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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4>徘徊的城市</h4>

<h5>1</h5>

從農場回來,我幾乎沒有耐心在一個地方長時間停留,也無心做任何事情。北方之行簡直是一次出乎意料的遭遇,它在短時間內把這麼多東西一股腦兒塞進心中,讓人實在無法忍受;我難以沉默,可又無處訴說。我待在家裡、上班,想的往往都是同一件事情。我把尋找林蕖未果以及他的女秘書如何回應,都如數告訴了呂擎。呂擎笑了,繼而搖頭:“這怎麼可能呢!”他馬上撥通了幾個電話,最後真的響起了那個女秘書的聲音。呂擎哦了一聲,敷衍幾句放下話筒。他說:“嗯,……”接下去就不願說什麼了。本來我還想談更多的事情,包括那個農場,但這會兒只好作罷。

從呂擎那兒出來天還沒有黑,我晃晃蕩蕩往前,又走到了離家不遠的那所學校旁邊,一抬頭就瞥見了那個不太起眼的院落。哦,阿蘊莊。我幾乎沒怎麼思考,徑直走了進去。這會兒正是忙碌熱鬧的時刻,一些小姐正描眉畫眼,打扮一新,鉚足了勁兒準備迎接客人。這個時候要找陸阿果真不容易,穿制服的保安好歹才算撥通了她的對講機,說了幾句然後交給我。我根本不會用,保安有些煩。陸阿果口氣冷淡,大概我來得不是時候。但她讓我待在原地不動,一會兒有個小姐派人送來了房間的鑰匙,說讓我等她。

還是她的辦公室兼住所,上次來過的地方。等人時我留意了一下房間,發現了那個晚上沒有看到的東西:掛在牆上的軍刀、駭人的面具和大團的棕色假髮;兩個扭在一起的裸體男女雕塑,動作猥褻……我也許早點兒離開更好,但掂了掂手裡的鑰匙,還是耽擱下來。她很快回來了,怒衝衝地,進門就說:“最難辦的就是新手……”這樣嚷過之後立刻抱歉地笑笑,拍拍我:“對不起老夥計,這不關咱的事。”她咕咕喝了幾口冰箱裡的東西,又點上煙。我的目光掃過軍刀之類,她馬上笑眯眯地湊上來:“噢,有人喜歡它……他願意戴上面具玩,喝茶聊天。過膩了嘛,和我一樣。”“他是誰?”她馬上板起臉:“這就不能告訴你了,不該問的最好別問。”但我忍不住好奇,想起了什麼,直接問道:“你不姓陸嘛,為什麼叫這個名?”她好像胸部不太舒服,揉著乳部,“人這一輩子想叫什麼就叫什麼,誰也管不著”。

她的話讓我想起了林蕖。我擔心上次她說到的穆老闆也不過是隨意取下的名字。我故意談到了這個人。她大口吸菸:“你真了不起,瞥一下就對上了眼。那真是個大怪人,胃口不小。能整夜喝酒,三五個小姐都陪不下來。”“一個流氓。”陸阿果大笑:“這你就錯了,在阿蘊莊你找高官和大款有的是,要找個流氓就難了,這裡可沒有那東西。”“那他們是什麼?”“老熟人。”“相互熟悉?”陸阿果加重語氣:“不是那個意思。是成熟了、熟透了的人。這些人一個個都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一般人比起他們不過是些小學生、嫩毛。”我思忖著,忍不住說:“還是一些酒囊飯袋吧。”“那你錯了。比如老穆,論學問至少頂你十個——也許還不止呢!你要和他在一塊兒,保準再也狂不起來,服服帖帖……”

我沒有接茬兒,只想林蕖。那也是一個學貫中西的人物。不過他更是一個感時憂世的壯懷激烈之士,目光所盯之處盡是無底的深邃。我想歪了,他絕不會出現在這裡。

“穆老闆的生意做到了國外,南北都有他的企業和公司,身價至少幾十億吧。”她說著一揚臉,“想不想那樣?”

我所知道的林蕖也是一個億萬富翁,而且這還是以前、沒有女秘書之前的事。有了女秘書就不同了,這好像也是一個新的指標吧。

“想不想那樣?”她上上下下端量我,又一次問,提高了聲音。

我的臉一下漲得發痛。我突然明白“那樣”指的是什麼。我看看她,發現這雙眼睛淫蕩而平靜。我心裡憋了一句可怕的話,但總算沒有說出。

“那就算了,以後有的是時間。我說過了,這裡你隨便來,只要嘴巴管得住!”她嘆息,揉著乳房。

我該離開了。她又提議去年輕的收藏家那兒,我拒絕了。“收藏其實也是投資——還有更大的用處;穆老闆也是合夥人……”她跟在身後咕咕噥噥。不知為什麼,她一提到那個人的名字我就有些異樣的感覺。摸黑走出樓梯時,她伏在我的頸上咬了一下,輕輕地咬。她把我沾溼了。混合在這個夜晚的,除了乾草味兒還有其他,那是逼人的血腥氣——它們來自我不久前見過的一間黑屋,黑屋牆上的暗紫色……這氣味讓我心裡裝進了一團火藥,讓我恨不得今夜就去那個城市,去找那個老師,再次開始我們的徹夜長談。

三天之後,我真的去了……

老師的鬍子好像更黑更長了,漠然地看著一個長途跋涉的人站在面前,好像把我以及上次所談的事情全都忘了。

我只得把那個記得滿滿的筆記本推到了他的面前。我相信他只要輕輕瞥一眼,就能回憶起當年的事情。

他拿起來翻著,好像只是粗粗地看了看,又放回桌上。我覺得他在翻動時,更感興趣的是我寫在筆記本右邊的那些話—— 一些蕪雜的、痛苦的慨嘆。

“老師……”

老師搓著鬍子,好像還做了個鬼臉:“你不過是剛剛知道了一個柏老。那時候這樣的人多了,你如果再見一些,也就不會有這麼多牢騷了。”

“牢騷?”我直盯盯地望向他。

他苦笑了一下:“都怨我那天喝多了酒,發起了豪氣——無用的豪氣啊,人都是被這些無用的豪氣給毀掉了。小夥子,回去好好過你的日子吧,好好保護你自己、你的家裡人,冬天把小窩弄暖和點兒,夏天也別中暑,高興了就喝點兒酒,做點兒愛做的事情,這比什麼都好……”

他扳著手指,咳著:“你看我都到了退休的年齡,才是個副教授。為什麼?就因為得罪了上邊的柏老,他像塊石板一樣壓在了頭頂。那可不是一般的石頭,那是花崗岩呢。死在農場的口吃老教授不是別人,他就是我的老師,你這回該知道了,他連一撮骨灰都沒留下。我這輩子嘛,什麼都經歷了,所以也不想再折騰了,因為折騰沒用。再說人這一輩子啊,也就那麼回事。算了,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夠了。”

老教授是他的老師,這讓我有點兒不敢相信……我愣愣地望向他,那目光分明在問:那你就能忍下來?

老師垂下了眼睛,又像一開始那樣搓揉鬍子:“當然……我說了,再折騰已經沒用了,沒用了……”

“為什麼就沒用?”

他不願講吓去。我的手指骨節握得咔咔響……我終於忍不住開口了,說你如果早一些發發“豪氣”,比如說為自己的老師拍案而起,一切大概都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我們其實是恐懼得過分了,這也太窩囊了一點兒。我說到這兒悲從心來,因為又想起了自己在03所裡的遭遇、我的第一個導師的死。毫不誇張地說,也是像柏老那樣的人害死了我的導師。我憤憤地說:今天不僅是你,還有農場的那兩個老人,都是難得的證人。我們該揭露這個道貌岸然的院長,要告訴大家昨天是怎麼一回事、誰的手上沾了多少血。我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農場的那兩個老人,還有其他的目擊者,他們的年紀越來越大了,我們想找他們站出來說點兒什麼都來不及了……

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小夥子,你讓我想想吧。不過下次你最好帶一瓶好酒給我,我喝了酒也許能做點兒什麼。人到了這把年紀火氣小了,他要藉藉酒力呀……”

我們分手了。

剩下的時間裡做點兒什麼?就在這座城市裡散漫下去嗎?我可沒有那麼多時間。我沒有時間,或許是眼下的時間又太多——我既不能在一個地方無所事事玩好幾天,又不願即刻離開。我漸漸感到這座城市有一股巨大的魔力和磁性,它使我不能掙脫。

這裡的街道、建築,一切是何等熟悉又何等陌生。它是在我的人生道路發生重要轉折的時候出現在面前的一座城市,對我來說,它的那種巨大的欣喜感和陌生感一生都難以消失。它同時給我帶來了多麼巨大的感激,這種感激會溫柔著我,讓我享用一生。

我畢竟在這座城市待了四年,許多地方都爛熟於心。在我眼裡,那經過精心粉飾的街面掩不住背後小巷的粗陋,我透過它一眼就能望到那片低矮的屋頂、貧寒的門楣……一個又一個擁擠的空間,被分成的小格子——這兒仍然是我們人人熟知的那種城市蜂巢。那些吵吵鬧鬧的市場,高大的法桐樹,雨天裡閃亮的柏油路,吱啦吱啦的車輪摩擦水泥地面的聲音,還有剎車聲、排氣管噴出的煙氣,隨處都能喚起當年的感覺,引出一陣陣回憶。

這一切都聯結著那個微黑的姑娘的笑容。

<h5>2</h5>

多少年了啊,我離開了她就再也沒有返回一次……可是今天,當我冷靜下來時,回顧自己無數次的出差、長長短短的跋涉,不由得有些暗自驚訝:如果沿著我的步履在地圖上描畫出一道道蹤跡,那麼它們就像一團纏裹的線團,線團的核心就包裹了這座城市……這真像一條條神秘難測的、難以解脫的命運的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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