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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擊隊長獨自划著雙槳,駕著舢板,離開柳墩,往陳莊駛去。

這回他可是終於達到目的,一個人自由自在地“垂釣”了,回到石湖,那最初的紛擾,總算平安無事地給搪塞過去。現在,頭一步,自然是陳莊,因為據勞辛講,他是在那裡碰上船家老漢的。

詩人還健在的時候,於而龍總是希望他能把當時的情況,詳細地回憶出來,但患有植物神經紊亂症的勞辛,竟很像腦軟化患者,對任何細節都模模糊糊,記不真切了。

於而龍抱怨地責備:“真要命,你可憐的記性!”

“怪我嗎?我根本不覺得是謎。”

“可怕的謎,難猜的謎,總是隱藏得很深很深的。”

獨有陳莊這個地名,說得確切不移,詩人跺著柺杖賭咒,肯定不會記錯。

“會不會那老漢相中了你手裡的酒?”

勞辛說:“我不贊成你把人看得那樣壞——”但詩人獨對王緯宇不感興趣,在石湖打游擊的那些日子,他和這位歷史系大學生,也沒少打交道,但始終關係不是那麼融洽的。勞辛說過:“我不喜歡一覽無遺的詩,我也不喜歡一眼看不透的人。”

當於而龍獲悉在蘆花犧牲那刻,有一位親眼目睹開黑槍的船家老漢的時候,恨不能馬上插翅飛回石湖,偏偏由於兒子不幸被捕而拖了下來。謝若萍看到老伴那分著急,那分焦慮,那種心力交瘁的緊張神色,她沒和他商量,就告訴了廠幸委會主任王緯宇;希望透過組織上,把這個未免有點玄虛的陳年積案,幫助瞭解一下。

於而龍火了,還從來沒有這樣向妻子發過脾氣。

勞辛勸住了:“你放心,他不會表現出多大熱情的。”

但是詩人說差了,王緯宇挺當回事地跑來詢問他:“不會記錯吧?陳莊?一個船家老漢?大約多大歲數?還說了些什麼?不會是神經不正常的人吧?我們家鄉可是有一種愛說廢話的牛皮匠。你再想一想,是陳莊?……”

勞辛不耐煩了,閉上眼睛,拒絕作任何回答。

王緯宇神態激動地,用拳頭擊著手掌:“我一想起蓮蓮的生母,說實在的——”也許湧在嗓子眼裡想說的話太多了,你擠我,我擠你,結果反倒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正因為勞辛說得確切不移,所以送走縣委副書記,決定馬上去陳莊,半刻也不耽誤。

老林嫂不解地問他:“怎麼?當真還去釣魚?”

“要不是釣魚,我回石湖幹什麼呢?”

那位小學教員說:“要不,還叫秋兒給你打下手去吧!”

“不用了,再不會有那好運氣,會碰上紅荷包鯉的。”他想:要有一個孩子伴隨著,辦什麼事都礙手礙腳的。

但是秋兒的媽媽偏堅持:“要不叫秋兒,也得等水生,哪能讓你一個人在湖裡亂闖。”

“怕我在石湖裡迷了路嗎?”

那怎麼行?水生的靦腆媳婦急了,在縣城那麼一個天地裡,科級幹部就是了不得的,路人為之側目。像於而龍這樣有時在報紙一大堆人名裡偶而出現的人物,怎麼能讓他獨自划著舢板走咧?縣委副書記可是有話在先的呀!

老林嫂止住廠兒媳:“由他雲吧!他的脾氣我懂!”兒媳婦連忙叫了一聲:“媽——”但這位候補游擊隊員卻生氣地說:“誰家請來的客誰照應,用不著別人插嘴!”

她站在垂柳下望著慢悠悠划走的於而龍,囑咐著:“早點回來,我給你烙馬齒莧的餡餅吃咧!”

於而龍笑了,那是蘆花的拿手好戲,虧她還記在心裡。

船漸漸地遠去了,老林嫂心裡在想:他急急忙忙地去幹什麼呢?按說,他應該著急去看望蘆花的墳呀!那是他的結髮夫妻呀!不過,她非常信賴游擊隊長,認為他所要做的一切必然是正確的,也許正是為了蘆花才迫不及待地駕起舢板走的!

可是一想到蘆花的墳墓,老林嫂的眉頭打起了結。

王惠平呀王惠平,虧你好意思笑得出口,還笑得那麼自在,呸……她朝湖裡啐了一口,於而龍已經劃得看不見了。

老林嫂,她從來不是怯懦的,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潑辣人,一個多重的擔子也敢挑,多大的風險也敢冒的候補游擊隊員,於而龍弄不懂分明她心裡有話,幹嘛不敢講呢?

他想起打游擊那陣,要給在湖東開闢根據地的蘆花,送份檔案,遞個情報,在陳莊封鎖線上的盤查卡子,突然嚴禁得一般人不容易混過去的時候,就只好找到她:“老林嫂,只得麻煩你啦!”她二話都不說,背上水生,上竹籃,裝作討飯的叫花子走了,誰都知道,只要一查出任何“通匪”的證據,立刻就地正法。

她膽怯過嗎?沒有。

於而龍弄不懂,難道成為一種規律,年歲老了,人就會變得軟弱、變得瞻前顧後而喪失了膽量?王惠平能對一位烈屬怎麼樣呢?

這他就不明白了,昨晚上,老林嫂不是已經把話點給了他:“反正現在要來了鬼子,老百姓不大肯掩護幹部的囉!”要不是她兒子白了她一眼,趕緊拿話打岔過去,肯定還會說得明白些。

她還總算是有勇氣的,敢去找這位縣委副書記,要他站出來講幾句公道話;敢於大鬧公堂,弄得他至今還耿耿於懷。然而大概還是縣太爺官大一品壓死人,以致弄得這個不算太屈服的老百姓,想說又不敢說,不敢說又忍不住要說,吞吞吐吐,欲蓋彌彰,其實,老林嫂並不是這種含含糊糊的人。

但是,她那張嘴確實被箝制住了。

於而龍想:“我活了六十年,歡樂與痛苦,笑聲和淚水,成功與失敗,順利與挫折,都一筆一畫地寫在歷史上的。老嫂子,當真理的嘴被貼上封條的時候,你一個人為我喊的聲音再高,也擋不住那滿世界的喧囂,就像鬧蝗災那樣,沙沙的蝗群,鋪天蓋地而來,把整個藍天都遮黑了,能把所有綠色的植物啃個精光。你一個烈屬何其渺小,能挺得住那瘋狂的,吞噬一切的天災麼?”那沙沙的咀嚼著人類良知的聲音,又在他耳畔響了起來——

“於而龍,蘆花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她是你的嫂子吧?”

“你哥哥怎麼犧牲的呢?”

“你們怎麼出賣沼澤地的地下縣委會?”

“為什麼你和蘆花遲到?告密去了吧?”

“你怎麼和你嫂子非法同居的?”

“你為什麼被捕?為什麼投降?”

“為什麼鬼子大久保抓住你,不斫你腦袋,優待你?”

“為什麼?”

“為什麼?”

啃吧!啃吧!蝗蟲啃的是綠葉,而兩條腿的蝗蟲卻在啃齧著每一個善良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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