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煒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小山村,橡樹路,張煒,大文學小說網),接著再看更方便。

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並且關閉廣告遮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從談話中他們才發現這個村頭對外面的事知道得少極了。可是他卻嘲笑自己村裡的人:“俺這個地方進來的人少,出去的人也少,你看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到現在那些耳朵背的老人還向我打聽,問城裡的鬼子走了沒?我比劃說早沒了,他們還不信。”他說整整一個村,到過縣城的只有六個人,除了他以外,沒有一個人見過大海。

聽到這兒,陽子就好奇地問他在哪兒見過海。老杆兒說:“有一年我出伕,向北走了千八百里,那個地方有個海,名叫‘王屋’。”

呂擎覺得名字好熟,立刻開啟地圖。餘澤也湊過來。

他們找到了,那兒離海還有一二百里遠呢,那個“王屋”實際上就是一個大型水庫的名字。呂擎嘆了一聲,沒說什麼。

老杆兒說:“在這一周遭,俺這是最大的村子了,也是最富庶的村子。俺這兒除了婆娘以外,什麼都不缺。現在是光棍最少的時候,一共才剩下二十來根。”

老杆兒臨走把桅燈放下,說夜間解溲用來照個亮兒,只安心睡下就是,他收留的客人,沒人敢來騷擾——如果有些光棍在四周胡亂喊叫,莫理。“山裡人不比城裡人,能說不能做,沒大凶險。”他說過就走了。

莉莉嚇得一聲不吭。陽子安慰她:“村頭說了,‘沒大凶險!’”

<h5>3</h5>

這一夜他們睡得香甜。天亮之後計劃了一下,當務之急是出去搞來些燒柴,再就是看看有什麼活兒可做。餘澤和莉莉去搞柴草,呂擎和陽子就在村裡找活兒。

他們在街道上走,不斷有人圍上來,於是他們就問有沒有需要幫忙的。村裡人聽了都嘻嘻笑,連連說:“幫忙的,幫忙的。俺這兒不缺幫忙的,就缺婆娘。”呂擎和陽子攤攤手:“抱歉。”

後來他們走到了村邊的一間大石屋前。這石屋太大了,門窗又被堵上了,他們就有點好奇。有一個通洞,伏在那兒看了好久才明白:這兒是一座教室——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們怎麼也不會相信,每一張課桌都是石頭砌成的,桌面由一張比較光滑的石板搭成,就連講臺也不例外。那個黑板看不大清,黑黢黢一塊,是橢圓形的……呂擎問了問走來的村裡人才知道:天一冷老師走了,學生回到家裡,焐到熱炕上了。他們說這兒最金貴的就是讀書人。老師離這兒幾十裡遠,生病或家裡有事,孩子就沒處讀書了。這個小學校實際上要容納周圍四五個小村的孩子。

呂擎和陽子聽在心裡,很快生出個主意。他們找到老杆兒,提出讓他們四個趁著天冷沒有老師,給村子上上課、帶帶孩子,教他們讀書唱歌;還有,教室裡好多石桌都塌掉了,是不是由他們幫著整一下?因為總不能在這兒白吃飯,他們本來就是出來打工餬口的。

老杆兒由於得了一個打火機,商量事情很容易。他搓著脖子:“怎麼不中呢?中哩。”不過後來又跟上一句:“做也有的吃,不做也有的吃,遠道來的是客,咱知道大山裡來個新鮮人不易。”

就這樣,他們四個動手把封起的窗子重新開啟。這一下屋裡變得亮堂了。接著他們又用紅薯面打了糨糊,找來一些紙,把窗戶糊上,把屋裡打掃一遍。坍塌的石桌太多了,他們一個一個把它們整好,然後又把上面的灰土擦淨。牆上光禿禿的,什麼也沒有。莉莉就從她的挎包裡找出一個畫冊,拆開貼到了牆上。這樣就可以開學了。

開學那天老杆兒也來了。好多村裡人都輪番伏到窗戶上看。

第一堂課由呂擎來上。他招呼村裡人都到屋裡來坐;除了幾個年輕人怯生生地走進來偎在牆角,其餘人都堅持在屋外聽。老杆兒坐在講臺一側,吸著煙鍋。陽子、餘澤、莉莉都坐在靠講臺那兒。

呂擎按照原來的課本和教課程序,只是重新溫習一下孩子們原來學過的東西,然後再匯入新課。他發覺這些孩子瞪著一雙眼睛直盯盯地看他,讓人懷疑他們是否聽得明白。

他問最前頭的一個小姑娘,小姑娘馬上癟癟嘴,哭起來。呂擎趕緊下臺去哄,她才安靜下來。

老杆兒說:“夥計,你說話音兒不對頭。你得慢慢講,讓他們慢慢聽。”

呂擎明白了,他只有使用山裡話,他們聽起來才容易些。可是這些孩子總有一天要接受山外的事物。再說他講的是標準的普通話。後來他設法儘量地放慢了語速。

老杆兒在一旁說:“哎,這就有個八成了。”

那些男人圍在窗戶上,一開始把目光投在呂擎身上,到後來就一個一個研究起他們四個人來,目光漸漸收在莉莉身上。莉莉被看得不好意思。再後來有人在窗戶外面發出了奇怪的叫聲,像胸口痛似的,使勁捂著肚子,弓著腰。老杆兒站起來,把嘴裡的煙管拔出,猛地一聲向窗外喊道:“‘狗秧子’,你小心我去砸扁了你!”

一聲吆喝,那種哼唧聲沒有了。他又轉臉對驚呆的呂擎說:“莫聽,只管講哩,‘狗秧子’就有這個毛病。”

下了課,老杆兒跟到他們的住處,說:“‘狗秧子’快五十了,人不壞,就是愛扒女人窗戶,人變得越來越痴。上一回在山頂看電影匣子,上面出來一個女人唱戲文,大夥兒正看得起勁,‘狗秧子’哼唧哼唧哭起來,又蹦又跳……”

呂擎提出以後要自己做飯,說咱總不能讓人伺候啊,這樣已經給村裡帶來不少麻煩。老杆兒說飯都是他老伴做的,“那不過是多帶出幾口子飯的事哩!”呂擎他們再三要求,老杆兒總是不應。其實莉莉和陽子早就想自己做飯,他們擔心山裡人的衛生狀況。餘澤弄清了他們的想法,有些氣憤:“連這個也受不住,那就只好回城裡去!”陽子和莉莉就再也不敢吭聲了。

喝水成了大問題。他們都有喝茶的嗜好,特別是呂擎,離了茶簡直不行,可是要喝熱水就要有柴草。搞柴草成了最難的事。他們不得不花費很多工夫到山谷裡去搜尋,一片落葉、一截草梗都要小心地捏起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燒柴在這裡像金子一樣珍貴。除了險峻的崖畔,沒有任何地方留下一點燒柴。崖畔上有一些焦乾的荊棵在風中抖動,樣子實在誘人。這兒每一道山谷、每一塊岩石的接縫都被人搜尋過了。每家每戶都把莊稼秸稈小心地藏好,任何可以點火用的東西都不敢浪費一點。在大雪封山的日子裡,有的人家就不得不用瓜幹生火:灶裡燒的鍋裡煮的都是瓜幹。這裡的莊稼長不旺,遺下的秸稈也少得可憐。天旱,山上不生東西;到山外買煤炭,運輸費和煤炭本身的價值都讓人望而生畏,所以在大山裡,燒柴和吃物同樣金貴,有時一斤瓜幹還換不回一斤茅草。如果逢上大雨年頭,山上就長出旺旺的一些綠色——可惜還沒等長得成熟,就有人把它們揪了藏好。颳大風的日子,村裡人都起得很早,帶著一個口袋,到河套那裡去“淘屑子”:土坡下面,拌在細沙裡總有一些雜草屑末,黑黑的,他們就把屑末小心地捧到口袋裡……

<h5>4</h5>

他們走出村子,“狗秧子”就一直跟在後面。他笑嘻嘻一路小跑,緊緊跟上。他們站住,他也站住。他們想跟他扯幾句話,可他總在旁邊嘻嘻笑,並不靠前。陽子小聲對餘澤說:“這都是你那個小娘們兒給引來的。”餘澤鐵青著臉,不吭聲。這些日子餘澤更瘦了,頭髮更長,上面總是沾著一些草屑和土末。莉莉跟在他身邊,連日的奔波和勞累,已經顧不得嗲聲嗲氣地說話了。

光禿禿的山,光禿禿的谷地,到處是碎石、沙礫。他們捏起地上一點點可以用來點火的東西,裝入一個背囊,其他所有東西都集中到另一個背囊裡。死去的灌木被人連根掘了,有的地方酥石被風吹落,又露出了沒被掘盡的灌木根,他們就千方百計把它們揪出來。在更高一點的酥石崖上,由於那些灌木的根系固定了表土,所以它就塌不下來。但沒有人敢到崖上去揪那些乾枯的灌木,因為太危險了。他們只有眼巴巴地望著。可當他們一轉臉時,莉莉嚇得捂上了眼睛:“狗秧子”不知什麼時候順著斜坡跑到了凸出的酥石崖上,他竟然大著膽子沿著崖稜往前走。

呂擎他們一齊喝止,可“狗秧子”只笑嘻嘻的,竟然拍著手。再後來他匍匐著身子往前爬,要揪一根乾乾的灌木枝條。他用力地揪、揪。

下面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忽然“嘩啦”一聲掉下一些土塊,連人帶灌木一起,全跌下來了——他如果迅速躲閃還來得及,可他手裡硬是抓著那截灌木不放……下面的人呼叫著圍過去。他的臉流出血來,嘴角那兒被尖稜稜的一塊岩石劃破了,血就從那兒流出來。他已經不省人事了。

莉莉嚇得大哭起來,呂擎、陽子和餘澤趕緊把壓在他腿上的幾個石塊搬開,把他抱開一點。

十幾分鍾之後他才醒來。一醒來他就尖著嗓子叫:“疼死了,疼死了!”呂擎按了按他的肋骨,他叫得更厲害。“怕是肋骨折斷了。”呂擎說。

陽子和餘澤嚇得不吭一聲,莉莉還是哭。

他們把他背起來,揹回了村子。

“狗秧子”受傷的訊息很快傳遍了全村。一個老中醫來了。他兩手烏黑,指甲長得嚇人,用一種薑黃色的草藥給他捂在了肋骨上,又用粗布袋子捆好。“狗秧子”像挨宰似的大聲呼叫。“狗秧子”一個人住了一間石屋子,沒有一個親人。呂擎對老杆兒提議,說“狗秧子”是幫他們搞柴草傷的,他們有責任陪伴和護理他。就這樣,他們硬是把他接到了住處。

老杆兒說:“狗孃養的東西,這一下有了福分。”

他們五個人就在一起吃飯了。

“狗秧子”精神很快好起來,有一點工夫就盯住莉莉看。有一次莉莉給他換藥,他一下抓住了莉莉的手,莉莉用力想抽出來,他只是不放。

呂擎說:“就讓他握一會兒吧。”

莉莉看看餘澤,再不往回抽手。餘澤沒有吭聲。

“狗秧子”雙手捧著莉莉的手往臉上貼著,流出了眼淚。

餘澤說:“莉莉,你沉住氣。”

莉莉說:“嗯。”

“狗秧子”抱住莉莉的手,渾身顫抖,坐也坐不住,一下子躺在炕上。

他哭起來,哭得像個孩子。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曾許諾(上古情歌原著)

桐華

銀鞍白馬度春風

痴娘

師孃在上,弟子這廂無禮了

蘇生奈何

華娛從藝校開始

公子胖無雙

超愛嗆美人

孟芷

牧宇的機械帝國

牧之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