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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重遊筆記]俱往矣!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多少次於午夜醒來,眼望著窗外群星閃爍,竟想起慈母雙淚長流,於是再也不能入睡。擁被起來坐到天明,又忍不住取來紙筆寫寫停停。彈指一揮間啊,兩鬢卻已斑白了。那條故鄉的冰河如在眼前,這一縱竟投向彼岸,再也不能返回了。有道是:革命生涯千萬裡,金戈鐵馬盡馳騁,誰家養兒不防老?捨生忘死求功名。這一走就是三十年啊,沒有回一次家,也沒有見上親孃一面。二十年前隊伍移防,路過了十八里疃,這才知道離故鄉只有四十多里了。然而戰事危急,我不能踏上熱土,只好迎著東方磕一個響頭。那時我心裡想的是親孃,還有那個形同仇寇的劣父。他那天清早一糞叉沒有將我殺死,也就給舊世界留下了一個死敵!我從那時起立志今生戰鬥到底,死而後已!

多少戰友永不能再見,其面貌卻個個活鮮猶在眼前,令我一一回憶,愈知江山得來不易,幸福必須好好珍惜。想到此憂憤難掩愈甚,覺得種種現實不堪入目:青年變質,中年忘本,一個個不思進取唯利是圖。當然,前進路上坎坷多多,革命道路也並非筆直又筆直,我等也須滿懷樂觀主義。展望國富民強的偉大成就,撫今追昔,也自有諸多感慨湧上心頭。年前驅車與隨員一路走來,逢縣宿縣過市走衢,白日參觀夜裡洗澡,其間常常有當地領導來訪,交談中瞭解了許多民情舊事,生產總值財政稅收等等,對巨大建設成就甚感欣慰。有熟人皆嘆曰我胖了,誠然如此:飽食終日無所用心,實在慚愧。如今體重不能控制,已達一百七十三斤有餘,血壓也馬馬虎虎。當年卻是瘦削青年,青筋疵疵著生猛了得,身背匣子槍一蹦三跳。首長身邊的日子一晃而過,批評教導的親切話語猶在耳旁。後來雖然因為工作需要去了後勤部門,可任務卻絲毫未見輕鬆多少。門頭溝一戰的慘況不敢忘懷,我方於一天一夜損失兵員多達三千六百人!真可以說是血流成河,連團長和政委也戰死了。而今門頭溝已是城鎮模樣,樓房林立,商埠繁榮,髮廊按摩室一應俱全,經濟顯然已經大幅搞活。記得那一役開始後我即奔波於前方後方之間,已是七天沒能睡個通宵。擁軍姑嫂熱情高漲,一個叫三丫的妹子隨我串鄉走戶,動員支前物品。有時累了就歇息一會兒,她讓我講些鬥爭故事,講著講著就睡了過去,醒來卻見她的方格夾襖蓋在我的身上。那種階級感情戰鬥友誼,怎麼形容都不過分,真是無以言表。一連十多天淨在一起,同悲同喜,有時竟能忘記一切相擁而泣,不能支援時方才一個機靈分開。三丫的辮子長可及臀,賢淑過人,一雙大手粗壯有力,是典型的勞動人民子女。她水靈靈的雙眼盯我良久,那是因為戰鬥已經結束,兩個人分手在即。千言萬語化作一句:勝利見!其實勝利後七打棒散的,大家更加繁忙了,建設工作千頭萬緒,又從哪裡見呢?

回想起這些往事淚水湧出,心跳怦怦不已,恨不得重新活過一遍,把大錯一一改正才好。那時候自以為進城即是百廢待興,新社會萬事開頭難,我自己也是一樣。最早在糧食部門,一個資產階級小姐只經過輕微改造即做了會計,細皮嫩肉個子不高,很快與我談了起來。當時我年屆三十,男女情事已是箭在弦上,一發而不可收。不幸的婚姻就這樣開始。我和她原本不屬於一個階級,所以後來的分手也在情理之中。為此領導批評嚴重,一時氣憤在心,哪裡聽得進去。也怨我自小失去家庭沒有愛護,所以見情即動不能韌忍,故而陷在其中不能自拔,以至於鑄成了大錯。這正是我今日時常悔責的方面。每見到舊時景物,比如戰時走過的村落城鎮,就會想起很多場面,有悲有喜不一而足。那些給我幫助和愛護的女子活靈活現,又怎會將其忘記!首長曾經批評我的多情誤事,但生就的脾性卻一時難以改正。有些不算嚴重的處分留在了檔案中,既影響進步,又不能文過飾非。唯物主義者應有勇氣面對客觀現實。這就是一名戰鬥人員卻不得不從事文化領導工作的原因所在。本來我心中更大的意願是做更艱鉅的行政職務,這也是我的專長。至於文化軟性部門的一些規律,對我來說雖然掌握起來不難,很快就駕輕就熟,但畢竟算不得本人強項。好在從哲學的觀點來看,事物皆有利有弊,相互轉化,互為因果。比如本部門下屬的許多從藝人員,其中有的不僅姿色過人,而且技藝高超。我於閒暇中進一步喜愛京劇,而且第二任妻子即是一位著名演員,她尤其擅長程派表演,曾得過華東匯演二等獎一次。

婚後頭兩年歲月還算幸福,除工作繁忙家務繁瑣偶爾有些口角之外,免不了要常常去基層考察一番。因為是和平年景,所以我特別注意學習一些傳統醫療知識,對養生投入了較大精力。每到一地必要尋醫問路,對那些專心修煉的高人十分嚮往。故鄉地處濱海,仙氣繚繞朦朦朧朧,幾個外島難說就不是古代傳說中的三仙山。我曾借考察之機約上三五好友登臨海島,果然遇上一二長壽老者!他們年屆百歲有餘,面色紅潤聲似洪鐘,不客氣講其中一個還有正常夫妻生活呢,而且妻子竟然小他二十二歲!採陰之說被百般批駁已經臭不可聞,然而從唯物主義實事求是的觀點來看,又何等片面無知!再說丹丸,即便不能長生,起碼也能助壽,島上壽星幾乎家家都有絕招,只是不願為外人道罷了!即便歲數也是大加隱藏,其實到底有幾百歲還得查檢視呢!有些道士身在深山不露真面目,我記得他們從打鬼子時就是老人了,今天看上去年紀也並未顯得大出多少。這些人用砂鍋日夜煎煮東西,輔助吞吃一些自制膏丹丸散之類,人不長壽才怪呢!如上也是我重返戰地的觀察和發現,順手記在這裡聊以備考。

最不能忘記的是門頭溝戰鬥的第二年。這一年華東戰場形勢已經明朗,我軍殲敵動輒數十萬,氣勢洶洶之敵眼見得收斂了許多。也許是緊張多年有些鬆懈吧,或者是因為放棄了世界觀之改造,結果就於這一年釀出了一生最大錯誤,也使檔案中落下了最重的記錄。唯物主義者不必迴避缺點和錯誤,也無須避重就輕。總之那一年夏季鬥爭形勢過於樂觀,後方前方同樣洋溢著某種享樂氣氛。首長二侄女叫閔慧的,從軍政大學回鄉,由我一路護送,走到柳村時正遇上流匪行竄,於是只得找村裡老會長躲避三天兩日。閔慧夜裡受驚常常不能安睡,我們少不得就要拉些閒話,說著說著形勢也就向著另一個方向發展,最終越過了同志的界限。整個事件的結局也就是後來的脫離軍籍,即離隊;所幸的是我對錯誤尚能深刻認識,再加上首長開明和對下級的愛護,最終不至於過分計較,總算給了重立新功的機會。所謂:人生一世誰無過,留取丹心照汗青。多情自有悲傷處,重踏舊地憶群英。

再過柳村時,我正好年屆六十,眼望著滿街柳色不勝唏噓。打聽老會長的舊居,這才知道已經拆了多年,時下已蓋起了別人的磚屋。可見物非人是,天地兩茫茫了。我在村裡徘徊半天,縣裡書記聽說後特意趕來陪我,準備了豐盛的晚宴,臨行時還讓我提字留念。這時節真是心潮起伏,對往日情景怎能釋懷,於是也就毅然揮筆寫下:多情未必不丈夫,一心向義真豪傑。身邊這些人你看我我看你,四目相望皆不能理解。這也是很自然的了。

可惜身邊沒有留下一張閔慧的照片。只記得她微胖,臉龐稍黑,大雙眼皮,穿了一套嶄新的槐花染黃的粗布軍裝,紮了兩條小辮子。渾身都是活力啊,渾身都是年輕人的朝氣啊……那是遠比現在的青年更健康更活潑的啊!奇怪的是她一點音信都沒有了……為了抵擋心中的想念,我在家裡時就反反覆覆用魏碑體寫一首詞: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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