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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這次我們行走的路線與上次不盡相同。那時我們下了火車之後就開始徒步跋涉,可這一回我們要乘車直抵琅琊臺——因秦始皇東巡而名聞天下的那個海濱。火車可以直接駛到離琅琊臺很近的地方,我們準備在那裡下車,完成預定的專案之後再開始下一步行程。

原本期待這次出差會是悠閒自在的,因為我們都沒有什麼具體的任務和指標。可一登上火車搖搖晃晃出了城才知道不是那麼回事。心裡沉甸甸的。我們身上揹負的不僅是一個背囊……紀及坐下不久就掏出一個本子看著,像以往一樣,他在行前準備了周密的考察計劃:從琅琊臺到“天盡頭”,再到芝罘,從芝罘乘汽車到欒河營古港和登瀛門,最後到殷山遺址;東行考察的終點則是那個“百花齊放之城”——思琳城。與上次稍有不同的是,我們要在琅琊臺和“天盡頭”一帶分開一段時間,兩人各自活動,最後再趕到思琳城會合。

從戰國直到秦代,琅琊臺一直是海內五大著名港口之一,秦始皇曾在這裡盤桓多日,初識大海。作為古航海專家的紀及,對這一帶當然熟悉得很,筆記上畫滿了各種各樣的路線圖,對當地的各類事項都有詳細記載。

古港緊靠徐山,處於膠州西岸,水深浪緩,是一處天然良港,早在幾千年前就可以停泊大型船隊。紀及告訴:在春秋戰國末年,吳國和齊國曾經在這一片海域上進行過一次海上大戰。離海港不遠處的一個小島叫薜家島,上面有大量的木材可以用來造船,所以又是古代造船和航運的最好場所。琅琊灣中還有兩座小島,一座叫“齋堂島”,一座叫“沐官島”,相傳都是因為徐福率領童男童女在此齋戒和沐浴而得名。紀及說當年徐福東渡的船隊極有可能從琅琊出發,沿山東半島北行至成山頭等候季風,然後再穿越大海東渡朝鮮半島、抵達濟洲島。至此完成第一段航程。這之間相距一百海里左右,航程只需幾天時間。下一段航程是沿朝鮮半島南下,橫渡朝鮮海峽,經對馬島駛抵日本九洲。紀及還詳細分析了另一條路線:從芝罘到日本橫渡黃海,航線長約九百三十海里,若以每小時航速五海里計,那麼晝夜兼程只需要七八天的時間:

“有人認為當年的船隊從山東半島穿過東海,比如說從成山頭直航朝鮮半島西海岸,那似乎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如果從那裡出發,從它們的西海岸最外側長山川或百靈島計算,相距有一百多海里——可是這段海域不能僅僅從地圖上去分析,因為這裡的海流終年為南北向,流速在零點二節到零點六節之間,對東西航行極為不便;而且當時尚未發明羅盤儀。所以現實一點考慮,當年的船隊只能沿著近海、在視距範圍逐島航行,或者靠日月星辰的出沒來導航。船隊的動力主要是靠海風吹送,或者搖櫓。你想在這種情況下,要穿過成山頭以東的大海,那會是多麼難的一件事……”

面對著滔滔大海聽紀及現場講敘,有一種極為特異的感覺。但他越是試圖更具體地講解,我越是摸不著頭腦。紀及只有苦笑。我問他一個最基本的問題:“當時一隻船能載多少人?”

“當時已經能造大艟、小艟、樓船、橋船、閣船等各種各樣的船隻。最大的船可以容納一百多人。當時徐福大約率領了三千多人,那麼他們至少有四五十條船,外加用來裝載糧草器具的船隻,可能多達七八十條或上百條。反正那是一支浩浩蕩蕩的大船隊了……”

我們在琅琊臺下——當年秦始皇屠殺儒生的地方久久不去。這裡已是芳草萋萋。秦始皇第一次東巡時曾讓儒生和方士們採長生不老藥,而今那些人大部分都四散奔逃——因為這時咸陽焚書坑儒的事件已經傳到了東方。秦始皇大怒,先是引誘,而後又命令士兵四處搜尋,把所能找到的儒生方士全部押解到琅琊臺下,一口氣殺了幾百名儒生。令人費解的是,就是在這樣險惡的情形之下,那個徐福竟然能帶領一些方士和儒生,趕到琅琊臺拜見秦王。

<h5>2</h5>

“天盡頭”是從半島伸入海中的一個小小犄角,據說由當年的秦始皇和李斯取名。我們站在一片陸地的盡頭,面對著的是浩淼無邊的大海,是衝騰而起的水浪;海霧一會兒飄過來,一會兒飄過去。站在這裡真的可以沉入緲緲幻想。當年的秦始皇以為這兒就是大地的盡頭,他往大海深處探望,只見乳霧湧蕩飄逝,鷗鳥隱語,飛魚躥跳,臆想邈邈深處必有一處仙境——可惜那裡不是他這樣的帝王之威所能抵達之地,它屬於神仙的疆土。

我和紀及從“天盡頭”啟步,沿著曲折的海岸線一直往前走下去,這樣將環繞半島而行。我們相信這就是當年秦王的徘徊之地,是令他東方之行最為興奮的一條路線。這樣長時間順著海岸往前,一直走到相對平坦的一塊小平原上:一眼看去會想到俄羅斯畫家筆下的荒原。這裡最多的是鐵角蕨科過山菊,根基短而直立,頂部密生披針形的黑褐色小鱗片,葉片頂部越來越尖,延伸成鞭子形狀。這種植物的繁衍力強極了,葉子著地即可生根,重生出嶄新的植株,在地上彎彎曲曲形成一線,一株株漸次排去……小平原邊緣有一片整齊的、可能是人工種植的黑松。這片松林把我們強烈地吸引了。呼呼的海浪聲和松濤聲渾然一體,竟難以區分。進入松林深處,不時踢到草地上的松塔,它們在金色的松針上滾動。野鴿子咕咕叫著,伴著一兩聲斑鳩和野雞的鳴唱。橫亙在眼前的是一條几近乾涸的人工渠,岸上爬滿了葎草,長得那麼旺盛,簡直勢不可擋,像綠色的火焰一樣沿著大渠一直往前燃燒。我們沿著渠岸走,不一會兒就看到了一個小小的漁村。

我們身負背囊、戴著旅行帽的樣子,一下引起了村裡人的好奇。他們問我們從哪裡來?我們告訴從琅琊臺那兒轉過來。“嗬,走了那麼遠的路!”一位老漁人臉上油亮油亮,睜大了一雙眼睛喊著。他向我們、也在向旁邊的人豎起一根指頭:“那可是秦始皇殺人的地方哪!”

我對紀及說:“你看,殺人畢竟是大事啊,幾千年過去了,這裡的人還在談它呢!”

老漁人可能聽到我的話了,轉過臉來:“那是秦始皇火了。他殺的都是有學問的人。人一有學問心眼兒就多,秦始皇就不信服他們了,一逮住就咔嚓咔嚓——殺了,扔進海里了。到現在打魚船一過琅琊灣,還能聽見大海里有冤魂喊哩。”

我問老人:“這兒有很多徐福東渡的傳說嗎?”

老人指指四周的大海:“這裡,琅琊那裡,再往前到登州,一直到欒河營港,這麼大一片地方,都是當年秦始皇琢磨事兒的地方……”

“他們琢磨什麼事兒?”

“琢磨怎麼搞來一點長生不老藥啊。他打下江山,修了長城,哪能就這麼兩腿一蹬死了?那可不行!你看秦始皇貪心不足啊。人哪,有生就有死啊,想不死還行?不過要死也不要連累別人,不能因為自己快死了就動手殺別人,殺啊殺啊,流的血把海水都染紅了,這有個什麼好?老天爺怪罪下來,他就沒能活著回去!”

老人這樣講,是指秦始皇第三次東巡病死在路上,在沙丘那兒嚥了氣——傳說為了保住這個秘密,掩住屍體的腐臭,一路都用臭魚爛蝦埋起來,急急運往咸陽……沿海一帶的人沒有不知道這個歷史故事的。老人似乎對這個結局非常滿意,這會兒笑眯眯從腰上解下一個酒葫蘆,禮讓一下,仰頭大飲一口。酒味很濃。老人捋著鬍鬚,真像一個仙人:

“在這一圍遭,你要聽徐福的故事,那可多了!”

老人把酒葫蘆拴回腰上,伸手指一指前邊:“你們是去那裡的吧?”見我們一臉迷茫,就說:“就是老林場啊,當年那兒從四面八方——反正都是大城大市的地方,趕來一些有學問的人。這些人當中幹什麼的都有,有的會畫,有的會唱,有的會寫,反正一傢伙全趕來哩,就在那裡賣起了苦力。說是讓他們賣苦力,其實就是勞改呀,有人一天到晚死盯著他們幹活哩。這都是一些苦命人,前半輩子不孬,下半輩子挺糟,還不如咱打魚的!看看吧,他們那會兒整天伐木頭刨地,這對他們可不是輕省活兒……”

我聽到這裡明白了,告訴紀及:“這裡當年有一個‘五七幹校’。”

“老林場那裡還有種地的,有些老工人,有招待所哩。”老人笑眯眯地看過來,相信我們就是到那裡去的。

我和紀及商定:當他沿著海濱尋找古港的時候,就讓我一個人在那裡留下來吧,最後我們在那個“百花齊放之城”——思琳城會合。

<h5>3</h5>

我們分手的前一個夜晚,差不多談了整整一個通宵。都沒提城裡的事情,不願讓它壞了時下的心情。心照不宣的就是:我們要儘可能地讓這次遠行變得高興一點,忘掉過去。紀及說如果我有興趣的話,就找時間一塊兒到他的出生地去一趟。那一架架大山啊,那個度過了童年和少年的地方,只要一提起來就讓他兩眼閃亮。他說那些山比東部要高得多,也險峻得多,那裡的人至今都在過著另一種生活……其實我很早以前就想去了,這些年來走了很多地方,可還沒有到過南部山區:那裡因為極度的窮困而有名。有一段時間呂擎他們要去,後來因事耽擱也沒有走成。原來那片貧瘠的大山就是紀及的老家啊。

黑影裡,紀及的聲音有些異樣。我知道他在想自己的母親,就把話題岔開了,可他總是望著黑漆漆的窗外,像在聽林木嘩啦嘩啦的響聲……半夜以後,紀及仍然不想睡,就到床上去整理考察筆記。我不願打擾他,和衣躺了一會兒,後來忍不住就去看他的筆記。那上面畫了很多圖形,有一些像罈罈罐罐,大概是記錄了古港附近的出土文物。他告訴我這是萊子古國——有不少出土文物就來自那兒的古國遺址——出土的“器”:

“這是非常有名的文物!有人專門寫過《器》這樣一本書呢。這一件就是1951年在萊子古國原址上發掘出來的,圓角長方形,子母口,口兩側還有復耳,耳和器間有雙梁相接;蓋上有個方鈕,器下有方足,蓋和全身都裝飾著瓦紋,器的內底和蓋內都刻了字……我這樣講你不能明白——如果上次我們在一塊兒就好了,咱們可以邊看邊講。”

“可是博物館只有器圖片,那裡沒有藏品——”

“就是有也不會讓我們看的!”他笑著。他對那座博物館的所有藏品都很熟悉,像春秋時期的“吳王夫差劍”——說到這兒紀及連連咂嘴——臨淄出土的戰國時期的“國子鼎”——“像有名的舉方鼎、京鼎,它們都是商代文物啊。”我問什麼是“豆”?他仔細介紹,努力想說個明白:一種深盤高圈足,盤外壁裝飾著一些渦紋、凹旋紋,圈足上還施有兩道凹旋紋……他特別談到了西周時期的一件文物,說:

“這件文物你該知道呀!”

可惜只能讓他失望,我一點都不知道,在這方面我是十足的外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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