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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說到這裡的時候,聽話的對方,差不多都是同樣的動作,趕緊把門關嚴,然後捧腹哈哈大笑,而且還總是說:“菱菱那小子可真夠有種的,敢碰那娘們,了不起,用現在的革命詞藻來說,可也實在夠反動成性的了。”於而龍很難揣摸對方的語氣,是褒還是貶?既然是於而龍肯張嘴去求的人家,大概也是些氣味相投,可以直言無諱的同志或是戰友。於是央求這些人:“我可不像你們,還有興致去笑,想辦法活動活動,把關著的菱菱給弄出來吧!”

最後,終於奔波到詩人自己都失去希望了,有一天,突然暈倒在電梯間裡,幸虧有於蓮陪著,趕緊送去醫院急救,他對給他治療的謝若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照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我們大家都會掉進這個十八層地獄裡去……”

實際上,那支安茨廠高階獵槍還是起了點作用的。那位受賄者(勞辛並不認識,而且也沒見面,一切交易,全靠一名中間人在接頭的)確實是賣了點力氣,看來這一槍打準了,傳過話來,有可能獲得釋放。

就在這個時候,在寫作班子所租用的高階房間裡,據說是要通宵達旦突擊一篇稿子的夏嵐,對那個通天才子講:“你快給打個電話吧!以那位老孃的名義,告訴他們,矛頭直指她的那個於菱,出獄是可以的,但是有一條,永遠也不得在這個城市露面。”

“誰說的?要放他!”才子摟住豐腴的佳人,驚詫地問。

“已經決定要放了,你要知道,像於而龍這類人,活動能量還是很強的,除非他什麼時候嚥了這口氣。”

那位瘦骨嶙峋的才子,伸手去抓枕頭旁邊的電話,一邊扒拉開那本厚厚的《金瓶梅詞話》在撥號碼,一邊朝身旁那位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女人講:“現在我才懂得‘天下最毒婦人心’這話是半點不假的,你跟老孃簡直不相上下。”

“女人是天生的現實王義者廠她對著手鏡,用美國蜜斯佛陀的淡色唇膏,仔細地塗抹著。

於而龍終於把兒子從牢房裡接了出來,並且答應把他送得遠遠地,唉,一杯摻了砒霜的酒啊!

他直到那時才懂得,為什麼月臺都築得像運糧河裡那長長的躉船,正是為了裝載人們的感情呀!在列車就要開動的那幾分鐘裡,告別的旅客像工廠做超負荷執行試驗一樣,感情的熱流一下達到頂點。何況他們全家是送一個一去不回的親人呢!

——孩子!也許等到你做父母的時候,才能體會我們在那一剎那被揉碎的心!人就怕老年喪子,雖然你並不是死,但那種勉強的活著,和死有什麼差別呢?……

於菱不是去出差,不是去旅行,也不是一年一度享受探親假的職工,更不是像他過去服三年兵役的義務兵,因為那樣總是有回家的一天。而他是罪人,一個畫漫畫的罪人;那麼,如果不說永遠永遠,至少也是遙遙無期的日子以後,才能重新踏在月臺的這塊土地上吧?

誰也沒有讓來,只是他們一家人來給於菱送行,大概多少有點生離死別的味道,在昏暗的燈光下,在霧濛濛的暮靄裡,三位女性,他老伴、他女兒、還有他兒子的女友,部有些禁受不住。可是,又好像互相制約似的,誰也不願使永不回來的年輕人,增添精神上和感情上的負擔。媽媽的心,姐姐的心,還有那個可憐的女孩子的心,都沉浸在無言的哀傷裡,淚水在眼圈裡打轉,但強忍著不使流出來。這時,任何一句稍微動心的話,都會使泉湧般的淚水奪眶而出。所以兩位男子漢,於而龍和那位業餘漫畫家,在注視著月臺上的大鐘,希望它快快跳過幾個分格,早點結束難堪的場面算了。

然而要度過開車前的幾分鐘也不容易:月臺上的大鐘好像停了一樣——不奇怪,電鐘是間歇半分鐘才跳動半格的,於是,年輕的充軍者便找些話來和他姐姐交談,好熬過這屬於死亡前的彌留期:“你猜我,在牢裡看過一本什麼好書?”

姐姐瞭解自己的弟弟是不怎麼好學的,雖然他也掛過大學生的牌子,但一聽他報出書名,不由得一驚:“什麼?赫爾岑的書?”

“描寫十二月黨人的。”

於而龍馬上以衛道者的姿態喝斥著:“你少說兩句,會把你當啞巴賣了!”

——原諒我吧,孩子,至今我還記得你對我的指責:“中國人要都像你這樣,早就亡國啦!”

於菱衝著他爸苦笑了一下,並不是有意地反駁:“書是路媽媽去看我時留下的。”

“她?”

“路媽媽找到我可是不容易,就是不讓她進,她乾脆坐紅旗車來,硬往院裡衝,那些狗們攔不住了,她說她是失去兒子的母親,有權利來看望孩子,無論犯了什麼樣的王法,總是許可親人探監的。”

於而龍望著他老伴,而她,也凝視著自己的丈夫,都從心裡感到“將軍”那無言的愛。老頭子自己被搞得焦頭爛額,路大姐還拖著病去奔波。這位已經嘗過一個兒子丟散,一個兒子犧牲的媽媽,又承受起做母親的苦痛滋味,也許失去兒女的婦女,母愛會更加強烈吧?

開車的鈴聲響了。

忽然,那輛淺茶色的上海車一直開到站臺上來,他們全家都以為王緯宇來了,因為於菱是他以工廠革委會名義,聯絡安排到沙漠那邊的;倘若不然的話,連這點相應都沾不著。難道他會像多年前送於蓮那樣,又在站臺上手舞足蹈,扮演得意的角色?只見小車司機從車裡捧出點心和水果,對於而龍講:“王主任說他要開個會,來不了車站,叫我把東西給菱菱送來,順便接你們回家。”

“哦!你來了——”於菱向司機打著招呼。

“等著吧,菱菱,我也快來跟你做伴了!”司機聳著肩膀回答。於而龍認出來了,正是年初那個給於菱運花圈的司機小夥子。他把一件件東西全遞給了車窗裡的於菱,於菱接不過來,樂了:“喝,緯宇伯伯,以為我真的去西伯利亞了!”

謝若萍緊忙瞪她兒子一眼。

“哦,差點給忘了,還有王主任一封親筆信,沒封口,你看看就明白,到那兒交給管理你們的人,讓他給轉交上去,大概會有些照應吧?”

當母親的衷心感激地說:“緯宇伯伯多關心你呀!”

於而龍關照司機先走,不必等他,司機也瞭解老書記說一不二的脾氣,不想勉強,便先開走了。

列車也終於啟動了,謝若萍和柳娟再忍不住,熱淚奪眶而出,那個父親被殺死,愛人被奪走的舞蹈演員,哭得像淚人兒一樣。獨有於蓮,跟著列車往前跑,叮囑著她的弟弟:“勇敢些,一定要勇敢地生活下去。菱菱,千萬不要洩氣,至少,我們能活得過他們。”

於菱大聲地回答:“我懂,姐姐,我懂,你們放心吧!”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把那封上緯宇的親筆信扯了個粉碎,扔在月臺盡頭。

列車駛出車站,速度越來越快,於蓮不追了,站在那兒,望著她弟弟越來越模糊的身影,淚珠像線似的一串串流下來。

裁著於菱的列車,終於完全消失在那霧濛濛的黑夜裡去了,黑暗把那個畫漫畫的罪犯給吞噬掉了。全家人呆呆地站在月臺盡頭處望著,似乎想從這迷霧般的夜幕上,尋找出什麼答案。

然而,那是一個能得出正確答案的世界麼?

“走吧,回家去吧!……”站臺上已經空無一人了,這也許是一列最晚發出的列車,整個車站都安靜下來。靜得使人感到完全不能習慣,一個鎮日間喧囂的車站,突然猛一下變得這樣沉默、這樣空寂、這樣陰暗。燈光一盞接一盞地熄滅了!彷彿車站剎那間死去丁一樣,變成了一個失去生命的軀殼,而這個軀殼正以沉重的壓力,緊緊地壓在這四個失去親人的送行者頭上。

“回去吧!菱菱不會回來的了,柳娟,走吧!”

那個苗條頎長的姑娘佇立著,好像沒有聽到似的。

“別站著啦!娟娟……”謝若萍說著,不由得鼻子又酸了。

“阿姨,你們先走吧!別管我啦!”柳娟回過身來,婉轉地懇求著。

“讓她站一會兒吧!”於而龍同情地說。

就在那一刻,無論是老兩口,無論是於蓮,都覺得這個舞蹈演員能夠做到這種程度,已經相當不錯的了。她至少在於菱被捕以後,沒有馬上斷絕來往,沒有怕受株連而趕緊洗淨或者開脫自己,更沒有落井下石,反誣一口——那還不是家常便飯麼?

她和這家人一塊流著淚,操著心,度過了那最難熬的幾天。全家都相當滿意她的表現,甚至都想說一聲謝謝她。現在,於菱一去再也不回來了,他倆告一段落也是埋所應當的,讓她在這月臺盡頭作最後的告別吧!誰也沒有埋怨她的意思,她做到了她應該做的,還有什麼可以責難這個舞蹈演員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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