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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4>蒼樓下</h4>

<h5>1</h5>

再次走近許艮教授那座黑蒼蒼的樓房……自從許老失蹤之後,我與呂擎已去過多次,可那扇門總是緊緊鎖閉。

這會兒看著那座蒼樓,心裡有火燒火燎一般的感覺。許艮既是呂擎的導師,也是我在這座城市裡最為崇拜和景仰的人。他那張沉默的臉、花白的頭髮,還有那個沉甸甸的菸斗,都時不時地在我眼前閃動。在伸手可及的現實生活中,一個人竟可以這樣突兀地消逝,簡直就像神話。我一次也沒有見到陶楚……在這個學校的人看來,她與許艮的關係頗為神秘,甚至不能用一句“不太和諧”之類的話來概括:儘管同居一屋,但通常井水不犯河水,找許艮教授的人,陶楚從不露面;反之也是一樣。我見過他們的孩子許魯,那是一個可愛的、獨立性很強的小夥子。他長得漂亮,可能很像母親。

都說陶楚稱得上整個校園裡最美麗端莊的一位夫人,高貴而矜持。據人講,在學生時期追她的人很多。矜持是“追逐”的結果。大概就因為這個,她一輩子與同事相處得都不太融洽。總之她是一位性格特別的、不苟言笑的婦人。

再次來到蒼樓下。小心地敲門、等待。直停了好長時間才聽到腳步聲。門開了,出現在面前的是許魯。

他手裡拿著一支筆和一個筆記本,這使我想起這個小夥子已經是第二次忙高考了。他很不友好地看著我,後來總算認出來了,叫一聲“叔叔”,就回過頭去。

他走路很快,我跟著他穿過一截走廊,進了客廳。

一會兒腳步聲響起來——陶楚從另一間屋裡出來了。我似乎有些緊張。待我自報了姓名以後,她點點頭,請我坐下。我已經不記得來過多少次了,但真的是第一次正面見到她——有一次好像只見了個背影,但那也是一閃而過。這會兒我不知說什麼才好。這真是一個美麗的婦人,美得讓人稍稍驚訝。我發現她說話時嘴巴張得很開,寬寬的舌頭好像不太靈活,所以發音有些沉悶。可她一旦合上嘴,就立即顯出一個小巧的、像仔細勾勒過的精緻的嘴巴。顯而易見,她保養良好,這在她這樣的年紀是不多見的。臉上的肌肉沒有一點鬆弛,腮部和唇部也沒有變形,整個臉龐還保持了很好的輪廓線……“老許常常談起你……”她說。

她的聲音平靜、溫和,如果不知底細,一點也想不到前不久這幢樓內剛剛發生了那樣一件事情。我不知當年的高更到塔希提島的時候是否也是這種情形?我想它引起的震動也不會比許艮更大……高更後來總算有了著落,他出走之後與妻子大概也還有過聚會。可許艮教授留下的卻是一個未知的結局。

“許教授有訊息嗎?”

陶楚搖頭。

“他安頓下來會來封信的……陶老師,在這之前——您一點也不知道他要走嗎?”

“不知道。”

她看了看在一邊伏著寫字的許魯說:“老許這個人太耿直了,平時就讓人忽略了他那些小心眼兒。他其實也挺算計的。對家裡人,有什麼想法就該談出來,我和孩子都不會攔他。如果真到了那一步,真的只有離開才會安寧,會過得好,那一定會放他走的。那樣我和孩子都會省些心。眼下我不得不說,他做得實在是太過了一點。想想看,我和孩子絲毫沒有思想準備,一覺醒來人就不見了,這算怎麼回事?你看,就這樣,他又一次製造了個大新聞。”

我知道“又一次”是什麼意思,上一次是動亂年代。我問:“他是半夜裡走的嗎?”

“是夜裡走的。他睡在工作間,我和孩子睡在走廊北邊的屋裡。他晚上常常起來溜達、散步、吸菸,所以他開門、出出進進的也引不起我們注意。這些年裡他因為常常起夜,怕影響我們休息,才與我分開住。你們年輕人不知道,人上了年紀,分開休息也好……”

“許教授出走之前一定會有些跡象,比如說要收拾東西,帶些衣服,帶幾本書……他總不能一點準備都沒有吧?”

“他走前一個月到處翻找……不過他一本書都沒帶。”

我一直看著她。我知道那是在翻找一個女人的信件。

陶楚搖著頭:“對於許艮,一般人根本不會明白的,說出來你們不信。我查點了一下,他什麼衣服也沒有帶,一本書、一支筆一個本子都沒帶。你看他的工作室吧。”

她領我到了工作室。

一股熟悉的氣味撲面而來。那是裝滿了書籍、不斷吸菸的屋子才有的怪味。這是某一類知識分子的氣味。許教授那個藤椅還在,這使人想到他隨時都會從外面走進來,微笑著坐下,向客人舉一舉菸斗。一架架的書,一摞摞的卡片,有的用草繩捆起,有的用橡皮筋勒得整整齊齊。它們都碼在那兒。桌上還有翻開的文稿。好像人是在工作中被劫持了似的,一切都是突然中止的。我看著,心裡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

我想象著那個夜晚:許教授就像平常的一次夜間散步,揹著手往前走啊走啊——看看天色,看看滿天的繁星,還是走下去……他走得太遠了,不能回返了。

陶楚說:“什麼都是一種習慣。暫時我會覺得屋裡少了一個人,時間長了也就適應下來。你可能以為兩人過了快一輩子了,其中的一個突然離開,另一個怎麼會習慣?是啊,可我們之間不是這樣。你不知道,在後來這些年——不,他從很久以前就是一個人生活了。他很少關心我和孩子。不過還好,我們不太吵架。我和孩子是一個世界,他自己是一個世界……”

<h5>2</h5>

“老許剛走時,院系領導發了尋人啟事,還派人出去找過。老師和學生都在議論,看著我:好像秘密都寫在我臉上似的。可是還不到一個月,一切都平復了,再也沒人議論他了。這個年頭的怪事本來就多得不得了,吸引人的東西也多,人們不可能老要記住他。所以這事兒剛剛過了不到一個月大家就把他忘了。人人都忙自己的事,沒那麼多閒心了。這事如果發生在六七十年代,那會是多大的一個事件啊!這可不是上一次,那次他跑得轟轟烈烈。現在不是了,現在怎樣都行,因為沒了老許只是我們家的事。看看吧,這是他的工作間、他的藤椅。一切都像過去一樣,我和許魯還是待在自己的房間裡,還是躡手躡腳走路——在平常我們都要這樣。現在孩子喧譁時,我還是習慣地說一句:‘小聲些,別打擾了他……’”

陶楚的手撫摸了一下許魯有些長的、光滑的頭髮,嘆著氣。許魯低頭寫東西,好像母親這隻手不是在撫摸他一樣。她嘆息一聲:“人真是奇怪,有人議論的時候害怕聽到議論;等別人真的把他忘了,閉上嘴巴了,又覺得少了點什麼。”

許魯突然抬頭插話:“媽媽,他們都說你是個‘冷美人兒’。”

陶楚拍了一下他的後腦,接上說:“我們讀大學的時候,如果班上有哪個同學神情有些不大對,比如說他長時間不願說話,那麼小組裡一定要有一個人去找他談心。談心的人會千方百計把他沉默的原因挖出來。對方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一定要談。說起來有點可笑,只要找到一個談心的物件,那麼這個人就是躲到廁所裡也會有人跟上。你看,當年那種關心人的勁兒多麼可愛,但方式又是多麼可怕。我們的世界總是在兩極裡搖擺,一會兒跑到這一端,一會兒又跑到那一端。現在還有誰那樣關心別人?不會了!”

我還是有點不解,難道這位老人真的沒有為自己準備一點盤纏嗎?這作為一個遠行人真不可想象。當然,如果判斷不錯,老人是趕到東北去會一個女人的,那個女人正處於特殊的境地,所以這邊的人才不管不顧地跑開了……

陶楚看我一眼:“許艮這個人怪極了,他從來不碰錢。他的這個毛病——我對孩子說,可能是學了一個大人物。當然這是句玩笑話。他眼裡沒有錢……剛開始我懷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比如說他出去散步跌進了哪兒……直到後來他來了個小紙條,我這才相信他真的是走了。”

我再也忍不住:“陶老師,如果連您也判斷不出自己的丈夫為什麼要走,那就沒人能弄得明白了。”

陶楚低下頭,“我夜裡睡不著,什麼都想過了。我當然不會那麼傻。人哪,有了第一次,也就會有第二次……”她說這話時看看一旁的孩子,又去看窗外,“我不會那麼傻。我能知道他這會兒在哪、在做什麼……”

小魯猛地抬頭:“他在哪?”

她沒有回答孩子的話,說下去:“我們為什麼要守住這幾間房子?有人可能說,‘過日子呀。’是啊,過日子。為什麼要過這樣的日子?這個問號直到現在才來,也許已經太遲了。轉眼我就要六十歲了。小時候沒有想過,長大了也沒有想過……”

這時許魯又抬頭插一句:“我以後也要跑,去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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