只要你把這件大事跟他一提,你就是用大棍子掄他他也不走。他還說:‘你想想,嫂子,八路乍來那時候,很多莊稼人想出頭又不敢出頭,在鳳凰堡頭一個站出來的是誰?抗日,土改,站在最前面的是誰?不都是我那個老夥伴麼?你這次跟他一說,他要不衝到前頭那才怪哩!”
“這,這大老張……”小契的嘴唇顫抖著,一顆圓大的熱淚珠,跌到他粗糙的大手上。沉了半晌,才抬起頭來說,“嫂子,別提那些事了,你看該怎麼辦,就分派我吧!”
“你不走了?”
“不走啦!”小契把腿一拍。
“那就好。……”大媽的眼角上也像有一顆明亮的露珠閃落下來,笑了。她說,“你是不知道我這心哪,自從那天你一說要走,我這心就像吊到半天雲裡,沒著沒落的。咱村的複雜情況,你也不是不知道哇!”
小契長長地嘆了口氣,說;“我要有一點辦法,也不會想到走這一步。”
兩個人談話的工夫,小旦這孩子竟吃了兩三個卷子,一盤紫烏烏的瘟豬肉,剩得也不多了。吃完,也像他父親那樣,抓起大瓢咕咚咕咚喝了一氣涼水,然後把大瓢乓地扔到水缸裡。接著,就跑到院子裡玩起來,不是學他父親追小牲口,就是兩腿擘開,擺出架勢學撒網打魚,還在外面喊:
“爹,咱到河邊去吧,再撒它一網!”
“你瞅瞅,”大媽笑著說,“長大了,又是一個小契!”
小契站起來,衝著門外喊:“你給我滾到一邊去!”一面又回過頭嘿嘿一笑,“不知道什麼時候,我這作風都叫他學上了。”
大媽聽說小契不走了,像千斤重擔落地,多日來的抑鬱孤寂之感,為之一掃。由於心情愉快,她把到城裡去同張書記談的話,都同小契談了。小契也像飲了一杯濃酒似的,精神振奮起來。共同的新任務,望一次錘鍊著他們的友誼,使他們彼此都覺得心頭熱烘烘的,像聽到新的衝鋒號音,渴顰著繼續奮發前進。
小契從他的口袋裡翻了半天,翻出一個菸頭抽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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