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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睡不著,很想與柺子四哥夫婦待一會兒。看到他們的屋子裡還亮著燈,就走了過去。

他倆盤著腿,蓋著一床薄薄的被子,旁邊就是半臥的斑虎。斑虎見我跳上了土炕,馬上興奮地坐了起來。四哥拍拍它的頭顱,它又重新臥下。可是它的眼睛分明露出了笑容。

萬蕙說:“坐吧,一塊兒拉拉呱兒。”我坐下了,她又說:“老寧兄弟,你不在的日子裡,我和你四哥就是這麼坐著,他吸菸,俺倆說話。你四哥老跟俺講年輕時候的故事——你四哥那時不是個老實人哩。”她這樣說著,笑嘻嘻的。我看看四哥,看看他窄窄的額頭四周那些發紅的茸毛——它們這時大多都白了。過去我曾欣賞過他這窄窄的額頭,因為它多少有點滑稽的意味。可是這會兒卻沒有這種感覺了。那變白了的鬢髮使他顯得更為莊嚴,看上去不可侵犯。大老婆萬蕙說對了,他從來不是一個老實人,老實人會成為一個流浪漢嗎?

他曾經是真正的流浪漢,拖著一條拐腿走過了南南北北。我雖然長了兩條比他更健壯的腿,可是這一生不見得會比他走更多的路。他無論在我的童年、少年,還是在我的中年,都成為生活中極為重要的一個參照、一位人生摯友。

萬蕙突然笑吟吟地問:“那個瑪麗姑娘怪俊的,她對你有點意思吧?”

我問四哥:“有點意思嗎?四哥?”

四哥把菸斗從嘴裡拔出,噝噝吸氣,說:“剃頭刀子揩腚,好險!”

萬蕙笑得前仰後合。我也笑了。這句稍稍粗魯的俏皮話在平原上十分流行。

接下去的時間裡三個人一塊兒沉默了。四哥吸菸,不時看看昏黑的窗外,低頭自語:“這閨女走了可有些日子了……”

我的心裡一動。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麼他一定在說肖瀟。果然,他咂著煙鍋,把臉轉向我:“我看出來了,她走得日子一長,你就煩疵疵的。嗯,也真該回來了。”

萬蕙一點都沒覺得男人的話有什麼玩笑的意味,緊隨上說:“真是好大閨女啊!安安穩穩的,我就喜歡這孩子,想她了想她了……”她這樣說著,卻抬起眼看著我。

“你沒打聽一下她回了沒?”四哥問我。

還沒等我回答萬蕙就說:“這還用打聽?她只要回了,第一個來看的就是咱這裡了——是吧大兄弟?”

我點頭。今夜讓我如此不能平靜。我真的很久沒有看到你的面容、聽到你的聲音了。我於午夜想得最多的一個人就是她——起碼一度是這樣。我們曾經走過了一些驚心動魄的時刻,那真是激越而漫長的日子,總算一點一點走過來了。回顧過去,會覺得一切坦然嗎?似乎是這樣——我們真的已經身心篤定了。這種異性之間的信任和依賴美好到了極點,是人生的一種理想狀態,我常常為了這種結局而感到慶幸。她多麼敏慧,即人們常說的那種“冰雪聰明”,只要一瞥我的眼睛也就明白了我心裡的一切。我甚至知道她在初見小白的一刻,不是從對方,而是從我的目光裡明白了,知曉了我沒有說出的每一句話。這樣的一種相知、一份兄妹般的情誼,每每使我產生出陣陣感動,那一刻,她差不多可以替我說出:看到了吧,多好的一位男子!多好啊,你們倆多麼合適多麼般配啊,這可是我最信任的朋友,我作為一位兄長,這會兒就把你交給他了……這番話沒有說出來,彼此悶在心裡,以後也就不再提起了——我們似乎都在小心翼翼地繞開這個話題,迴避著什麼。這種迴避稍稍讓人忐忑不安,也讓人尷尬,甚至還摻雜了一絲小小的幸福……但總有一天我還是要說出來,因為我固執地認為他們是最好最合適的一對。這不會傷害她,最終不會的。我會一再地強調:小白是我所看到的最好的男人了,有勇氣,有心勁兒,長得也有模有樣的。還有,最重要的是,他懂得愛並能深深地沉湎其中——在這個濫情輕薄的時代,這是多麼可貴的一種品質!像畜牲一樣隨處交配的男女豬玀得意洋洋,哪怕能夠稍稍恪守一點的矜持都要備受嘲弄。小白的一往情深恰好說明了他作為一個人的力量:對愛人,對土地,對真與美,莫不如此。一個兩性上混亂如豬玀的男子或女子會對這個世界有仁有信?誰遇到過呢?那麼離開了仁與信,他(她)作為一個人又會有多少價值呢?所以,親愛的肖瀟,我正是從如上這個意義上,向你鄭重地介紹了我的朋友。

一兩年前的那一刻,我們差不多是在一道懸崖旁一塊兒停下來的。我們當時沒有了任何辦法,似乎也就沒有了任何秘密,然而最終卻沒有逾越那一道線。這真是了不起的一個成就,雖然為新時代的現代人物所訕笑,或被斥責為另一種虛偽。可這也不失為一種良好的處境和慎重的選擇。這同樣是一種自由,它的源頭既古老而又現代。

我那時候終於有機會告訴:當我第一次見到你之前,已經被你的琴聲所吸引——我身掮背囊站在離園藝場大門不遠處,聽著從小學校園裡傳來的風琴聲,全身灌滿了激越的潮水,它一下就漲到了最高點。我得用盡力氣才能將自己從幻想中拉回現實。一切都因為它太相像了,太像當年我的音樂老師彈出的風琴聲。我就這樣佇立了一會兒,然後不顧一切地走進校園,擁門而入——就這樣,更大的奇蹟發生了,我看到的是和當年的女教師一模一樣的一位姑娘,她就坐在風琴前面彈奏!我傻乎乎地盯著你,以為是做夢——還是那間屋子、那架風琴,就連一旁小桌上的那瓶花都完全相同!天哪,人世間就是有這樣的巧合,它就發生在眼前——當你緩緩地轉過頭來我才發現,你和當年的老師側面輪廓完全一樣,然而正面還是有一些差異……當然,你們不是同一個人。

可奇怪的是那一次幻覺不僅不能消失,它反而會一直延續下來。我從年齡上遠大於你,可是心裡一直有、仍然有——一種奇怪的東西,它就是少年時代扔下的一枚種子。它在那裡鼓脹著,渴望長大……我像信賴當年的音樂老師一樣,信賴著你……

<h5>2</h5>

她如果仍然還在那間小屋裡——我是指當年的老師,我處於今天的境地又會怎麼辦呢?我一定會得到最大的援助。我將按時向她求助、請教、訴說,並相信諸多痛苦和憂煩都會因此而減弱甚至消失。對你呢?肖瀟,我還稍稍缺少一點把握,因為一種遠比往昔更為激越的情緒在左右我、搖動我、阻止我。我最終沒能那麼坦然地待在你的身邊,特別是一開始……

這會兒,我只盼你早些歸來。因為這是一個相當特殊的時刻。我需要你,需要你離我再近一點。

黃昏時分,我在四哥夫婦的注視下走出了園子,一直走向園藝場裡。我們在一起留連過的地方,如李子樹和楓葉樹下,我久久站立。我甚至希望再次聽到北風裡傳來的陣陣琴聲。當然這不可能。

你的那扇窗戶黑著燈。這曾經是荒原上最溫暖的一扇窗子。

就像走在永遠沒有盡頭的少年時代一樣,我的懷裡至今還抱著一大束鮮花,它在等待著一個人收下它。我在長長的尋覓之路上走啊走啊,一直走到了中年。我懷中的這束花已經碎成了屑末,可是依然沒有放棄。我總會找到你,我的老師。我一天都沒有絕望,我會一直地尋找你。

有一天,你似乎真的出現了,你出現在這同一間屋子裡,你仍舊在彈琴。

——是你嗎?

你們同樣地芬芳,同樣地美麗,同樣地聰慧,同樣地善良……就因為你還在這裡,還在這架琴的旁邊,我就會守望在這個荒原上,寸步不離。我要守望下去,所需不多,只想偶爾聽到你的琴聲,只想知道你還在這兒,與我同在一片荒原上,這也就足夠了。

夜露灑下來,衣服不知不覺被打溼了。我蹲在樹下,背倚著它,眯上了眼睛。這樣直到許久過去,一隻手掌搭在我的肩上——四哥的煙味一下飄進我的鼻孔。我睜開了眼睛。

“她還沒回哩。”他望著那個窗子。

我點點頭。我問:“四哥,你說肖瀟會不會不辭而別呢?”

“這怎麼會呢!”

“如果她已經絕望了呢?比如說她喜歡的海邊,這裡的自然環境被破壞成這樣了,她會不會乾脆離開呢?比如說有一種鷺鳥,它們只從河水變色之後一次也沒有飛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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