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文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四章 四,冬天裡的春天,李國文,大文學小說網),接著再看更方便。

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並且關閉廣告遮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現在,渡口早落在他們身後老遠了,大約快晌午了吧?在濛濛的雨天,又是坑坑窪窪無邊無沿的沼澤地裡,彷彿時間停滯似的。除了沙沙的雨聲和踩在泥沼裡的腳步聲,好像整個世界都靜止了。在這樣靜止的世界,停滯的時間裡,就必然會感覺到內心的活動了。

那沙沙的雨聲,多麼像一個人在嘆息,而噼噼啪啪的腳步聲,更像兩顆不寧靜的心。他們雖然沉默著,但彼此都領悟到為什麼兩顆心不能如願地緊緊密貼著,就因為橫亙在中間,有那個嘆息的人啊!

愛情就是這樣,越是在戰火中,越是在艱難困苦的關頭上,會表現得越強烈,因為說不定明天,或者下一個回合的戰鬥中告別這個世界。那麼還有什麼隱諱,什麼羞澀,有什麼不可以和盤托出,把心裡的衷腸全部傾訴給對方呢?

然而他們默默地走,儘管有許多的話要想說。

當愛情構成一個不等邊三角形的時候,那個鋒利的銳角,總要刺傷一個人的,而這一個偏偏是他倆的親人,這就不得不猶豫了,何況還有那一紙並不存在的婚約。

但於大龍決定離開石湖支隊啦!走啦!再見吧!祝你們幸福吧……這是今天早晨臨出發去執行會議警衛任務前說出來的。誰知他是真心,還是賭氣?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輕輕地問,雨聲幾乎湮沒了她的語音:“知道了吧?”

他喃喃地回答,似乎自言自語:“聽說了。”

“怎麼辦呢?咱們——”

於二龍拿不定主意,只是想:為什麼獨獨對於他的走和留,會感到這麼困難呢?前年,他把被害的小石頭從山上抱回後,到底留不留他在游擊隊?大夥兒七嘴八舌,取不得一致意見,而且僵持著,非要自己表態,隊長嘛,你做主吧!人們瞪著眼睛等你說個留,還是不留。

那時於二龍真為難,偏偏由他來決定他哥的命運。

虧了趙亮,那個光明磊落的共產黨員,他從不高築壁壘,而是敞開胸懷,恨不能擁抱整個世界。儘管於大龍跟他動過武,搶劫他的五塊銀元,但是他相信於大龍手上的老繭,相信他的誠懇、老實,對大夥兒說:“……他本應早站在我們隊伍裡的,有他理所當然的位置,是晚了一點,是走了點彎路,但他是自己人。同志們,給他一杆槍,讓他跟我們一塊搞革命吧!”

這時候,蘆花站了起來,大家立刻把眼光投向她,而且馬上猜到她會說:“不!”因為人們心裡明鏡似的,知道她和這對弟兄的關係——她是大龍的名正言順的未婚妻,但她心裡卻只有一個二龍,難道她會投贊成票麼?誰也不會撿個枷鎖自己套在脖上的。但是她激動地,淚珠都迸出來了,大聲地說:

“留!”

連於二龍都愣住了,大家驚詫得說不出話來。

“不錯,大龍哥當過土匪,我要不是碰到了共產黨,也會拉著二龍投奔鵲山,糊里糊塗跟著麻皮阿六乾的。大夥兒說他手上有小石頭的血,我不信,孩子他媽也不信,你們誰去試試,抱著已經發臭的屍首,三伏天,走幾十裡山路,要不把孩子當作親人,能做到嗎?留下他吧,同志們!他會幹好的,我信得過他,保險幹得比誰都不差。”她量人有她獨特的尺子:“真假好壞,不在臉上寫著,日久天長,才能看清楚。二龍,你說吶——”

於二龍說什麼呢?終究是親兄弟啊!

雨越下越密,沼澤地也越發地不好行走,她見他不願回答,就不再追問。其實,還有什麼可以追問的?並不是一道難以回答的問題嘛!現在,需要的是勇氣,需要的是突破。但是,如同一塊苦痛的瘡疤,早晚總是要揭去的,只因為護疼,就儘可能不觸動地拖下去。

於大龍參加支隊不久,有一次突然找到他兄弟,劈頭就是一槓子:“叫蘆花離開隊伍吧!”

“怎麼回事?”於二龍詫異他哥無端的問題。

“讓她回莊上去,隨便哪一家,還愁混不上一碗飯吃?”

那時的三王莊,第一次成為石湖支隊的根據地,王經宇打跑了,逃得遠遠地不敢露頭。但是於大龍的主意,絕不是因為三王莊成了游擊隊天下的緣故,於二龍猜測得出,肯定有些別的講究在裡面包含著。“究竟為了什麼?哥,你痛快點行不行?”

他吭哧半天才說出來:“我不情願她待在隊伍裡。”

“還有呢?”

他想了想:“就這麼多。”再不吭聲了。

於大龍由於剛剛參加支隊,對於革命隊伍的理解,自然要淺顯些,現在已不是他可以決定蘆花命運的時候了。於二龍一點也不客氣地說:“哥,你太糊塗啦!怎麼說出這樣的傻話——”

很清楚,他是聽了不三不四的話才找來的,想不到於二龍不但不支援,反而碰了個釘子,使直性人忍不住了,憑空裡冒出一句:“她不是我的人啦?”

於二龍忍不住笑了,這叫他著實傷心,再加上信口而出未加考慮的話,真正刺痛了他。“你的人,虧你說得出口!哥,誰的也不是,她如今是革命的人。這道理怎麼你還不懂,你以為還在我們家那條破船上?現在,你,我,她,都是同志!”

“同志?”

“快把你那些呆念頭收起來吧!”

無心話就怕有心人去聽,現在,於大龍一切都印證了,原來,灌進他耳朵裡的風言風語,他是壓根不相信的。現在思前想後,把事情串在一起,他終於明白,蘆花的心是在二龍身上,連二龍都說了:“你的人,虧你說得出口!”他真的失望了,這些年來等著盼著,卻是這個結果,能不傷心麼?

他是真愛她呀!而且愛得那樣深,只不過是在心底裡罷了。他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倒在他媽的墳上。

那時候,人們頭腦裡的桎梏要更多些,大家並不贊同蘆花的行為,更不理解她的抉擇是正當的。去追求真正的愛情有什麼過錯呢?但是人們卻責備她,其中還包括江海。他們按照這樣的邏輯推斷:假如於大龍還當土匪,或者很不成材,是不三不四的人,那麼背約還說得過去;現在,他打仗勇敢,幹活勤奮,人又老實,心腸也好,找不到挑剔的地方,拿不出嫌棄的理由,就輕易地把一個老實人甩掉了,還講不講信義?還有沒有道德?蘆花在支隊裡簡直挑不出毛病,獨有這個問題,人們不豎大拇指,背後講究她,指摘她。

但是,蘆花是個不肯妥協的人,她認準了是決不會改弦易轍的。

她一點也沒猜錯,果然在孃的墳頭上找著了他,生氣地對這個不會喝酒,偏要喝酒的悶嘴葫蘆講:“你可真出息,喝醉了給娘丟臉來啦!虧你還是個男子漢,虧你還是個戰士,就這樣找人可憐你嗎?呸!起來,歸隊——”

於大龍踉踉蹌蹌站起,頭一回發現以命令口吻跟他講話的剪了短髮的女戰士,確實不再是在後艙裡,只會燒鍋做飯的蘆花了。但是,那股未消的酒勁給他壯膽,不愛講話的人憋出兩句話來也夠噎人的:“二龍說:你不是我的人,我來找娘問問!”

蘆花說:“娘在地底下,告訴不了你,還是聽我說吧,我只把你當做親哥哥。”

“那娘臨死的話白費了?”

那個女戰士坦然地說:“娘要活到今天,她也會讓我自己做主的。”

“你放心,二龍決不肯的!”他冒出了一句。

“這你就不用焦心了。”

於大龍提高了聲調:“別忘了二龍連冰窟窿都肯鑽——”

他不提別的還罷,一提當年喝砒霜酒冰下捉魚的事,蘆花真的火了,不可遏制地憤怒責問:“你還嫌他死一回不夠本嗎?”

說罷甩手走了,於大龍望著那越走越遠的影子,他的心碎了。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亡靈書系列02 房號「143」

月下桑

他的吻很甜+番外

雀鳴

山村最強小神農

如醒如夢

妒夫遇見愛

桂小雯

我是導演,滿滿正能量

治不開心的瑤

我在四合院有個家

海螺的曹阿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