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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實際上關於兒子,莊明和愛旭應該更多地詢問兒媳。我認為沒有一個人會比她更清楚:清楚自己做了什麼,也清楚自己的男人會做什麼。我一直在想,她再遲鈍也該對即將來臨的那場變故有所察覺。我覺得在這整個事件當中,李咪算是一個重要角色,她當心中有數,甚至對發生的這一切都負有不可原諒的責任——問題是她能否勇敢地說出……我離去之前終於有些忍不住,就試著問了一句:“你們吵架了嗎?”

她搖頭。

“他在外面遇到一些不痛快的事兒,回來都跟你講過嗎?”

“有時講一點;大多數時間是自己悶著。他不該做這個工作,我知道是這個職位把他害了……”

“是的,烏頭,還有山頡,他們都跟他過不去。”

李咪沒有回答。我發現當說到那兩個人的名字時,她把臉轉向一邊。

我又說:“那個九月毀了他最好的朋友,也許這才是起因……”

她突然把眼睛盯過來。可是我的目光剛剛與之相撞,她又咬緊了牙關。她好像下定了決心,什麼都不再吐露。

我也不願再談下去了。因為一個男人的不辭而別,實際上不可能僅僅因為某個具體的答案,其中的真正原因極有可能是綜合的、非常複雜的。

李咪說:“說起來你不信,他走時把以前的一些東西都毀掉了。”

我回身去看書架:過去他的那幾本書、寫滿了字的筆記本,都立在書櫃的一角,現在真的消失了。

“你找不到了。剛開始我阻攔他這樣做,後來一看他的臉色,再不敢說……我從來沒有見他這樣喪氣過。”

我覺得這有點不可理解。

“他把它們處理掉了,幾天後可能又覺得心裡空,不止一次盯著書架看……”

李咪的身子有些顫。我明白莊周那一刻的心是橫下來了。令人惋惜。眼前的莊周極像那個一頭扎到了塔希提島的高更。但願他能像高更一樣偉大。我最怕的是這次出走的背後是另一種絕望的衝動,或者……我不能回答了。

我問他走前還有什麼異常的表現?

李咪想了想,說:“好像也沒什麼了。他最後的一個夜晚幾乎沒怎麼睡覺。半夜我起來,我發現他的眼睫毛在動,動得很快,就明白他還沒睡。我們說話。他叫我的名字——他平時不這樣,一年裡也叫不了幾次我的名字,總是喊別的代替……”說到這兒她的臉紅了。不過只一會兒她又恢復了常態,“他說,自己一夜一夜跑得太累了,只要一閉眼,身後就是那個頭頂石獅子的老妖在追。它要追上他,用他的頭換下這個石獅子,這塊石頭一天取不下來,它就一天壓得喘不過氣來。他說被趕啊趕啊,不知道該往哪裡逃才好……這是真的,他一夜夜失眠,臉都青了。”

李咪複述了莊周的話,我久久不語。是的,沒錯,莊周被這個老城堡的傳說纏住了。看來真的是一種宿命啊,作為一代勝者的兒子,既然住在這裡,就得接受這裡的全部遺產,包括這些每到深夜就要出現的各色冤魂和魔鬼,因為它們死死糾纏在這裡不肯離去——誰要擺脫它們,也只有自己逃出這裡——莊周於是選擇了逃出。他在絕望中也在渴望,想過另一種生活,在恐懼中泛起了陣陣渴望,所以一時誰也無法將其遏止。絕望之後的渴望是什麼?是父輩曾經有過的轟轟烈烈嗎?父親出走的那個雷雨之夜再也沒有了——他在尋找那樣的雷雨之夜嗎?

可惜總有人拼命掩上窗戶,他們怕後一代傾聽那種轟隆隆的雷鳴。那的確是遙遠的歷史了,他們將它埋葬了,並且站在了它的對面。是的,時光把一切都埋掉了,惟有那隆隆的雷聲融化在一些人的血液裡,僅此而已。好像在人的一生之中,那樣的雷雨之夜只能擁有一次,接下去就得走向它的反面。比起那些雷雨之夜,再好的詩也黯然失色,它們變得索然無味,變得令人厭煩。

還有,今天的人還會相信魔鬼纏身這樣的怪事嗎?

在我沉默的時候,李咪哭了:“也許,也許是九月的事情太突然了;還有,榿林的事兒也讓他受不了,他的心灰了……”

“是的,莊周一直是他的保護人,他總為他打抱不平。可這也不是一天了。”

“不,我是說後來,後來的事兒你可能不知道。”

“後來怎麼了?”

“後來榿林好像真的瘋了……”

“瘋了?”

“我這樣說,莊周就制止我。他說榿林一切正常……可是,可是榿林有一次在大街上走,我親眼見了。我相信他已經不正常:頭髮披在肩上,臉上抹了油彩和灰;他看人的時候就死死盯住。有一會兒他瞪著我,咕噥著要回老家,回老家——只重複‘老家’這兩個字,再不說別的。我勸他,他哭了,說‘回家’!他只重複那兩個字。半夜莊周回來,我對他說了見到的榿林,他的情緒一下就壞透了,再也不願說話。後來他告訴我,榿林放出來後就要求調回老家去,有人勸了他好久,都沒用。既然這樣莊周也只得為榿林跑調動手續。其實這事再簡單也沒有,因為現在進人不容易,走個人,任何單位都巴不得呢。可誰知什麼事兒一到榿林這兒就來了蹊蹺:找到哪兒都說放人,可就是不給檔案。莊周知道這裡邊肯定是有人搗鬼,就找上邊的頭兒。頭兒親自幹預了,有關方面也說再沒問題了。可是又等了一個多月,還是沒成。莊周氣得要命,只是罵,雖然沒有罵那個人的名字,我也明白是罵誰。這樣過去了兩個月,榿林自己回了山區一趟,只過了一陣又返回來。沒有檔案和其他相應的手續,他就沒法正式調動。就這樣來來回回幾次,他再也不提調動的事了。他一天到晚關在自己那間小屋裡,再不下樓。他的那間小屋在四樓,只有十來平米,莊周說裡面除了畫,別的簡直什麼都沒有。以前他們兩人常在這間屋子裡,可現在莊周怎麼也敲不開門了。我問到底為什麼?莊周咬緊了牙不說。有一天半夜了莊周又找榿林,可同樣沒敲開門。我記得清清楚楚,就是這天夜裡下起了大雨,雷大得嚇人。莊周回來後一夜沒睡,他一會兒就坐起來望望窗外。我知道他惦記那個人。他肯定是有什麼預感。果然,天還沒亮就有人來了,急匆匆把他叫出去,在門口小聲說了一兩句,接著又一塊兒跑走了。後來我才知道,就在這個大雷雨的晚上,榿林跳樓了……”

我站起來,這事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李咪說到這裡抽泣起來:“不知是跳下多久了,反正是天亮了才被巡警發現的。真可憐,腿和胯骨都摔壞了,身上流了很多血,被雨淋著,人都沒有知覺了。莊周趕到醫院的時候剛剛搶救過來,胯骨那兒做了手術。這以後好多天莊周都守著那個可憐的人。可是直到出院,榿林都沒有和莊周說過一句話。出了院,榿林就回了老家,不久手續也補齊了。莊周去山區看過他兩次,每一次都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車和汽車。莊周說真是沒有想到天底下還有那麼窮的地方:榿林一家就住在一間小草屋裡,屋角上是一個大土炕,榿林蜷在炕上。他從回老家就沒有上班,整個人都殘廢了。父母年紀大了,守在旁邊只是哭,見了莊周就說:‘俺就這一個孩子啊,就他一個啊!’莊周也不知該怎樣才好。榿林卻一直沒有理他,不看他,也不說話……莊周從山區回來以後再也沒有上班,單位有事來找,他就躲到裡屋。後來,後來人就不見了……”

我一聲沒吭。榿林最後的事情,還有他和莊周的關係,我還是聞所未聞。我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我問李咪:“如果到榿林那個山村去找一下呢?莊周會不會在那兒?”

“他們早就想到了,已經去過。莊周壓根兒沒去……”

我沉默了一會兒,一句話脫口而出後又有些後悔:“你今後打算怎麼辦?”

“有了狗狗,我什麼也不怕了;我會等他,一直等下去。”

一塊石頭落了地。我長舒了一口。

李咪愣愣地看我:“你說呢?”

我不知道。我在想女人的命運。是的,她們有時候真的需要等待,永遠地等待,無望地等待。這好像已經接近於一種殉道的美,犧牲的美。這一刻我似乎把這個人的不貞忘掉了,她好像突然變得高大、美麗,像雕像一樣矗在眼前……

我問到了狗狗,李咪說他可能正在隔壁。她過去看了看說:“他正在後院,跟奶奶在一塊兒。”

我們到了後院。

灰色小樓的後面是一個小花園。這個小花園比我岳父家的那個更好,裡面栽了很多芍藥,玫瑰則用竹籬圍起。我知道他們是怕玫瑰的尖刺劃破狗狗。李咪叫一聲狗狗,狗狗就一顛一顛跑過來。這個胖胖的小傢伙面板白皙,很像他的爺爺。

我又看到了那雙可愛的小雙眼皮。也許是感覺的問題,我發現這一對眼睛裡有了一絲憂傷。這神氣何等熟悉,我又一次覺得它和我們家麗麗的神氣一模一樣。我嘆息一聲,把這個可憐的小肉蛋緊擁懷中。我本想問一句:想爸爸嗎?但我忍住了。也許這個小傢伙還不懂得思念,還不能直接感受悲劇。他笑得那麼甜,笑出了兩個酒窩。不過這雙眼睛仍然透露出生命底層的資訊:憂傷和悲涼……

<h5>2</h5>

榿林跳樓致殘的事,呂擎和陽子也是剛知道不久。因為莊周的失蹤與一系列事情糾纏一起,所以讓人不得不試著從頭解開這一團亂麻。想想看,這座城市裡有他兩個密切的朋友:一個被槍決,一個歷盡千辛萬苦解救出來卻又跳樓致殘。可怕的是問題還不止於此,探究下去,還會發現妻子的不貞、同行的惡鬥、父子矛盾激化……只要揪住一個線頭解下去,即會發現裡面的種種複雜情狀,它簡直沒完沒了,是令人驚訝的那一大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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