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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驀然立定,看一座座山嶺甩到身後,看蒼蒼茫茫、波浪起伏的山巒消失。開始的時候會惦記來路,一根細而柔韌的線在牽拉不息;後來這線越扯越長,終於化為一根透明的、若有若無的遊絲……從哪裡來?到哪裡去?心界裡一片茫然。前邊是混濁而寬闊的河流,但模糊了河流的名字;找不到河橋就踅回。腳印在茫野繪下了奇妙的圖案。朦朧中幻想一個仇人、一位摯友、一次宿命般的愛情、一點微薄的希冀、一腔憂傷、一次深深的創痛。空蕩蕩的長路將各種呼喚都甩在了身後。心裡隱下了火焰,背囊裡裝滿了友誼和宿怨、一把匕首、幾支折碎的香菸。一遍遍默唸武早——你同樣行走在漫長的旅途上,你掙脫了林泉,卻無法走出象蘭的迷宮。

武早的信在旅途上成為我惟一的讀物。我能夠想象他的狀態,他沉浸在一種情境之中,瘋迷一般寫下了這些無頭無尾、前後糾纏的話語。在信中,他越來越多地把我和象蘭這兩個不同的收信人攪到了一塊兒——這使我不由得要想:最終怎樣將這些信轉交給那個女人?

這樣的時刻,多像跟釀酒師面對面地對飲,傾聽他的囈語。

……他們把我囚在鐵籠裡。可我不會傷害任何人……有了想事情的時間,從頭想了一遍仇人。我不認識他們:可他們把我弄到這裡來,想毀掉我。是的,我明白,有什麼在一點點靠近……模糊的不認識的仇人更是可怕,他們才是真正的仇人!你快來吧,來吧……我聽到了咚咚的響聲,從地下傳來。有人硬是用十根手指挖開了一個洞。

日夜想你。合計自己有多少錢。一千六百多元積蓄,全部取走吧。我當年屬於承包集團成員,按獎罰條款,可獲兩萬八千三百元——你可以支配它的百分之八十,剩下的,嗯……裝一點放在襯衣小口袋裡……錢是小小的通行證。有個傢伙長了一雙女人的眼睛,猛士的心腸。他在煅制一把寶劍,一旦功成,削鐵如泥。時勢造英雄啊,我覺得在這個傢伙身上,也包括他的那些北方朋友,有點特別的力道……讓我們拭目以待。你屬於海底精靈。告訴你一個秘密:茅屋一角有兩塊青磚,上面蓋了一層浮土;把磚頭撬開,下面就是一個木匣,油紙裡包了三萬金幣。

這是為一樁大事情準備的本金。我告訴你,不是讓你取走——一旦發生大事——那個大事眼看就快了——你我都要用它。我們要有個提防。有一天我把磚頭撬開,摸了摸金幣,那個柺子老頭用槍頂在我的後背上,槍口冰涼。他誤以為我是來取它的。我頭也不回,只慢騰騰把懷中的一點錢掏出,合到一塊兒,然後放平磚頭,再蒙上浮土……那支槍筒從後背撤開了。我看也不看,拍拍手走開。

半夜裡睡不著,惦記那個大事——它真的快了,北風裡傳來了訊息。我點上蠟燭,到那個角落一摸,磚頭還在。我撬開看了,裡面空空的!我哭了。讓我真正難過的是……象蘭,你知道我那會兒看到了什麼?那兒只剩下了我剛放上的那一點錢。他們取走了所有的金幣,然而扔掉了我的錢。他們遺棄了我——

只有你才能收留我,才是我的歸宿。可是如今你也厭惡地把我推開。從此我就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那就一個人走開吧。我想有一支槍,一支連發短槍,藏在衣襟下面,在孤單無望憤怒難捱的時候,在急得要撞牆的時候,就拔出來:砰砰!

我也是一個獨身大俠,有一天會將你劫走,把你馱在馬背上,一陣鞭打快馬……老寧啊,這傢伙偶爾唱幾句滑稽歌謠。酒中的亞鐵氰化鉀,在酸的作用下會產生劇毒氰化物,一旦超過五十毫克準要死人。結果毒死了一片少女——一個個水靈靈的,十七八二十來歲,一米七以上的個頭兒。可惜!這真應了那句話:“情有可原,罪不可逭”。所以我才落到今日下場。不過你得給我申訴的時間,並請少用術語,法官們不懂。那些傢伙見了女人就越發嚴肅。官司打不贏是鐵定的了。不過你該走走過場,以便心安理得地躺在那個鬈毛小子懷裡。那傢伙胸脯上刺了一條青龍,屬於刀臉一夥。那瓶酒給我留著,不準開啟。

你怎樣對待梅子?都將在我功過分明的筆尖下記得一清二楚。誰都逃不掉懲罰:我因為釀酒的過失,你因為更可怕的事情。咱們承受吧。不要後悔也不要埋怨。承受吧!

……

<h5>2</h5>

……你必須承受。還記得那個颳風下雨的夜晚嗎?門緊閉著,可門縫裡射出了燈光。有玻璃杯相撞的聲音,有哧哧的笑聲,捂著嘴笑!風雨聲裡我聽得分明。剛下了飛機,這是你始料不及的。我知道鬈毛小子與你扳著手算好了日期,可就是不知道我會提前飛回,咱馬不停蹄。我認識一位女司長,胖大俊美神通廣大,沒有官腔,溫柔過人。她親手給我偷偷打了兩件毛衣呢。她的哭聲讓我猛醒,糟!那會兒奮力攀住懸崖,指甲脫落,疼痛鑽心……攀住,用力一翻,就過來了。迎面聞到了芬芳的酒香,那是我親手釀製的啊。

黑人朋友摟住我。崇拜者,一個異邦兄弟。艾克這傢伙把我們強行分開……女司長冷若冰霜。艾克對在我耳朵上說了一句粗話。險些與他一刀兩斷。女司長生了兩個孩子。她想躺在桌子上撒嬌,淚流滿面,敘說童年往事。她的大臉像面盆,碩乳可日產兩公斤優質奶……她為我,可以忽略從未忍受的汙辱。廠長見過女司長,回來說,她指著他的鼻子訓話,脾氣太暴躁了:“都是為工作上的事兒,用得著這樣?”廠長齜著一口大牙,不停地埋怨。

象蘭,聽歌裡這樣唱:“大半個晚上我看書,冬天我到南方……”聽從歌的勸告,冬天咱們也到南方。我抵達之後會給你寫信……在南方,我將向你講出一切的秘密、隱私,講出埋藏積蓄的地方——將來要做的那個大事、小時候的一切奇遇,以及夢中的不檢點、不衛生,還有那個朋友的冒險、奇遇、豔遇,以及有失國格人格的一些經歷……絕不向你隱瞞什麼。我將作最後一次申訴,你如果厭煩,我就躲開好了。

妖精,腰纏萬貫的美女,這之前除了看澡堂的王大爺,就沒人見過你的裸體。鬈毛小子!雙眼像魚鷹……一個噁心鬼,人渣。有一個留背頭的人,說起話來甕聲甕氣,穿花格子襯衫,在賓館耍流氓。這傢伙庸俗不堪,曾向我討要治禿瘡的藥方,後來才知道他妹妹患了禿瘡。那個早晨女房東一起床就向我做了個鬼臉,我嚇得慌忙不迭地躲進浴室。我告訴艾克,艾克簡簡單單一揮手:無稽之談。可那是真的啊,外國鬼臉實在令人心悸!

老寧,你做釀酒師,我來寫歌謠。我會用粗拉拉的嗓門喚醒宇宙。我還要告訴你一些錘鍊生活作風的小竅門,告訴你做苦艾酒的新方法,告訴你1985年之後,英語裡面又出了哪些新詞兒……我們酒廠有人搞同性戀,有人吸毒,食堂老師傅午夜搗鬼。象蘭的父親是萬惡之源,象蘭的母親亭亭玉立——她已離開兩年了,咱可否將其母視為岳母?我將告訴你:你的女兒剝奪了我的全部權力:愛的權力,親熱的權力……“法庭上見”?聰慧的朋友,無所不談的至交,我既然向你真誠討教,那你就該對我直言相告。還有鬈毛小子的無理以及各種荒唐舉止,他與廠長家人的風流韻事,以及象蘭晚年可能遇到的種種傷害……我是否該向有關部門以及我至愛至親的人兒早日提個醒?其次,我是否應該及早索回我出國歸來填制的那些表格,以及我被捕之後遇到的種種不堪忍受的虐待和人身汙辱,並將此詳細記載呈送相當層級的領導?再其次,我還擔心喪失某種功能,因而曾一度拒絕服藥接受治療。可是他們在病人失去知覺的狀態下完成的那一切不得而知,並且是否有損我的尊嚴、以及剝奪了我的某些起碼權利,等等……

象蘭對我造成的心靈傷害以及肉體傷害,卻讓我難以忘懷,耿耿!耿耿!我曾發誓不言隱私,可是我仍要指出象蘭的一些怪癖、奇才異能,以及任何男人都無法忍受的蠻橫折磨和某些無理取鬧。她以愛情為名嘗試一切,使人痛苦不堪,只留下一息尚存置之死地而後快……整個細節無法詳述,總之你該聽到我的午夜呻吟,一個活生生的肉體在風乾,直至化成灰燼。我如果是被毒死的,那你將從化驗報告單上看到氰化物的提示。我如果失蹤,你就該到最骯髒的那些角落裡去找找,細細挖掘一番。也許我已經在馬路旁的枯井裡變成了一隻風乾雞。也許這一切壓根就不會發生,不過是虛幻的假設。很久以來我就瞄準了一塊幸福之地,它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將要在那裡與世人展開周旋,捉一場天大的迷藏。待我鬍鬚斑白再做兒童。我將告別凡俗塵世,氣死和尚與道人,在人所不知的一個角落裡微笑:嘲笑、冷笑、譏笑。我將變得無私無慾心底坦蕩,變成一個自由自在的真人。在那裡,我既不乏創造的慾望和勞作的機會,又不乏一個溫暖的小窩。那地方也許對你並不陌生,可是你做夢也想不到我屆時到底會在哪兒——我不是說這裡、那裡和哪裡,也不是說昨天、今天和前天;你和我走過的地方,你自己總該有個划算吧——我不說你也知道那裡有多麼美妙,那次你差點落進了一個挺好的圈套——你擺脫了,我走進了;你離開了,我回來了。象蘭!接生婆來了,不用嗥叫了!先喝上一點白蘭地!再喝上一點老白乾!

……

我讀到這裡,突然覺得武早的信在提示什麼,這或許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讀至今日,我終於、我漸漸——想到了一個地方!天哪,他現在真的會在那裡?

“那裡多麼美妙”、“你和我走過的地方”、“你差點落進了一個圈套”——它在哪兒呢?想啊想啊,我當然不會忘記,從這兒望去它就在西北方向,離此地大約四五十公里外的河口!是的,它就是界河和蘆青河入海口,是它周圍那片無邊的水窪沼澤——在那一處處沙堡島上,在蒲葦遮天蔽日的荒涼之地,我和武早曾經歷了一段新奇的冒險……

武早信的字裡行間顯然正在暗示:他要重新回到那個地方。

我的心頭一陣豁亮。不過當我抬起頭來,遙望西北方向的那片迷茫時,又開始有些猶豫了。

……你的真正秘密從來也沒有告訴我,我想學你一樣悶著,可惜做不到。我的秘密就藏在一塊破布後邊,你把眼睛對準上面的洞眼,就會看到……老夥計,你不要把我看成一個滿嘴胡言的人,也許有一天我真的把象蘭搶在馬背上,一口氣跑到那個地方,關上門過起與世隔絕的日子——她想不過都不行!硬過!好兄弟,好久沒有坐在一塊兒喝酒了。你不該喝那些葡萄酒,無論它多麼有名,也都是為一些小臉蒼白的人準備的;你該喝柺子四哥的瓜幹酒——喝了它滿臉通紅,渾身冒火,勇氣倍增……

從信上看,這種暗示正漸漸變得清晰。我怎麼沒有更早地讀到這封信!我此刻真的認定:他去了那個沙堡島。

<h5>3</h5>

我沿河畔急走,一路聽著嘩嘩水聲。河道盡管汙染嚴重,但蒲葦仍然活得很旺。只有仔細端量,才可以發現那些蒲草在這個秋天裡過早地黃了梢頭,而且蒲棒細如手指。往常它們總是長得十分肥碩。我記得小時候常去揪一些嫩嫩的蒲棒咀嚼,感受一種奇特的蒲香。那時柺子四哥叫它“蒲米”,說:“吃一點蒲米哩。”蒲棵旁有什麼發出“咕咕”的叫聲,濺出了水聲。那種動物的生命力是何等頑強,竟然能在棕色的河水裡存活。我想它們不會是魚,也不可能是青蛙。

河邊潮溼的鹽土上有幾棵瓦松,這種草本植物一般都生在屋頂瓦縫中,它們胖胖的肉質蓮座葉那麼可愛。瓦松旁邊有幾株大馬齒莧,黃色小花已經枯敗了;臭薺、地丁草和球莖虎耳草在這裡都不罕見。過去隨著走近河的下游,會看到各種各樣的樹木越來越密,灌木連線一片,以至於很難透過;一群群的鳥雀棲在其間,人走一程它就送一程,起起落落,吵鬧不停。以前在中下游地區還可以看到美麗的楓樹、麻櫟、蒙古櫟和檉柳、流蘇樹,甚至還能看到一兩棵日本泡桐。而今這些都消失了,剩下的寥寥樹種大半是黑榆和旱柳;灌木則主要是紫穗槐棵……

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座搖搖欲墜的木頭漫橋。過了河往西,再沿著東岸走向河口的沼澤——而今我對那裡的變化一無所知。當年我和武早完全是在一個偶然的情況下闖到了那片天地去的,所見所聞讓我們目瞪口呆。

我們那會兒在蘆青河西岸的林子裡,不知怎麼就接近了那些密密麻麻的水網,穿過曲曲折折的蒲間小路,來到了一個沙堡島上——它是我們見過的所有沙堡島當中最大最不可思議的一個。這裡除了有一條小路可以穿過沼澤,通向海灘平原之外,其餘都被淡水或海水嚴嚴實實地包裹了。沙堡島四周有著各種各樣的水生物,魚類貝類豐富。所以島上住的那些人是相當富裕的。剛開始我們還以為那兒只有一些打魚人、流浪漢等等,後來發現了一片簡陋而古舊的土屋,才知道這兒已經有了相當多的定居者,顯然從很早以前就形成了一個村落。它是自然形成的,所有居民一開始都是逃荒者和流浪漢,後來又來了一些採海蜇、做海蜇皮的手藝人,一些逃避計劃生育和逃婚者……我不敢說這其中就沒有身負重罪的逃犯。這些都無從考究了。最令我們驚訝的是他們自給自足的生活——在那些穿戴奇特、神態怪異的自由散漫的一夥當中,竟然還有自己的頭兒、自己的“赤腳醫生”。

在這個自然形成的“公社”裡,首領竟然是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女人,她有兩個娃娃,但沒有男人。所有的人,無論老少都跟她叫“大嬸”。所以既可以把“大嬸”當成綽號,又可以當成名字。這是一個神奇的去處,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聚居地,這裡沒有治安官也沒有稅務官,沒有當代社會的其他組織,卻維持了大致不錯的生活秩序。“大嬸”君臨一切,像個女王。我們因為貿然闖入,結果受到了囚禁,不知費了多少口舌才算消除了誤會,最後總算受到了不錯的款待。可是“大嬸”提出的各種各樣的要求也真令人難堪,這就是武早所說的那個“差點落進的圈套”。總之那一次脫離是頗費周折的……

我一路想的是,如果武早真的跑到了那裡,對他而言也許真的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不過我又替他惋惜,因為我寧可讓他待在那片即將淪陷的土地上,待在我們身邊。

“大嬸”是一個神秘莫測的人。她長得並不難看,但長期離群索居的生活,使她有了一副古怪的神氣,這神氣已經完全不同於我們平常所看到的那些人。她望著你,一雙眼睛噴吐著激情和慾望的火焰,野生生的,像看一個獵物,一個囚徒。她伸出那雙粗糙不堪的手,指揮著島上的居民。他們在她身邊既嘻嘻哈哈又規規矩矩,一個個奔跑起來撅著屁股,多少有些慌里慌張的樣子。我想她就是靠這樣的一雙粗手,才把這樣一個不大不小的原始村落管理得井井有條。村裡差不多沒有一件現代用品,沒有電視機,沒有收音機,更沒有其他的機械。這些人的主要收入,就是每年夏秋兩季在海邊上靜靜地等待風浪推湧上來的海蜇。他們把海蜇在沙灘上直接放上明礬做成海蜇皮,入冬以前再運出去,換回米麵油鹽和其他生活用品。他們很少知道外界的事情,說起所有的現代事物,都要奇怪地加上一個“兒”化音。比如說他們跟飛機叫“飛機兒”,跟電視叫“電視兒”,跟美國叫“美國兒”,跟開會叫“開會兒”,而只有稱呼自己島上那些習以為常的東西才免掉這個兒化音。後來我琢磨,那種兒化音除了在表示一點點新奇之外,大概還有一點兒藐視和拒絕的意味。兒化音也是一個標記,以便於將外部的東西與島上的東西加以區別。我發現他們治病主要靠一根銀針——我曾問,如果這裡的人得了重病怎麼辦?大嬸說:“那就多扎幾針。”我說如果有些病無法醫治怎麼辦?大嬸說太重就更好辦了——死。他們的飲食很大一部分是海產品,所以我不知道發生了食物中毒怎麼急救?在外地,一旦有了這種情況就要趕緊輸液,晚了就會脫水不治。但在這裡他們似乎生活得很好,好像壓根就沒有那些憂慮似的。事實上也正是這樣,住在這個沙堡島上的人很少有患重病的,在幾年的時間裡,除了幾個老人的自然死亡之外,差不多沒有一個因疾病身亡。大嬸告訴:在他們這兒,最危險的事情就是逮海蜇時被它們有毒的綵帶沾到身上。她說這裡的人知道怎麼對付那些怪物:“把鐵抓鉤柄弄長一點就是哩。”儘管這樣,在捕捉海蜇的季節受傷的人仍然不少。

我們那次還了解到,有一個壯漢,竟然在天冷時划著一個小木船到大海深處去採一種大海貝。那種大海貝的名字叫“天鵝蛋”,吃的時候要連殼一塊兒放在鍋裡蒸熟,那真是鮮美無比。不過這種美味只有到大海的深處才能採到。大嬸說那一天她過生日,沙堡島上的壯漢沒法表達自己的心意,非要划船去採“天鵝蛋”不可——天暖還好說,他們一頭扎到水裡就成,可是天太冷了,眼看就到了深冬;結果呢?那個壯漢還是一頭扎進冰涼的水裡,一連採了十幾個“天鵝蛋”,這才划著船往回走:半路上凍得手不會動了,槳也握不住,再後來就凍得半昏,伏在船底……那一次這個人眼看就給凍死了,岸上的人呼天號地喊他,點起了幾堆大火;北風越吹越大,呼呼開著浪花,雪白雪白——誰知道這場大風也有個好處,它硬是把那個凍僵的漢子和小船一傢伙掀到了岸上……大嬸說那一天是她親手把那個凍僵的漢子抱回來的。大夥讓她把他抱到火邊上烤,她知道這一烤準會要了他的命,就解開衣懷抱著他,在大夥的注視下,一直抱到自己的小土屋裡。她把兩個娃兒推到一邊,摟著那個大漢,硬是用自己的身子把他暖過來了。大嬸說:“如今他就是俺屋裡的人了,兩個娃娃見了他也都一連聲喊‘大,大’……”

那一次大嬸對我和武早說:“你倆要能留下,孩兒也跟你倆喊‘大,大’……”

那個讓人懼怕又讓人懷念的沙堡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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