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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為了慎重起見,我們三人還是先去了她們的家——荷荷和小華家高敞的房屋和開闊的院落都同樣觸目,連我都能分毫不差地指認。它們為村裡人所側目。接待我們的都是她們的母親,其他人卻有意無意地迴避。這讓人想到天下母親都一樣疼愛自己的女兒,準備在任何時候為她們忍辱受屈。她們回答我們的話大致相似:兩個姑娘結伴出去玩玩,這沒什麼大驚小怪的,你們大老爺們總不能一直把她們鎖在家裡吧!她們都是活潑的小孩性情,老關在家裡可不行!賓子一背身就罵了一句,慶連則無望地看著我。

沒有辦法,去那個小城吧。三個人中只有我對那裡最熟悉,我的外祖父在城內曾擁有一幢多麼偉大的府邸啊。當然了,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不管怎麼說,事實上它一直連線著整個家族的榮華與屈辱、悲傷和痛疼……我們走吧。

本來要搭公交車,可賓子說往東不遠的開發區就有不少“娛樂城”,我們是不是一路訪聽?大家都同意了。又看到了高高的吊車和圍起的磚牆,聽到了機車的轟鳴。我以前曾鬼使神差地一次次來到新興的“開發區”,又一次次繞開。路上的人越來越多——照例是一些走出家園和回到家園的人。我一眼就能把流浪漢們辨認出來,他們有的頭上捆著手巾,有的赤手,有的提一些包裹,眼裡常常是一種鬆弛的神情。對他們而言哪裡都是居所,隨時都可以停下來幹活。他們有的是到開發區打工的,據說那裡工錢很高,只是乾的活兒怪嚇人的:要鑽到地下管道排除汙物,爬到高高的煙囪裡打掃積灰;挖地溝、疏通糞池……所有別人難以下手的活兒都找到他們。流浪漢們有各種辦法堅持下去,他們真是堅忍強悍的一族。

這兒的人太多了。平原和南部山區這一片廣袤無邊、連線著大海的土地,這些年總是湧動著人流。僅僅是幾年的時間,城鄉大地上一下出現了這麼多的打工者。他們什麼都幹,像打仗一樣打工。我親眼看到他們在海邊拉魚,在又粗又鹹的網綆上搭一隻手,就為了上網之後能喝上一碗魚湯。在山區,他們鑽進連最基本的安全設施都沒有的石洞子裡,出生入死。有時候十幾個打工者拋下一兩具屍體,重新上路。在南部城市,他們到建築隊當幫手,到搬遷區拉地板車。我在一個大學區看到他們在挖一個深深的地溝,半截身子都浸在冰冷的水裡。城市的街頭小巷、立交橋下,都住滿了打工的人。與此同時,平原和山區卻雨後蘑菇般出現了一群小樓。這些“別墅”大部分蓋得粗俗無比,不忍目睹。這兒的人只急於模仿,築花園、壘紅色的尖屋頂,以便惹人注目。擁有“別墅”的人一律僱上了丫環和保鏢,養了獵犬。從鐵柵欄圍牆看到的黑背獵犬睜著一雙兇殘的、藐視一切的狗眼,也等於看到了它的主人。一個個主人與這些滿地流淌的打工者勢不兩立。一些人的獵犬,還有違法藏匿的各種槍支,永遠提防的就是牆外的人,也包括打工者和流浪漢。

穿過凋敝的村莊,馬上看到零零星星的“別墅”。

有一個臉色蒼黑的瘦乾乾的青年,張開一口結實的牙齒看著我們,發出一聲極不清晰的詢問——到哪裡去?做什麼手藝?我們說像他一樣,也是“打工的”。一句話讓他放心起來。他與我們捱得很近走著,說:“你們可千萬別去東邊那個大戶打工啊!一入了他的地界,一時半會兒走不出來。那裡活兒多,工廠,娛樂城,種地,反正只要有力氣幹什麼都行……”一聽“娛樂城”幾個字大家就瞪大了眼,仔細問了起來。

原來大戶的名字我們都聽說過,叫“豪(耗)子”,是個億萬富翁。“豪(耗)子”旗下擁有數家工廠、高爾夫球場、農場,小城裡最大的娛樂城也屬於他。他現在不僅擁有億萬家財、一片片別墅一群群女人,還建立了自己的武裝。令人瞠目結舌的是,他還油嘴滑舌地編出了一首頌揚自己的歌謠,讓人搖頭晃腦地背誦。誰學會了這首歌謠,誰就等於領取了一份恩賜的證券。我親耳聽到那些缺牙少齒的老頭老太太坐著馬紮背誦那首歌謠……達官貴人走進那塊領地也要逗趣地學幾句歌謠,然後與之握手照相。如今那首歌謠竟然堂而皇之地登在了報紙頭版。“豪(耗)子”修了路,拆掉低矮的茅屋,建起一排排整齊的房子,同時又私設公堂,吊打了無數村民。在他的花園別墅,在剛剛鋪上草坪的庭院裡,那些衣冠楚楚的人物經常來訪。

也就在這個財富和奇蹟的發生地,五六年前馬光遭遇了這個傢伙。他回頭描述這個人:面色蠟黃,雙耳高舉,一對圓眼漆黑鋥亮,一見面就甩著手罵城裡人,說那些狗孃養的翻臉不認人——他們來拉贊助,有一次一天接待了十二幫,講好了要把他編進歌裡,照片印在書上,再不就用他的名字命名一所大學……各種許諾都有,可到後來只是騙人!“齜著一口黃牙,其中至少有兩顆犬牙——好像隨時都能把對面的人撕個稀爛。”馬光說著,讓我感到一陣快慰。馬光又說:“他一直罵‘騙子’,‘小要飯的’,說有一天讓他遇到,非把他們的腸子踩出來不可!真可怕!兇惡啊!看他那個粗脖子,疙裡疙瘩的後頸,一定會說到做到。”

其實馬光何必激動。欺騙,變相欺騙並且高喉大嗓地歌頌欺騙,對他那一夥早成為家常便飯。他們不是也搞起了一個公司嗎?沒有本錢,只有牌子,於是只好打起東部大財東的主意,還堂而皇之地賣起了“點子”——什麼“點子”都有,聽口氣好像還擁有一套完整的“治國方略”,政治、教育、科技、衛星上天,建立空間站……什麼本事都有,就是沒有廉恥。“禮義廉恥?我操死他娘了!咱中國還不就是讓這些狗日的老詞兒給整垮了的?”一些大小老闆與馬光對飲,最聽不得的就是“廉恥”二字,一沾邊就破口大罵。馬光的“公司”有“形象設計部”,據說一個企業一個國家、一個人乃至於一個家庭,欲要興旺發達,必須首先完成形象“設計”——“你說需要個什麼形象吧!咱這裡就是要給你落到實處!”有騙人者自有上鉤者,那些既狡猾無比又傻得可愛的暴發戶,真的將大把票子甩到了“點子公司”。馬光的人有一次把一個年輕的女老闆設計成了“哪吒”,還給她畫出了腳踏風火輪的宣傳畫——這位女老闆竟然興高采烈地接受,在辦公室和公司處處張貼,還小模小樣地印到了自己的名片上。

馬光靠“企業家”的殘羹剩飯養得膀大腰圓。他的“點子”越來越多,無奇不有。暴發戶們掙足了錢,該過的癮都過了一把,剩下的事情就是到國外去趕趕洋行市。於是公司就立刻打出辦理出國業務的招牌。要到歐洲美洲澳洲隨便天底下的那些黑旮旯嗎?那好辦,只要出一筆錢,一切包辦得利利索索。老闆們出去轉一圈,回來後滿腹怨言,被洋人氣得呼天搶地,但總的來說還是樂呵呵的。騙人的愉快和被騙的愉快比較起來,總是被騙的刺激性更大一些——而這個世界恰恰是尋求刺激的世界,所以說被騙也沒有什麼不好。人活著就是互相欺騙兜著圈兒玩,如果沒有這點基本常識那簡直就是傻蛋。

馬光說就是這個叫“豪(耗)子”的傢伙,有一天正愣神,聽到剛從大學僱來的女秘書咕噥了一個書名:“被開墾的處女地”,立刻一拍大腿叫道:“好也!”現在隨處都在開墾,到處都在刨啊挖啊。一萬雙尖利利的眼盯著同一個地方,到處都在尋找處女地、尋找處女。他們硬是在糧田和荒坡上開墾出海濱勝地、度假旅遊區,讓它們變得風騷迷人,變得大名鼎鼎羶氣逼人。“豪(耗)子”從來都是撒錢圈地的好手,是整個平原上開竅最早的好漢,喊著:“快搶啊,別瞎雞巴挑肥揀瘦了!”他手下的人應聲而起,只兩年時間就把近處的地圈完了,然後又開始打南部山區的主意。與這個富翁爭搶的人也不少,從此山區常常出現一些外地人,他們打扮得奇形怪狀,什麼空子都鑽,只要有利可圖就行。有一些西裝革履的傢伙竟然專門在山區收購狗皮——山地吸引他們的竟是那些滿街亂竄、瘦得風都能吹倒的一條條幹巴狗。越是貧瘠之地這樣的狗就越多,它們不用主人飼餵,每天跑到山裡,用誰也不知道的方法填飽肚子,搖搖晃晃長起來。它們與山民相依為命。可是那些巧嘴滑舌的傢伙一遍遍規勸山民宰狗,說狗皮釘在牆上風乾了就是一筆錢。結果一條條狗都被宰了。那些收購皮貨的人以極低的價錢從交通閉塞的山旮旯裡把狗皮收走。在人跡罕見的荒原上,有人則收購兔子,先是取走毛皮,然後在最簡陋的地方開辦所謂的“罐頭工廠”,製成兔肉罐頭,貼上花花綠綠的商標運到城市鄉村。

平原和山區交織著無所不在的陷阱和絆索,等待著自己的獵物。那些躲在後面的傢伙吃飽喝足,大腹便便,剩下的事情就是排洩。時代不同了,他們的排洩漸漸講究起來,需要找一個風景宜人的“勝地”去慢慢排空。這些人滿口髒話,隨時隨地挖鼻孔剔牙,中式西式服裝輪換穿,有時上邊紮了領帶,下身卻要穿一套中式寬鬆褲,腿腳上再纏一圈黑色絲綢帶子。出行要乘高階轎車或軟臥包廂,儘可能地擠到海邊別墅,在那兒一點點消耗鯨吞的膏脂。有人為這吞食和排洩的過程感慨不已,忍不住要歡呼雀躍一番,喊著:“最偉大的時代來到了!”他們一邊阿諛,一邊琢磨著怎樣尋覓一些排洩物——直到有一天被這些沖決而出的糞便糊了個滿身滿臉……這些人無一例外地相信:金錢可以使卑賤者變得高貴,讓粗俗者變得文雅,可以代替文明和教化;財富可以讓暴徒變得仁慈,讓醜女在一夜之間生出迷人的姿色。他們對那個億萬富翁蹺著拇指說:“爺您哪,倍兒棒!”

這傢伙聽不懂京城土話,摸著剛剛理成的板寸頭四下瞧瞧,咕噥一句:“我日……”

<h5>2</h5>

馬光有機會隨上財東們到歐洲和美洲轉悠,可是常常要蔫蔫而返。本來是找樂子的,有時卻不得不忍著,飽受歧視。去哪裡尋找一片沒有歧視的土地?到處都織滿了歧視的目光:第一世界歧視第二世界,第二世界歧視第三世界,而第三世界又歧視實際上存在的第四或第六世界——非人的世界。文明人歧視野蠻人,而富人又無一例外地掠奪窮人害怕窮人。問題是這個星球實際上是靠窮人支撐的,窮人像茅草一樣鋪滿大地,他們是土地的植被。每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都是至為貧窮的,手裡沒有攥住一枚硬幣,身上沒有半絲半縷。這就是一個生命與這個世界剛剛發生聯絡那一刻的真實。可見歧視貧窮就是歧視生命。

同樣是故事,我們上一個時代有那麼多悲壯的故事,主人公仍然活著,他們大睜雙眼看著今天……我難以忘卻那個老紅軍的葬禮,至今回憶與那個老人在一起的日日夜夜,記起他院子裡瘋長的美人蕉、花叢下的高大美女莫芳。瘦削的老人用一隻青筋凸露的手剜著苔菜,又把它洗乾淨,搞自己的一日三餐。高大的美女在那幢紅磚小房子裡浮想聯翩,不僅以自己的高大美麗傲視世界,而且還因為自己是這個平原上碩果僅存的老紅軍的兒媳婦而更加無禮。她驕橫的理由儘管奇奇怪怪充滿矛盾,可仍然要不失時機地歧視窮人,歧視老人從過去到今天的所有業績。她熱衷於鐳射唱片、瘋狂的搖滾、歐洲和北美風味,以及與這些連在一起的現代惡習。她甚至公開讚揚同性戀、雞姦、吸毒和女子裸體遊行,雖然暫時還不是一個身體力行者。我直到現在還記得,她那描得濃濃的眼影使其變得更加遙遠和神秘;高大的軀體,逼人的體香,不太掩飾的放蕩潑辣,這一切構成了老人身邊一個極其危險的因子,就像一顆隨時都會爆響的炸彈。我不知道那個瘦削的老人在這樣的空間裡,如何度過激越懷念的晚年歲月。

那次相聚長時間地在我心裡滯留不去。多麼好的老人,他不僅給我講述親歷往事,領我參加戰友的葬禮,而且還領我觀看舊時戰地,拿出了他珍貴儲存的一張紙頭——起義手令。

我極力去理解當年的暴力。從那個時代過來的人都知道貧窮是怎麼一回事,知道怎樣才叫民不聊生餓殍遍地。與此同時,那些豪紳富貴卻把持著這片平原上的絕對財富,不知饜足,驕奢淫逸到了聞所未聞的地步,一餐飯的消耗可以讓一個貧窮的六口之家維持兩年生活。由此而產生的對於富人,以及他們所依賴的那個體制的道德質疑,也就自然而然地發生了。也正是在這樣的前提之下,有人才確立了“無產者乾淨純美”的理念。關於無產者的頌歌,以至於對暴力和反抗的頌歌,就這樣找到了倫理依據。

老人向我描述了那一場起義的前後經過。我記得當自己想要撫摸那一紙手令時,被他阻止了。他大概是怕磨損和玷汙了它。“起義”這兩個字所給予的崇高冷峻的境界,使我無論如何沒法不感到肅然。在它面前,一切浮華都化為了糞土。那一場戰鬥從黃昏打到黎明,戰士的血染紅了石英石山坡,百靈嚇得緘口,漫山遍野的山雞一連十多天收聲斂喉。只有山坡上的小草在歌唱。

一個人,一個階級,都像土地上的植物一樣跟隨季節變幻。那時的無產者是純美的,但他們當中的一部分後來變得汙濁、褊狹而粗暴、執拗又無理。他們也像別人一樣,漸漸喪失了自己的道德基礎……莫芳從來不想理解這一切,她甚至不願傾聽。她站在紅磚房前,背向著老人——看著她豐腴而頎長的身材,又直又圓的兩條長腿,你不由得會想,與她進行的所有談話,什麼理想、戰爭、昨天,一切都統統徒勞;她熱衷的只是人的感官快樂、妙不可言的瞬間、性的隱秘,諸如此類。

這個高大的美女,一頭濃黑的頭髮閃著藍光,與這個喧囂狂亂的時代是多麼合拍啊!她踏著它的節拍搖擺,為了參加人生遲來的這一場舞會,已經迫不及待地描好眼影塗了口紅。她養了一隻潔白的大貓,故意在生人面前不停地親吻,以發洩和炫示那種可怕的破壞力。而我所尊敬的那位老人就在隔壁,他為上一個時代付出了一切,又為突如其來的當下憂愁不已。高大的女人做好了隨時移居國外的準備,同時又盤算著怎樣撈上最後的一把,正欣賞一個老人的痛心疾首。她當著我的面把那一紙起義手令叫成“屁”,甚至說:醫治她公爹晚年的憂心之方只有一個,就是趕緊替他找來一個年輕的伴兒,“人老了才需要女人哪!他們在一塊兒纏磨一段兒,就什麼都好了……”她翻過弗洛伊德,說:“老佛雖不能說囊括了所有真理,至少也囊括了大部分真理。他兒子在這方面比他想得開。我有一個優秀的丈夫,”她說到這兒口氣裡不無炫耀,“他各方面機能都很發達!”然後是連連嘆息,在美人蕉下撩動著兩條長腿,“把我這樣的一個人留在國內,他也真是放心啊!”——是的,這樣的人放在如此沉悶的小院裡,不僅危險而且可惜,她該有一個更好的用場和去處了。

分手的前一天她喋喋不休,手裡緊緊擁著那隻肥貓,吻著它,繼續埋怨公爹:“老頭子太刻板了,整天想的都是一些八竿子打不著的事,給自己做條好褲子,找點樂趣,這還差不多!他的兒子呢?正好相反,太自私太聰明瞭——你不知道他多麼頑皮,他在我這兒有很多難忘的事兒……”她邪惡地笑了,最後總結般說了一句:

“反正或早或晚,咱們都要‘全球化’了!”

離開那個小院的時候,我記住的是那個女人對老人的怨恨。這種怨恨溢於言表,理由很多,其中最主要的一條,就是老人拒絕了那幢漂亮的小樓,那兒有花園,有車……

我想給她講一下那一天的葬禮,後來作罷。另一個老紅軍,就是老人的戰友,在感到身體日漸衰微、快到最後歲月的時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自己的小村。他要滿足一個夙願,就是死在老家的土炕上,回到自己人當中,和他們待在一起。這對他而言比什麼都重要。

至此,我又想起了那個夢中的質詢——我問自己:你到底屬於誰?

<h5>3</h5>

“我們在‘豪(耗)子’那兒乾的事可花花啦!”小夥子不無得意。

“都幹些什麼?”

“打工唄,收莊稼,蓋房子搞建築,這些就不用說了;你猜我們還幹過什麼?”

他越笑越厲害,最後不得不用手捂住了嘴巴,“殺豬,扔磚頭,當警察,還給人撓過癢癢哩”。

這一席話把我們說糊塗了,仔細聽聽才弄明白:原來他在下邊一個分公司打工時,頭兒與另一個人有了摩擦,就把他叫到暗影裡囑咐了一遍,還當場掏出了幾張花花綠綠的票子,差不多有六百塊,告訴他:夜裡往那個人家裡扔磚頭——天亮時他要遠遠看一看,如果扔得好,還要給他加錢。“當時都覺得這活兒不錯,掙錢真易哩。到了半夜俺就胡亂扔了幾塊磚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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