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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春天即將結束。叢林裡的洋槐花開始消失,漸漸出現一些星星點點的野花,是在暮春和初夏開放的那種花。我已漸漸習慣了半夜廂房裡發出的尖叫聲,像小院的主人一樣,能夠在抽搐和顫抖的空氣中再次入睡。

時間是這樣流逝的:每天吃著慶連母親做出的食物,偶爾與慶連到地裡去修那些菜畦。殘存的幾棵小樹在風中搖動,一兩隻鳥兒在上面發出啾啾聲。我們每次回家都要採一點野菜,把它加到晚餐上。荷荷有時並不化妝,整個人反而顯得清爽一些。她的頭髮染色開始褪去,一綹綹呈現出不同的顏色。那些燙過的發綹打著卷兒,垂落在雪白的脖頸上。她的身體不像過去那樣虛胖,雖然比剛見的時候胖了不少,但已經顯得苗條多了。她夜裡常要醒來吵叫,慶連就陪她說話,她一會兒笑一會兒哭,但總的看還是比過去要好——半夜哭鬧著跑出去的情況總算沒有發生。

荷荷多少給人一點希望,她在好轉,這是全家人最高興的。

天氣明顯開始轉暖。我的目光不時地望向西邊,那是蘆青河的方向……不論是深夜還是其他時刻,只要沉默寂靜,似乎總能聽到一個聲音在催促。繼續走下去,不再停留,不再徘徊。這裡有多少緊迫的事情:四哥夫婦在期盼,還有另一些朋友……我彷彿看到他們在大地上游蕩,其中的一位老人身背獵槍站在一片野地上,伸手指點,張望和等待……

有一種不能消失的渴念,它是如此地頑固和執著——只要我的雙腳一踏上平原,它就會在心裡強烈地泛起,讓人不再有一刻的安寧——我知道自己一直在尋覓一片安身立命的土地,想在那裡卸下沉重的背囊,然後將其長時間地安放在一個角落,開始自己的勞作……當我站在帆帆那片開闊的農場上時,看著無邊的田壟,心裡立即充滿了難言的嫉羨和嚮往—— 一個人在這裡勞作是多麼幸福!這個包著頭巾、被陽光炙得臉色黝黑的女子啊,你的那雙眸子是這樣地熟悉——她很久以前就閃亮在田園之畔、蘆青河邊,讓我一點陌生感都沒有。這眸子是我的午夜之星,它一直輝映著心中的大地。

我曾在夢中與之對話,在這星光下寸寸移動……今夜星光璀璨逼人,它讓我再次想起某一聲尖利逼人的追問。在這聲聲質詢中,我需要從頭開始追索……我是什麼時候第一眼看到、第一次面對她的?一顆心怦怦亂跳,難以掩飾。我有一段時間甚至無法與之正常交談,無法正視她的雙眼。在長達幾年的時間裡,我好像真的攀在了危崖的邊緣上。我在心裡乞求、默祈,卻不知道真正的心願是什麼。可怕的、難以抵禦的慾念,你是如此強大!在東部遊走和勞作的那些日子裡,在深夜,我不能不一次次回味和想象那雙眸子。

於是,今天我卻要面對一聲尖利逼人的質詢——比如馬光,比如另一個刻薄陰沉的傢伙,他們沒有說出的一番譏諷,這會兒就留給自己領悟和回味。

你想站在一個常人難以企及的制高點上——這好極了!這太好了!越來越多的人望塵莫及,特別是你的朋友;連更近一些的人,你的妻子,都給逼到了自艾自愧的境地。多麼高聳的目標啊,遠行,追趕,對完美的渴念,與俗世的對決和永久的質疑……這一切都沒有錯。只可惜這崇高的衝動不僅是你的權利,也不僅是男人的權利。每個人都可以有這樣的選擇,女人也可以,梅子當然更可以——她們還可以有其他的選擇呢。問題是你對別人太苛刻了,自覺不自覺地讓其他人、讓一切的選擇都服從自己,於是,最後的反抗和尷尬也就慢慢來臨了:你須承擔一切後果;那個質詢也自然而然地逼近了你……

他們盯住我,那兩個致命的詞呼之欲出:虛偽、自私。我無言以對;但我不甘沉默,仍舊想追問的是:難道我幾十年來的痛與恨、連線家族血脈的思與問,更有我的目擊與疾呼、喉嚨嘶啞的吶喊和反抗,足踏大地三十年的苦尋和遊蕩,都消解在這兩個冰冷無情的詞裡了嗎?有這麼簡單嗎?深深的夜色裡,我問了再問。對方沉默下來。是的,他們如果誠實,也同樣難以回答……

可是現在,我在孤身一人的東部,一次次思念和回想這對明眸,竟然不能寬宥自己。我並不是一個絕塵而去的聖傑,而是一個在俗世裡苦掙的生命。平心而論,我一方面是謙謙君子,心中盛滿了純潔的渴望;一方面又有無盡的慾望,想獲取,想冒險;有時還想墮落,想一勞永逸地解決性的問題……一遍遍想著凱平,想著他的道路和目前正在經歷的一切,他與我的異同……今夜啊,凱平,你和我一樣耿耿難眠嗎?

青春的血液奔湧不停,就是它在催促人的腳步。我發現自己在這個平原上並非求告無門,孤力無援,我起碼還有自己的摯友親朋,有一處用來喘息躲藏和療傷的小院……挺住吧。既不甘退卻,那就只有挺住。

黎明時分,我常常想起你,在夢境裡與你一次次相遇。

<h5>2</h5>

那是夢境嗎?南風裡吹過一陣風琴聲——沒錯,這是你的琴聲,一切恍若昨日……我在原地怔著,久久不能移動。

琴聲絲絲縷縷飄過來。我這樣站了一會兒,終於抬起頭,迎著它走去。無法言喻的什麼從心底湧來。我小聲咕噥:你還在這兒,你還在等待……你這麼年輕,卻遠比我更沉得住氣。歷經多少冷熱寒暑,風雨交加,你卻仍然守在原地——在這樣的時刻,竟然還像過去一樣,彈響了這架風琴。

我們有過多少傾心的交談!我們在漫長的友誼中彼此相知;我們談得太多了;有些話心照不宣,有些話欲言又止。我們談到如何戰勝那種絕望和傷感,那種在註定的失敗中感受的懊喪和屈辱。我們甚至也想嘗試一下時代的“止痛藥”……還好,憑藉一種過人的意志和剋制力,我們終究還是戰勝了它,挺住了。

我從這琴聲裡聽到了當年的聲音,它似乎仍在提醒:即便明天就要迎來那種不可更變的巨大危難,堆積起如山的屈辱,一個人也不能放棄。

我在那個陳舊發白的小門跟前站住了。鼓起勇氣敲門。琴聲停了。

啊,果真是你,你簡直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雙漆黑的眸子,臉龐還是那麼鮮亮……穿一件海軍灰制服,腳上踏著一雙光可鑑人的黑色皮靴,頭髮像剛剛打理過。整個人都有點出人意料——也許我的心情太惡劣了,所以你的微笑和從容竟使我吃了一驚。我合不上嘴巴,後來囁嚅一聲,還是沒有說出什麼。奇怪的是你仍像過去一樣微笑著,甚至沒有問我什麼時候歸來、從何而來,只讓我坐在旁邊,倒一杯綠茶……

你把琴上那張潔白的網罩拉了一下,轉過身來面對著我。

你的眼睛那麼快樂,那麼明亮。你的頭髮在這個時刻的光線下呈現出微微的紫藍色。我們彼此端詳著。

離開時你一直陪伴我。我們往前走了很遠——最後是我一個人。

我仰躺在一道沙岡的陽坡上,閉著眼睛,讓太陽曬著……所有的朋友啊,你們現在何方?我站起又坐下,大口喘息,努力想使自己平靜下來。可是大滴的淚珠還是從眼角滲出……

……

我準備再次上路——可是新的遲疑又生出來:當見到那對黑漆漆的眸子,我將說些什麼?我還敢於提起當年的承諾嗎?

但無論如何,我得上路了。背起背囊,去找那雙明眸。

對我來說,她就站在了大地的中央,她就是我心靈的亮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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