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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莊周離開這座城市之前說過的一句話:“一個人只活一次”——這看上去只是一句大實話,可也道出了一個基本事實,即提出了做人的重要前提。許多問題都需要在這個前提下重新思索。如此一想,平時許多的“重要問題”竟滑到了腦後,迎來的卻是一些嶄新的、陌生的質詢:人不得不為這些嶄新的質詢去經受一番痛苦。

我為什麼被投放到這座城市裡來?又為什麼走進了這樣一個“角落”?還有我們每個人的出生,它在人的心靈誕生之前已經被決定了——那麼當人的心靈慢慢生成之後,又怎麼面對這個陌生的世界?怎麼承擔怎麼處理這與生俱來的大問題?這短短的又是長長的一生該怎樣打發?一個人一旦開始考慮這些最質樸最基本的問題,就會與父輩吵架,會聽到他們嚴厲的呵斥:就是這樣!就該是這樣!你反正生下來了!你給我好好待著……他們這種可怕的、極端的自私卻又總是被另一些溫情的關切和無邊的慈祥給包裹著,讓你不忍戳破。

一個生命總會渴求自己的“詩意”,無論這個生命多麼木訥沉睡,一旦醒來,即可以歷盡艱辛捨棄一切,去獲取去追逐,去跟隨。當生命與之緊緊相依、結合一起時,才會變得蓬勃旺盛……父輩們總是那麼動情地回憶他們的往昔,比如“鐵來”的故事,這個人現在叫“梁裡”——可是原來的那個人呢?其實從梁裡風光起來的那一天開始,他就自己動手把“鐵來”殺死了;而我最懷念、最神往的,還是原來的那個小夥子,他叫“鐵來”……

我不知該用什麼語言對梅子解釋這一切。梅子仍然在急促地喘息。她說:“我知道你心裡好煩。可是我擔心,擔心你們這些人走丟了……”

我在想別的,嘴裡卻說:“不會的,我們會在一起……”

“可是如果有一天你出了門,像莊周他們那樣,我能帶上孩子、扔了這個家跟上嗎?”

我無法回答。她提出的是非常現實也非常尖銳的問題。但我所說的生活的“詩意”,卻適用於所有的人:男女都一樣。不是說對於一個女子而言太過分、太沉重,而是全都一樣。這遠非一個性別問題,事實上人世間恰恰有許多女子更為勇敢無畏,更具浪漫和冒險精神,而男子卻是那麼委瑣……想到這裡,我腦海裡不禁又閃過了凹眼姑娘的面容,想到了那個可怕的九月。即便是莽撞和模仿,她們也不甘人後啊。可是她們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我面前的這個女人只是我的妻子,但不是一個殉道者,任何人都不能這樣去要求她,因為這太苛刻了……夜深了,我安慰她:“梅子,我不會像莊周那樣不辭而別的,也不會扔下妻子孩子。我會出門,更會回來。如果真的需要遷居,我也會徵得你的同意、和你一起……”

梅子抬起淚眼:“為什麼要遷居?”“因為……”我琢磨怎樣才能表述得清楚,我說:“因為人這一輩子各種變化、各種改變都會發生的,現在還說不準;如果有了更好的選擇,並且你也同意,我們為什麼就不能改變一下住的地方呢?所以我們現在不要害怕奔波,我們在路上花掉的時間也不會白白浪費,我想它自有意義……”

梅子“嗯嗯”應答著。在她喃喃之時,我卻在探問自己:“你做得到嗎?你真的能夠為她而忍受?當你的妻子在一座城市和一個男人之間首先選擇了前者,你還能作出這種保證嗎?更尖銳一點說,你真的認為妻子的心不屬於那個橡樹路嗎?”

這些問號,特別是最後的設問,讓我的心又一次加快跳動。不能回答。在這個黑夜裡我只能告訴自己:我會盡最大的努力,去做我說過的一切;我對她說過的所有的話都是真誠的,但不是最後的承諾……

<h5>3</h5>

梅子一次又一次到岳父那兒借錢,還搞來了其他東西,終於引起了兩個老人的注意。一個週末,當我們全家照例回到橡樹路時,岳父剛扯了幾句就問起了最近的事情——他談的仍然是學校的風波、呂擎即將辭職的事——他問我對這事怎麼看。

我暫時沒有回答。岳父這會兒的態度溫和、平靜。大概就是這種態度鼓勵了我吧,我說:“一個人有辭職的自由。既然這樣,那學校應該充分諒解……”

岳父“嗯”了一聲,“他辭職要幹什麼?”

“他想出去走走,到遠處去看看。”

岳父又“嗯”了一聲,“你和梅子這些日子就在幫他這個忙吧?”

我看了一眼梅子,她正扯著小寧和母親談話。不過我相信,她的一隻耳朵仍在關注這邊。我說:“這……作為朋友,總不能袖手旁觀吧……”

岳父站起來,踱到了窗前。他在看窗外那棵大橡樹。這使我明白問題有些嚴重。他轉過身來,咂了咂嘴,一直盯著我,“學校裡發生的事情,並不那麼簡單……還有,關於辭職的自由,那是原則性規定,具體執行起來,組織上還會有具體的掌握。”

我的心噗噗跳。因為我怎麼也弄不明白“原則”和“具體掌握”之間的複雜關係。在我看來,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原則”就是講原則,原則上行,還有什麼不行的?

“呂擎該不是出去找什麼人的吧?近來學校發生的事情,十分發人深省,問題很嚴重哩!他和一些人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我們會搞明白的——在搞明白之前,他不宜離開!”

我注視著岳父。我在想“我們”兩個字究竟包括了誰?這兩個字代表了整個橡樹路嗎?我出了一身冷汗,心又噗噗急跳起來。我覺得兩個手心都汗津津的。我站起來。

梅子重重地看我一眼。我又坐下了。

岳父說:“這是他們的事情。說到自己家裡,就是你要好自為之,不要攪到裡邊去。近期再也別到大學裡去了。現在的許多問題非常複雜,社會並不安定,一些人蠢蠢欲動,海外方面……呂擎要做的事情恐怕也不僅是他自己,這是有組織、有計劃的一次……”

他沒有說出的一句,我在心裡念出來了:“也是有預謀的。”

我再也不能忍耐了。我終於站了起來:“不,其他事情我不懂,但我明白呂擎的事情並沒有你說的那麼嚴重,絕對沒有!真理是在老師和同學們一邊的,李龜子和橡樹路上的個別人聯手,正是你常常譴責的‘腐敗分子’,現在必須有人和他們鬥爭!還有,呂擎他們不過是想利用假期出去走一走,我們總不能阻止一個人到遠處去看看吧?難道一個人連這點權利都沒有了嗎?”

岳母在一旁笑了:“孩子,你知道參加了工作的人,總要服從組織安排。”

“人民並沒有給他們亂來的權利!”岳父跟了一句。

我在心裡竭力掙脫岳父和岳母的邏輯怪圈,告訴自己:呂擎在學校是與“人民”在一起,那麼他到邊疆,到其他地方,也是投入了“人民”之中;還有,“人民”也不僅僅是岳父這樣的人才能代表的,“人民”很具體,他們是笑吟吟的老大娘、老大爺,他們含著煙鍋坐在馬紮上,或者是不得不為溫飽奔忙的人——他們相加一起才是“人民”。“人民”總而言之不可能總是像岳父這樣嚴厲、這樣鐵青著臉……如果真要這樣,我也會沮喪甚至害怕,也不會服氣的——這些話與“梁裡”是講不清的,而只有找到“鐵來”才行!可是“鐵來”,早就沒了……

整個一天過得很不愉快。幾乎再沒法談什麼事情。飯後我約梅子快些回家,可岳父又藉口有事要梅子留下。我知道那是一次個別叮囑、內部談話。我扯上寧子的手先自走開了。

天很晚了梅子才回來。她進門後就一直沒有吭聲,很為難的樣子。

“父親說了什麼?”

梅子看著我。她怯怯的目光讓我害怕。“梅子,你應該相信我。你不覺得父親對我說那些話太過分了嗎?”

“他不過是讓我們保持清醒的頭腦,他全是好意……”

“這句話並沒有錯。可是他不要威脅我們;還有,我們的頭腦剛剛清醒一點,他就要給我們攪渾,用力地攪。”

梅子眼裡滲出了淚花。我說下去:“你父親無論再說多少道理,其實都很簡單——那就是,只有他們自己才是存在的,我們後一代,包括呂擎他們,大家全都等於沒有,生下來也不作數……我們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能有自己的想法,我們必須有名無實—— 一句話,我們不能變成我們自己,我們必須被他們消滅……”

梅子抖了一下。

“真的,你不要害怕,我們要被消滅得乾乾淨淨——當然了,我不是指肉體,而是指精神——偶爾也包括肉體——就像當年‘梁裡’消滅‘鐵來’一樣!當我們被消滅得一乾二淨的時候,你爸爸他們就高興了。到那時候我們就不會自己想、自己做,就會變得像木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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