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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飛機的機艙裡,訊號燈忽明忽滅地亮了幾下。

念蘆告訴他們,該準備降落了。果然,飛機慢悠悠地沉了下來,而且關掉了那臺最吵擾的發動機,人們可以用平常談話的聲調來開個玩笑了。

“你當真要下去,打魚的?”

“曬鹽的,我連出國機會都放棄了,非下不可!”

“後悔還來得及噢!”

“十年前就給我蓋棺論定,封我死不改悔了。”

但是哪想到,飛機在離地面還有幾十米高度的空中,停住了,一位助手向念蘆請示:“沼澤地要是降落不好,說不定會陷在淤泥裡,首長一定要下去,可以再低些,用繩梯不知他們敢不敢?”

兩位游擊隊長對視著,有點發窘,然後尷尬地笑了。哦!可丟人哪!兩個老頭子連這屁大的勇氣都鼓不起來。大約念蘆看出了他們多少有點疑慮,便說,顯然是在安慰:“現在,頂多有五層樓高。”

燈又閃爍起來,機艙門拉開,吹進來一股涼風,助手們把繩梯推落了下去,回頭看著他們倆。

念蘆好心好意地:“來,讓我先給你們示範,伯伯!”

於而龍攔住了他:“用不著,孩子,我們當過兵。”

江海嘿嘿笑了:“二龍,現在打退堂鼓還來得及。”

“那你算了吧,我下。”

他搶著:“小看人,我第一梯隊!”

“得了,病號,我先到地面打前站吧!”於而龍鑽出艙門,立刻,呼呼的風討厭地從褲腳管,從袖筒灌進來,當一磴一磴地向下邁的時候,他才懂得,詩人為什麼總把大地形容成為母親,原來,他也恨不能一步撲進大地母親的懷抱裡。那種上夠不著天,下踩不著地的半吊子生涯,實在不是滋味。而這種滋味,他在“優待室”裡、特別班裡、生產指揮組裡,已經嘗夠了。

他終於踩在一塊結實的土地上,抬頭向天空喊:“快下來吧,老夥計!”

江海聽不見他的話,但看清了他的手勢,也慢騰騰地向大地靠攏。於而龍心想,啊!這種危險的遊戲要是被老伴知道,肯定不會有好臉色的,活了一大把歲數,竟不知輕重,倘若有個失閃,該怎麼辦?可是,親愛的老伴,冒險,在某種程度上講,是有吸引力的。不過,一定要跟江海約好,還得對若萍保密為佳。

曬鹽的隔好高就迫不及待地跳下了,高興地摟住於而龍,朝空中揮手,繩梯收了回去,裝花的籃子扔了下來,直升飛機在他們頭上兜了一個圈子,像一隻巨大的鳥,撲打著翅膀,慢吞吞地飛走了。

“好了,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了!”

於而龍說:“兩個空降特務!走吧!”

“哪兒去?”

“當年開黨委會的小河浜。”

“路可不好走啊!”

於而龍現在恢復了信心,精神振作多了:“我們可以在紛擾的世界裡,找出一條路的。”

“但願如此。”

“也是倖存者的責任嘛!”

在高空裡看,沼澤地也只有簸箕大的一塊地方,然而現在,沒完沒了的,星羅密佈的水窪,使他們產生一個感覺,大概永遠也走不出去了。陽光在頭頂上照著,那些大大小小的水窪,都反射出耀眼的光輝。他們很難找到一條叫做路的路——在生活裡,有時也會這樣沒有路的,只好曲曲彎彎,繞來繞去的走,有方向,可又沒有目的地,有出路,可又不知盡頭在哪裡?——只好往前走,有時還要跳跳蹦蹦,免得跌進醬缸——不愉快的淤泥地裡去。即使看上去是綠茵茵的草地,也不宜過多停留,只要腳下開始吱吱地冒出氣泡,不一會兒,地皮就癱瘓地下陷了,於是,他們兩個趕緊跳開這塊是非之地。再加上纏住他們不放的蠓蟲,直朝鼻孔裡鑽,還有草叢裡叮腳的小咬,哦!兩位隊長,石湖有時是並不那麼友好的。

四十年前,於二龍和蘆花就這樣在沼澤地行走著。

他記得,蘆花那時剛把辮子剪掉,因為那是戰鬥行軍中的累贅,而且對她改扮男裝也是個麻煩。然而剪成短髮的蘆花,在某種意義上講,不再是船艙里納鞋底的村姑,而是工作同志,這倒使得兩弟兄看來感到陌生了。

密密的雨,撲面而來,雨水使她那烏黑的頭髮,緊貼在一起,在斗笠下齊刷刷地,越發襯出臉龐的豐滿圓潤和眼眸的澄澈明亮。她不到兩年的變化,實在讓人目不暇接地感到驚訝,似乎隨著精神上的解放,人也變得鮮麗光彩起來。不久前,還是個乾巴巴,常鎖著個眉頭,不那麼舒展的女孩子,並不是那麼富有吸引力的;如今像吹氣似的膨脹發育起來,而且在嘴頰上,總掛著一對充滿魅力的笑窩,至今,這笑窩的影子還留在畫家女兒的臉上。正如一年有四季的變化一樣,蘆花生命的春天開始了,雖然那是個相當殘酷的環境,疲勞、飢餓、緊張,還要加上疾病( 惡性瘧疾都沒有把她拖倒 )和死亡的威脅,但是青春,像灌滿石湖的桃花汛,按時來了,而且以無法遏制的力量,強烈地表現出來。

那時,每當她需要改裝,那高聳的胸部就得緊緊地箍紮起來。但支隊很長時期,僅有她是獨一無二的女性,所以於二龍就不得不幫她點忙。也許他們是生活在船上的緣故,那些住慣了大房大屋視作鄙夷不齒的事,水上人家是不以為然的,兄弟姐妹之間,哪有許多好避諱的。在那寬不過一庹,長不過五步的狹窄天地裡,文明和禮儀,男女授受不親,就成了有限度的東西了。

這天出發前,蘆花照例又悄悄叫他到她住的草棚裡,前不久那場噩夢使她加上了一道門閂。於二龍一進屋,就笑話她:“你還真把夢當真了。”

“我不看作假的。”

“那麼是誰?”

“告訴你也不信。”

說著她面朝著牆站住,把背衝著於二龍,囑咐他使勁勒緊住她胸部的布帶,甚至勒到她喘息都困難了,還嫌不夠似的,讓他緊點,再緊點。

“會把你憋死的。”

“繫牢靠了,有一回我正過偽軍卡子口,呼啦散了,差點出婁子!”她披上褂子,扣好紐扣,轉回臉來。

“走吧!”

“走——”

“都給老林哥交待清楚啦?”

“放心吧!”

“你幹嗎把公鴨嗓放啦?”

“你管他飯?我們人都吃不飽。”

“早晚得把王緯宇拉走,信不信?總來勾魂!”蘆花敲著警鐘:“隊長,提防著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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