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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愣了一下。“老二”說了聲“奶奶”,把喇叭煙往地上一扔,又用腳踩了一下,上去就揪呂擎的背囊。呂擎這才覺得跟他較量真是無聊,也就鬆了手。

他們把東西翻出一地。那個指南針讓“老二”看了很久,又取起來放在耳朵上聽了一會兒。我們解釋它的用途,他只說:“這個該扣下吧?”他問旁邊的那個人。那人沒做聲。我真害怕,這可是我們路上用得著的東西。呂擎一邊解釋,一邊不無嚴厲地拒絕。鄉里那個人甩甩嘴巴,“老二”才很不情願地放棄。

那人後來又問“老二”:他們這幾天都幹了什麼?“老二”說:“有人畫山,有人到村子裡胡串。”

“到村子裡胡串”的是呂擎和餘澤,因為他們對山裡人的生活好奇。其實村裡也沒什麼好看的。家家一樣,低矮的小房,牆面黑黑的,幾乎沒有傢俱。看誰家富庶,要看屋角里堆的紅薯、白菜和大蔥有多少。櫃子是泥巴壘成或紫穗槐編成的,裡面裝了瓜乾和雜七雜八的東西。所有房子都沒有隔壁,屋角上是一面很大的土炕。許多人都貼身穿著棉衣,沒有襯衣。他們見了我們都緊盯著,孩子依偎在大人身旁,即便十七八歲的小夥子姑娘也像娃娃一樣,好奇中又有點膽怯。我要給他們照個照片,一舉相機,他們就伸手捂臉。有一家的主人還憤憤的,說:“這東西吸人的血。”他的話讓我大驚失色,後來才知道,那個人以前見過照片底片:迎著光亮看,有的地方發紅……

(12月20日)

再往南,山高起來。我們重新上路的第二天下午,看到了綠色的山巒、碧藍的天空;這兒除了山陰之外,基本上沒有白雪了,山坡上全是松樹和其他常綠植物。我看到了一隻鷹,它在半空盤旋。大概這是山裡的第一個晴天。大家都高興起來,莉莉開始唱歌;呂擎和餘澤決定這一天不到村裡去住了。山的那邊肯定會有村莊,可我們要試著住一下帳篷。

這天的情景讓我想起了真正的探險……不過這一夜還真的有點驚險,因為剛開始我們沒有點火,一些野物就圍攏過來。它們的眼睛閃著亮,十分嚇人。不知是什麼動物。有的動物會咳嗽,還能像人一樣咕咕噥噥。我就大喊,投石塊。灌木發出撲稜稜的聲音。它們肯定離開了。再後來餘澤點起火來,心疼莉莉,抱住她取暖。他們作風一般。

呂擎一開始擔心火光會引來什麼人。不過天太冷了,不點火不可能。睡袋真寶貴。我們都可以做成一個“大肉包子”,一拉拉鍊,只露半個頭,棒極了。兩個帳篷,我和呂擎一個,莉莉就和餘澤在一塊兒了。帳篷和帳篷之間用一根繩子相連,出現什麼情況就拉那根繩子。

睡前我們四個人計劃了一下:天亮了還是憑感覺往前摸索吧。呂擎手裡捏著一個地圖,地圖上沒有這些村落的名字,只標有大一些的鎮子。從地圖上看,這兒可能離公路網還有很遠。不過,只要不離開這片山區,也就不必乘車。我們反正打算在這裡度過冬天和春天,等天暖和了再乘車離開。整個冬天我們要做很多事情,等身上的錢和吃物用得差不多時,那就得開始打工了。

艱難的生活就要到來,這多少也是我們盼望的。

早晨原以為會被凍醒,誰知越睡越暖和。睡袋真是個好東西,當然,這也得益於我們在帳篷下面墊了厚厚的茅草。半夜聽見有人哭。我醒了兩次,認真聽了一會兒,才知道是風聲。大風把帳篷颳得亂抖,山口那兒樹多,風吹過去就會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音,有一種聲音真像人哭——像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的聲音。

呂擎第一個醒來,要去做飯。照理說這種事兒該由女人去幹。可莉莉還在那兒睡。我們正做飯,聽到帳篷後邊傳來一聲咳嗽。這回可不是動物!我蹦過去,發現一個老頭蹲那兒吸菸,跟前磕了很多菸灰,看來天沒亮他就蹲在那兒了。

這個古怪的老頭有六十多歲,臉發黃,兩撮紅鬍子,戴了一個破氈帽,棉衣發亮,有棉花從衣領那兒翻出來。我大聲問:“你在這兒幹什麼?”他把手裡的煙鍋磕了磕,插在胸口那兒,一根硬撅撅的手指頭點划著我和走過來的呂擎:“哪兒來的?”

呂擎向他解釋了許久,可他未必聽得明白。老頭閉閉眼,夾出了一溜眼睫毛——我馬上驚訝地發現,他的眼睫毛是潔白的。這時他又看見了一邊的餘澤和莉莉,張著嘴,“她呢?”呂擎指指餘澤:“他老婆。”老頭說:“啊呀!”

原來這是一個看山人,一個孤老頭子——就在這大山的陽坡那兒,有一個小石頭屋子。他告訴我們,所有的大山都有“看山”的人,這些山都屬於山溝裡的村子。

老人有些生硬地把我們領到他的小屋裡去了。這個小屋真窄。屋裡有個很大的土炕,佔據了小屋的二分之一。我們都覺得這是個很好的地方:暖和。

<h5>3</h5>

週末,我和梅子帶著小寧去看吳敏和逄琳。吳敏說老人很掛念路上的兒子,雖然平日裡很少說起。吳敏把陽子的日記仔細地讀給老人聽,老人一臉的安詳……小寧在這個四合院裡有些拘謹,後來就像到了外婆家一樣,咚咚亂跑。他甚至跑進了呂擎那個小廂房。那兒仍然吊著一個大沙袋。小寧指著沙袋:“這是什麼?”吳敏用手捶了兩下:“練拳的。”說著乾脆搬來一個椅子,讓小寧站在上面擊打。

老人談起陽子日記上提到的一些場景,吳敏和小涓應和著。看著老人的滿頭白髮,我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母親最後的歲月……那一天我在大山裡準備夜宿,正枕著背囊躺下,突然就感到了心上一悚……我坐起來,因為我聽到了一聲長長的呼喚。這若有若無的聲音是從北風中傳來的,就是它讓我的心揪緊了。我什麼也顧不得了,那時只想趕到母親身邊……這一夜一直向著東部平原跑去,雙腳被荊棘劃破了,衣服撕破,兩耳全是呼呼的風聲。

我差不多是一頭撲進了那個荒原上的茅屋中。

母親靜靜地躺在炕上,她在輕輕呼喚。幾個老婆婆圍在旁邊,這時大聲告訴我來了。母親的眼睛望向半空,一隻手伸在被子外面。我一下捧住了這隻手,眼淚立刻溢滿了。“媽媽,媽媽!”我呼喊著,感到這雙手在動……

我的目光從逄琳的銀髮上移開,一時什麼也說不出。

“學校領導找我談了幾次呂擎的事情,他們不願讓我傷心,但最後那意思還是明說了——”老人在告訴我,“你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你最瞭解他……他們說看在他父親的面子上,想給他一個最後的機會,條件是……”

我知道那會是最簡單、也是最苛刻的條件……

老人搖搖頭:“任他去吧,孩子已經長大了。”

我這會兒真想上前抱住老人。我什麼話都說不出,因為一切言語都有點多餘。這時梅子和吳敏說說笑笑從廂房出來,見到我們就立刻緘口了。

老人轉身指了指一旁的牆壁。我們都看到了,那兒貼了一張地圖。吳敏走過去,伸手指著南部山區……小涓取了那沓日記,接著讀了起來,語調裡充滿了喜悅和幸福。

(12月21日)

那個看山人最初還威脅我們,說山根底下點火要罰人的。怎麼罰,他卻不說。其實是找個藉口把我們帶回他的小屋裡罷了。一個好老頭兒,小屋子也暖呼呼的。老頭一進了小屋就和藹多了,不時地端量莉莉,從小屋角落裡摸摸索索,一會兒找出一些黑乎乎的東西。他讓我們儘管吃。沒有一個敢動手的,後來是呂擎先摸了一塊,塞到嘴裡一嚼咔咔響。老人說:“地瓜糖,地瓜糖。”

這是他在入冬前用煮紅薯做成的:切成條條風乾了,然後把河沙放在鍋裡炒得火熱,再把瓜條投入沙子中,直到炒得焦黃酥脆。老頭得意地向我們介紹地瓜糖的做法,莉莉已經吃了十幾塊了。

老頭獨身一人,在小屋裡過得不錯。他向我們展示了屋角的酒罈、木樑上懸掛的乾魚。這都是他在夏天和秋天備下的,酒自釀魚自逮,一切全在山裡邊。呂擎讚揚看山人這種角色時,老頭就說:“也不是誰想幹就幹得上的。”接著他講了如下幾個條件:根紅苗正,愛惜公家;熬得住,不鑽別人被窩;眼神忒好,能抵半隻鷹;手段高,時不時逮個特務。

我們總結了一下,一共四條。莉莉嘻嘻笑,對其中幾條不能明白,老頭解釋得有趣極了:“看山的身子板個個都好,吃物又多,閒了沒事就會夜裡下山,胡亂串些老婆門子,這不行!再就是特務摸上山來,不帶家巴什兒也能抓住個把——你看這手,”他說著伸出一隻手讓我們捏了捏,果然這指頭硬得像鐵。

莉莉笑得更響了:“山裡真的有特務嗎?”

老頭虎起臉:“那多了!有一年上我自己就逮了十來個……”

“逮住怎麼辦?”

“不知道。反正送到上級那兒我就不管了,要殺要剮上級定去。”

老頭說得乾脆。不過我注意到,他這樣說時,一直用眼角瞥著我們,那是在觀察這番大言的效果。呂擎笑吟吟的,餘澤卻信以為真地吸著涼氣。

我們在這暖和小屋裡待了一會兒,等於被審過了,然後就要重新上路了。可是老頭嚴厲地阻止說:“走嘛,成;不過不喝酒就走,那可不成!”

他拿出一個黑黑的粗瓷大碗,將一種土黃色的酒倒了滿碗,讓我們每人都喝一碗。開始有些害怕,喝了一試才知道它沒有什麼勁道,就像一種酸酸的醋。大家都喝過了,老人也格外高興,隨上我們一口氣喝了三碗,叫著:“大雪封山啊,不喝碗酒還行?”

我們要上路了。老頭瞥一眼莉莉,對餘澤擠了擠眼。

大約走開了幾里路,回頭還能看到那個老頭站在高處看我們。我們向他擺手,他一動不動像個雕塑。我們再往前走,突然身後就啊啊喊了起來——是那個老頭,他的嗓子可真好啊!他喊了什麼,我們一句都聽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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