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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這一天唐小岷終於來了。她一進門就從鼓鼓的小筒包裡抽出一個硬紙殼:裡面裹了一束色彩斑斕的野花!她彎腰在抽屜裡找杯子,注水插花,並在一個地方擺好……我目睹她做這一切時,心裡有說不出的感動。

她把帶來的東西全部放好,然後坐到床邊:“叔叔,我到處找你,好不容易知道了你在這兒。”

“你是怎麼知道的?”

“肖瀟老師告訴的。我來了兩趟,都被醫生擋在了外面,他們開始說沒有這個人,後來又說不到探視時間。星期二過了,我只好等到這個週末……”

她鼻子上滲出了幾顆汗粒兒,看得出她這會兒還在焦急。

“怡剛還不知道呢,我去找過他,沒有找到……”

我們剛剛談了幾句,嚴菲就進來了。她不想打擾我們,卻坐在了一邊。

小岷看一眼旁邊的嚴菲,眼睫垂下,“叔叔到底怎麼了?你前幾天還……”

我搖搖頭,“現在好了。”

小岷看著腳下的地板。這是用塑膠地板塊拼接起來的,分藍白兩色。她突然自語般說道:“這地板像廖若家的門廳……一樣的。”

我以前並未在意那個門廳。我只問廖若的病怎樣了?

“還是原來的樣子。我去看他,跟他玩彩色三角——他已經不想贏我了。以前廖若好勝心特強,誰也贏不了他……”

她一說到廖若就不時地瞥一眼旁邊的嚴菲,眼裡是恨恨的神色。

我故意問她:“你認識這個阿姨吧?”

“那天的值班大夫!”

嚴菲用平靜的目光看著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她大概不想辯駁什麼,不想跟孩子們說什麼——她可能知道孩子們既不會懼怕,也不會原諒。

我看著她們倆。小岷驚訝地抬頭望我一下,那目光好像在問:怎麼,難道你們兩人達成了諒解嗎?

我心裡的聲音在說:“我沒有原諒她,可是……”

小岷目不轉睛,一直警覺地看著我。

“可是……”我在心裡措詞,但一時無法表述那種複雜的意緒。這樣停了一會兒,我開口說話了,聲音有些艱澀地為小岷介紹面前的主治大夫:“小岷,這個阿姨是我很早以前就熟悉的——她是我小時候的朋友。你可能不信,在很早以前,就是和你這麼大的時候,她長得簡直就像你一樣……是的,差不多完全一樣——我第一次在肖瀟屋裡見到你時甚至大吃了一驚……”

唐小岷剛開始瞪大眼睛,聽到後來緩緩搖頭,發出一聲輕微的“哼”……

“說起來太巧了,她當年也像你一樣,也在果園子弟小學,也擔任學習委員……”

唐小岷站起來,用奇怪的目光瞥了一下嚴菲。她的胸脯急劇起伏著,又坐下。她活動著兩腳,一聲不吭。

嚴菲挨近了唐小岷:“我知道你和同學們都恨著我。我現在沒法兒解釋,因為那天我確實是值班醫生。我從來沒有為自己推脫過,我一直在為這個譴責自己,譴責我們醫院。我完全能夠明白我在你們眼中成了什麼人。我不想辯白。你們那天的哭喊我很快就忘了,因為在醫院工作的人常常要聽到這樣的哭喊——可是今天一看到你,那天的情景就像在眼前一樣,清清楚楚的……”她說著伸手去撫摸唐小岷的頭髮。

唐小岷一扭頭躲過了。當她再次伸手時,唐小岷突然求救一般朝我喊了一聲:“叔叔!”

嚴菲無望地嘆息一聲,退開了一步。

“小岷……”我叫了一聲,她沒有回應。這樣待了一會兒小岷站起來,只向我一個人告別。我試著挽留她,沒用。

小岷離開了。

嚴菲一直盯著一個角落。她的淚水滲出來,惟恐我看到,就轉身去看窗外。

我知道唐小岷那對永不原諒的目光對她構成了刺激。望著她的肩頭,我心頭湧過一陣未曾有過的憐惜。

<h5>2</h5>

後來的幾天,唐小岷又來這兒探視過幾次。剛開始醫院想阻攔她,後來因為嚴菲出面說情才使她暢通無阻地來去。但小岷並未因此而對女醫師有過絲毫謝意。她直接對我說:“我討厭這個人,我恨這個人。”

我無法說什麼。我甚至不敢為女醫師辯解半個字。我只能看著這個因氣憤而變得滿臉紅漲的孩子。

“我恨死了他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叔叔你看,她的樣子真不像個壞人。可她幹了什麼啊。她帶著聽診器——小時候我一生病媽媽就請來大夫,他們給我聽診,試溫度,還給我糖吃。今天的醫生成了這樣……”

小岷講著講著沒了聲音。她抬頭定定地看我,突然說了句:“不說這些了,我差點忘了正事呢!我今天來是來陪病人的,我要讓你高興啊!我是專門為這個才來的啊!”

她亮晶晶的眼睛看著我,使我一時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她怕我寂寞,可愛的孩子。

“那你就給我講一個故事吧,我真該聽一個好故事了。”

唐小岷抬起頭來想了想:“都是以前別人講給我的——嗯,我鄉下的奶奶有很多故事……她的故事差不多都是小動物的故事、林子裡的故事。我爺爺和城裡奶奶講的就不是了。爺爺講的都是戰鬥故事,城裡奶奶講的是另一些故事——你要聽鄉下奶奶的故事,還是爺爺和城裡奶奶的?”

我說那就鄉下奶奶的吧。

唐小岷立刻高興起來。她給我講了小兔子的故事,還講了一隻青蛙的故事,講著講著又不吭聲了。她有些懊喪:“這都是奶奶講給我們聽的,她總以為我們只能聽這些故事、我們都是小孩子。其實我們一邊聽一邊在心裡笑她呢!廖若就在暗地取笑她,一出門就說‘什麼呀,你奶奶肯定不知道外面的事兒’。我說那當然了……”她說著瞥我一眼,突然問:“叔叔也去過遊樂場和度假村嗎?”我未置可否,說現在只想聽動物們的故事,其實這樣的故事永遠是老少咸宜的,這才是最好的故事呢!

小岷受到了鼓勵,接下來為我講了一則鹿的故事:“奶奶說,原來的海灘灌木叢中有很多花鹿,它們真是漂亮極了……”

我差一點喊出來,告訴她我曾經擁有的那一隻……我咳了一聲,打斷她的話:“是的,它們的眼睛就像你的眼睛一樣,又大又亮,還有長長的睫毛……”

小岷的臉紅了:“奶奶說那些花鹿可好了,那時候鹿可不怕人,它們和人都是好朋友。那時這裡人煙稀少,花鹿在灌木叢中,有時就跑出來和人做伴。那時的人還沒有想到去打鹿,他們以為鹿又好看又懂事。村子裡缺醫少藥,要看醫生得跑很遠的路,家裡人病了就到海灘上採草藥。有一種草,有人看見花鹿生了病才去吃,就把這種草採回來,有病時就燒水喝下去,病立刻好了。鹿到村子裡玩,他們就給它最好的食物吃,有時還留它們過夜。不光是鹿,還有熊、兔子、刺蝟,都和村裡的人在一起。他們種了白菜給兔子吃。那些刺蝟就鑽在草垛裡給他們看護柴草,誰家草垛裡刺蝟多了,草垛子就永遠也燒不完。還有一些鼬、獾,這些小動物也都常來村子裡。再後來那些野豬也來了——過去它們常常跑到玉米和地瓜田裡糟蹋莊稼,是鹿和兔子制止了它們。原來動物與動物之間都聽得懂話。那時候人和動物並不怎麼生分,更不會見面就打。一隻鳥動不動就飛到人的肩膀上,對在耳朵上叫一會兒——它以為人也能聽得懂它的話呢。所有動物都不怕人,海灘上的動物比人多,人才是動物的客人。只是後來遭災了,連年歉收,村裡人連蘿蔔也吃不上了,有一個人餓壞了,先把自己的雞宰了,後來又把狗殺了,最後還殺了一隻花鹿。他殺鹿時不敢讓別的動物看見,把地上的血用土埋起來。那隻花鹿剛剛一歲。小鹿父母沒了孩子,就在海灘上一天到晚叫喚。它們最後聞到了血腥氣,就在那個小村裡大哭不走。村裡的人知道出事了,輩分高的人就召集起全村的人,問是誰做下了。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花鹿爸媽就天天哭——它知道自己的孩子是被村裡人給害死了……

“打那兒村裡的人與林子裡的動物就有了仇,互不理睬。再到後來,村子裡的孩子長大了,見了動物就用石頭打。有人還買了槍。林子裡的動物越來越少,它們與村裡人的仇越結越深,有好幾個小孩剛長了兩歲就給狼叼走了。到後來村裡就有了專門的獵人——獵人就是專門懲罰動物的。村裡人開始變得膽小怕事,一個人不敢進林子,特別是晚上。我們出去玩時,家裡人就囑咐:早些回來,林子裡有狼。我們真的不敢到林子裡去了。到了晚上,如果一個人走路,頭髮梢都要豎起來,老覺得有什麼尾隨著。有人真的在夜晚出去再也沒有回來。我出門時就在心裡咕噥:動物啊動物,我真的要做你們的好朋友,就讓我們重新開始吧,就讓我們成為好朋友吧。我這樣小聲念著,真的沒有遇到狼。有一次我看到橡子樹上有一對亮晶晶的眼睛瞪著我,它多好看呀——長了小黃臉,小黑鼻子,眼睛是藍色的。那雙藍色的眼睛有點像貓,又有點像狗。它看了我一會兒就跑了,大概是不信任我。還有一次我在灌木叢中看到了一隻小動物,可能是黃鼬,也可能是別的,反正樣子俊極了。它的眼睛比我上次看到的那個動物還大,又圓又亮。不過它的眼睛是金黃色的。它被一種藤蔓勒住了,正在設法逃脫,被我一下抱在懷裡。它又蹬又叫,還發出小孩似的聲音。我膽戰心驚,只高興地抱著它,拍打它。它的蹄子用力按在我的身上,還是要掙脫我呀!我想貼近一點它的臉,可它就張大嘴巴嚇唬我。最後我嚇得放開了它……

“它沒有了,我一整天都在想它的模樣。如果我們成了朋友,那該多好啊。當然這做不到,我知道動物的心被人傷透了。我喜歡動物,害怕生人。生人的目光更讓我害怕……”

我默默傾聽。後來我告訴小岷:“動物和人一樣……他們是各自不同的。”

唐小岷的臉色冷峻:“是的,有的人比動物還壞。比如說那個女大夫,她的心多狠啊,見死不救……”

“她會救的——不過她當時……”

唐小岷先是不吱一聲,後來冷冷一笑:“她給你治病,你替她辯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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