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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就是說,他的生活作風……”

我明白了,這是懷疑兒子逃到了情人那裡藏起來了。我毫不猶豫地搖頭:“沒有,從來沒有;我們都知道他很愛李咪。”

“嗯,但願這樣;那麼其他方面呢?”

我想了想,“好像之前一段他的工作忙一些,各方面的壓力都太大。特別是那年九月發生的事——我是說,一個朋友的處決,這對他打擊太大了,總讓他做噩夢……”

莊明馬上憤怒起來,手在沙發扶手上拍打一下,“打擊太大!什麼啊!依我看還是出手太晚!他那個朋友,還有他,都該槍斃!你不知道莊周做了什麼,你不知道……”

他氣得大口喘息,手開始哆嗦,恨恨地瞥我一眼,好像連我也該槍斃。我吸了一口涼氣,心怦怦亂跳。我馬上想起了呂擎前幾天說到那個可怕的九月時,對莊周的含糊其辭。我這會兒真的不知道莊周還有什麼滔天大惡瞞了我們,所以我極想弄明白。我兩眼直直地盯住這個青筋暴起的老人。

“是的,他不屬於那個流氓集團。可是他的思想深處與他們並沒有什麼不同!他的卵翼下什麼人都有,他甚至縱容包庇一些淫棍、異己分子!他竟然敢於盜用我的名義去執法機關,去為不法分子活動……”

莊明已經氣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隻手用力扶住自己的腰。

我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我想為莊周辯白什麼,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我知道這不可能說得清楚。我一聲不吭,等待面前的老人火氣消下去。

“他走得真不是個時候啊,”莊明閉了閉眼睛站起,口氣緩和多了,“孩子剛剛三歲多一點,還有愛人、父親、母親;不要說更大的責任了,家庭的責任他都不願盡……”

看著這個消瘦的、額角上那根青青脈管不停跳動的老人,我突然想起了他年輕時候的傳奇——我不止一次聽人說過他的故事——他也有過出走的歷史啊!我想說:你們莊家就是這樣啊,兒子恰恰是繼承了父輩的稟性呢!

他從茶几上拾起了那個小小的眼鏡戴上。

我想談話該結束了。這是我認識他以來的第一次長談。這個人一直是腹富口儉,我們這次已經談得太多了。

他最後說:“希望你們都好自為之,不要一時衝動就什麼也不顧,遇到事情先冷靜下來,想得多一些,啊!”

最後一個語氣助詞讓我感動。它提醒我面前站著的是一位慈祥的長者。

“你們也許能知道他的訊息,請到時候一定通知我們;如果能見到他就更好,要告訴他:我讓他馬上回來。”

我點點頭。

他走出了屋子。

<h5>3</h5>

就在這段短短的時間裡,我匆匆想了一下離去的老人。

他是長江以北有名的一個大家族的長子,當時只有十七歲,是個獨生子。整個家族裡他被寄予的希望最大。這個家族在大江南北的幾個城市都有產業,而且上溯幾代,每一代裡都要出一兩個做官的人。當時父親要把他送到省城,幾年後再送他出洋。這個家族完全有這個力量。十七歲的男子漢面臨抉擇,儘管在長輩人眼裡他壓根兒就沒有什麼好猶豫的。家裡人給他打點行裝,並忙著讓他完婚,這也是家族的規矩。他們不但給他準備了無所不備的行頭,而且還給他準備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這姑娘品貌雙全,知書達理。家裡人就等著完婚之後將其送上旅途了。可就在這個決定一生命運的前夜,他逃脫了。

那是個暴雨之夜,他像落湯雞似的一直向著東北方跑去。這一跑再也沒有停歇,一直跑到了華東,又跑到了半島。就這樣,他成了一個紅色戰士……

這個經歷與我們所聽到的很多故事都有點雷同,但真實情形就是如此。莊明成了革命隊伍裡最有文化的年輕人,後來參與創辦了革命根據地的第一張報紙,又辦書店,出版革命書籍。在一次大轉移中他受了傷——那時候他還不到二十歲,就是這次負傷使他遇到了現在的愛人、當時的護士長愛旭。

愛旭只有十幾歲,是個肩頭瘦瘦的農村娃娃,差不多一下就愛上了儒雅的莊明。她從來沒見過革命隊伍裡還有這樣的小夥子:戴一副眼鏡。她不能理解的是他從哪兒搞來了滿肚子的學問,給她講個不休。為了度過養傷治療的日子,他隨身帶了很多書。愛旭當時只認得很少幾個字,就聽他讀書。他出院時帶走了這個農村姑娘的心。

他無論離醫院多遠,每個星期都要跑回來看她一次。他們使用當時通用的語言來表達熾熱的愛情:讓我們比同志的關係更進一步吧。不知誰首先說出了這句話,反正成了。最值得紀念的是戰地婚禮。那時華東戰場最有名的一次戰役的序幕已經拉開。就是這一年,一個陰雨連綿的秋天,他們正式走到了一起。

這段浪漫故事是莊周以前斷斷續續講出的。關於那個年代的很多故事都互相重複,卻不容置疑。有時候會覺得奇怪:人哪,連選擇故事的權利都沒有。好像一切都先自規定了,每個人不過是一點一點走進早已設定的一個個故事裡而已,它們大意不差,有些雷同……

門又一次推開。進來的是愛旭。我趕緊站起。

她也接近六十歲了,頭髮花白,但臉上卻沒有多少皺紋。我每一次見她都能想起自己的岳母。她像岳母一樣,胖胖的,心慈面軟,而且都有從醫的經歷;不過她在離休前比我的岳母體面,當時是市衛生局的副局長,之前還是市立醫院的院長。說起來有些好笑,莊周說“愛旭”這個名字還是父親取的。“原來我母親的名字可有趣呢,不過我覺得比現在的名字要好一百倍。”莊周說他母親做了護士長之後還叫原來的名字:“狗狗”——也許就為了找回自己的當年吧,後來莊明親自給自己的孫兒取名,就叫“狗狗”。

愛旭坐在剛才莊明坐過的地方,眼睛像李咪一樣紅腫。我覺得第一次在這個灰色的小樓裡受到如此隆重的接待:男女主人分別會見。

“你和我的孩子差不多一般大,你在我眼裡就像我的孩子一樣。”

幾句話就說得人心裡發酸。多麼好的母親!我想,這樣的一位母親是不該被拋棄的。有這樣一位母親,後一代不可能不感到溫暖。我還想到了李咪,那樣一位柔弱的妻子同樣也是不該被拋棄的——很可惜,關於她與本城那個淫蕩男子的傳聞已經太多了,而且還極有可能是真的;還有小男孩狗狗……看著他那對小雙眼皮兒,忍不住就要去親吻。他胖胖的小手上有一道又一道的肉褶。莊周竟然能夠舍下這一切,簡直是猝不及防地離去,這其中必然隱含了更為令人震驚的什麼。背叛?它的背後藏下了什麼,不僅是李咪和全家人感到迷茫的,更令我和幾個朋友詫異。愛旭這會兒關心的是更細緻的問題,她開門見山:

“你看到李咪了吧?她哭得多厲害;好多天了,她一直這麼哭;有時候半夜把我和他爸都驚醒了。一開始我們還以為是孩子哭,穿了衣服下樓,在門廳裡聽一會兒,才明白是兒媳在哭。這孩子啊!誰也受不住的,你想想,年紀輕輕,帶了這麼個小不點兒。莊周要再不回來,她還能待下去嗎?有好幾次她要回孃家。一開始全家都把莊周的事藏著,李咪單位上的人也不知道。可這樣久了怎麼藏得住?先是莊周單位的人到處找,吵吵嚷嚷,滿街都知道莊周跑了。他要走也不要緊,跟家裡和單位講清楚,比如說休假、出一趟長差,怎麼講都好啊……”

我不知該說什麼。她提出的問題是很現實的——莊周如果真的決意不回,那麼李咪很可能也要從這個家庭消失,而且還會抱走狗狗,這對一個做奶奶的人畢竟太殘酷了一點。

“我們只有這一個孩子,養兒防老,對我們還不是一樣?像我們這樣的人家,看病、找人照顧都很方便,可是誰也代替不了自己的親骨肉啊。到了那一天,我們躺在床上的時候,誰在我們身邊?”

我的心酸酸的。我承認這是最能打動人心的一個理由。想好的幾句安慰的話全飛光了,因為說什麼都顯得不太得當。我又看了看這個古老的房間,想起了關於老城堡的傳說中,這兒恰恰是最適宜於那個老妖出沒的地方啊。

“他不到中年就是個副局級幹部了,仕途上比我、比他父親都順得多,還有這麼好的家庭、愛人。他對李咪也好,兩個人感情很深;就在他離去前十幾天,他倆還手扯手在花園散步。你看就是這麼突然。這不是做得太過了嗎?他若把理由講出來,有什麼說不通的?我勸過兒媳,說孩子,就算他出了趟長差,你等等吧,他會回來的。年輕人總是好奇,好高騖遠,等他出去蹦躥一回,明白是怎麼回事,就會回來。到那時候他就得好好過日子……”

愛旭說這些的時候,我不由得想起她的男人——當年那個離家出逃的青年。這個人一走再也沒有回去,那才是真的背叛,背叛到永久。

愛旭對我寄託了很大的希望,她讓我好好勸導一下李咪,讓她忍耐些,讓她等待。她說我的作用是她和莊明所不能替代的——你們是同齡人,同齡人總是有很多共同語言;她還提出了與莊明同樣的要求——替他們打聽一下莊周的去向,萬一遇到他,一定要告訴:媽媽讓他回來……

我再一次被打動了。是的,媽媽讓兒子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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