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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莉:《推拿》寫的是盲人推拿師的生活,殘疾人對你的生活有過觸動嗎?

畢飛宇:我們先說點別的吧。我出生於六十年代的蘇北鄉村,在六十年代的中國鄉村,存在著大量的殘疾人。不知道你注意過知青作家的作品沒有,在他們的作品中,人物的名字往往很有特點,經常是二柺子、三瞎子、四呆子、五啞巴、六癱子。我想告訴你的是,這不是知青作家的刻意編造,在我的生活中,的確就有許多三瞎子和五啞巴。

張莉:這曾經是普遍現象。

畢飛宇:我對殘疾人一直害怕,鄉村的民間智慧是這樣總結殘疾人的:瘸狠、瞎壞、啞巴毒。瘸為什麼狠?他行動不便,被人欺負了他追不上,這一來他的內心就有很深的積怨,一旦被他抓住,他會往死裡打,他狠。“瞎壞”的“壞”指的是心眼,瞎為什麼壞?他行動不便,被人欺負了也不知道是誰,這一來他對所有的他者就有了敵意,他是仇視他者的,動不動就在暗地裡給人吃苦頭。啞巴為什麼毒呢?他行動是方便的,可他一樣被人欺負,他從四周圍猙獰的、變形的笑容知道了自己的處境,他是卑瑣的,經常被人擠對,經常被人開涮,他知道,卻不明白,這一來他的報復心就格外地重。我並沒有專門研究過殘疾人的心理,不過我可以肯定,那個時候的殘疾人大多有嚴重的心理疾病,他們的心是高度扭曲的和高度畸形的。他們的心是被他人扭曲的,同時也是被自己扭曲的。

張莉:那時候,大家都沒有尊嚴感,也意識不到自我和他人的尊嚴。

畢飛宇:在六十年代的中國鄉村,人道主義的最高體現就是人沒被餓死、人沒被凍死,如果還有所謂的人道主義的話。沒有人知道尊嚴是什麼、尊重是什麼。沒有尊嚴和尊重不要緊,要緊的是要有娛樂。娛樂什麼呢?娛樂殘疾人。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取笑和模仿。還是說出來吧,我至今還能模仿不同種類的殘疾人,這已經成了我的一塊黑色胎記。

張莉:我想起來,趙本山很會模仿盲人。

畢飛宇:趙本山早期的代表作之一就是模仿盲人。他足以亂真的表演給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大地送來了歡樂。我可以肯定,趙本山的那出小品不是他的創作,但卻是他成長道路上一個黑色的環節。

張莉:不僅僅是他的成長經歷,我們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這樣的經歷。

畢飛宇:我要說的是,在六十年代的中國鄉村,每個鄉村不僅有自己的殘疾人,還有自己的趙本山。不可思議的是,這些趙本山不是健全人,而是殘疾人。我至今還記得一位這樣的盲人,他叫老大朱。為了取悅村子裡的父老鄉親,他練就了一身過人的本領,他的耳朵會動,他會模仿各種家禽與各種家畜的叫喊,他還能模仿瘸子、駝背和癆病患者。只要有人對他吆喝:瞎子,來一個,他就會來一個。請允許我這樣說,他的生活是牛馬不如的,但他很快樂,因為他知道,要讓健全人快樂,他自己首先要快樂起來,他所謂的快樂就是作踐自己。

張莉:很可怕,我小時候也有看別人作弄殘疾人為樂的經歷。

畢飛宇:其實我們是非常講尊嚴的,你一定還記得《紅樓夢》裡的劉姥姥,她在進入賈府之後,為了得到幾個小錢,她刻意做了那麼多荒唐的事情,可是,在進門之前,你看看,她一遍又一遍地“拽板兒上衣的下襬”,要體面。這很叫人心酸的。劉姥姥的苦中作樂絕對沒有“我就不是人,我就不要臉”這層意思。

張莉:所以,你要在意尊嚴。

畢飛宇:是的,我在意。其實一開始不是這樣,我如此在意這件事是在我和盲人朋友相處之後。我們相處了很久了,他們有一個推拿中心,我每天在推拿中心進進出出,有一天,我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門內和門外是有區別的:門內很在意尊嚴,門外則不那麼在意。我感到我抓住了什麼東西,也許我誇張了,我就覺得我抓住一個時代的問題,也許還是一個社會的問題。

張莉:《推拿》出版是在2008年10月。那一年我們剛剛經歷大地震—兩分鐘,我們不僅有八萬同胞離世,還有成千上萬的人被截肢。電視上常有地震中的少年被帶到舞臺上講述自己的苦難,那些孩子還要在公眾面前接受禮物,主持人要求他們不斷地說謝謝。看電視時我想到《推拿》中的都紅,面對捐款她悄悄離開了。認識尊嚴有很長的路要走,尤其是對當下的中國社會而言。

畢飛宇:《推拿》的第二稿是5月10號寫完的,三天之後,也就是5月12號,四川地震了。老實說,守在電視機前,到了6月,我的心情就開始複雜了。我想說的是,社會的變更真是一步也跨不過去,沒有所謂的“跨越式”發展,尤其是精神這一個層面。比較一下東西方的歷史,我們缺了太多的課,其實缺了課也不要緊,我們的腦子裡得有補課的念頭。有些東西是不能分東西方的,比方說尊嚴,它是普世的。

張莉:《推拿》給予了那些被社會忽略的族群以關注,讓他們感受到與社會的緊密關係。我看到報道說,很多盲人讀《推拿》,將它視為“我們的小說”你有別的作家沒有的讀者群。

畢飛宇:說起盲人的閱讀,真是一個有趣的事情,你知道麼,在電腦上,盲人的閱讀有專門的軟體,也就是語音轉換機制,速度快極了,還可以調,速度是我們閱讀的好幾倍,有一度,許許多多的盲人朋友都在讀它,我真的沒有想到《推拿》會經歷這樣的一個盛況,我又一次經歷了許多作家沒有機會經歷的東西。我想對你說,如果你讓我重新書寫《推拿》,我可以寫得更好,可是——可是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情呢,永遠沒有事後的諸葛亮。除了遺憾,我還能說什麼?

張莉:《推拿》一出版就被譽為2008年度小說的重要收穫,獲得了很多獎項,不久前繁體版獲得了臺灣《中國時報》的2009年度圖書獎,這表明它觸動了我們整個社會的神經。但是,也有讀者問,《推拿》中的盲人怎麼這麼像正常人,他們哪兒跟我們不同?你聽到過這樣的說法嗎?

畢飛宇:我當然聽到過,這不是我的遺憾,我很高興《推拿》的寫作提升了我自己。

張莉:有時候,讀者可能有他的閱讀定勢。

畢飛宇:閱讀有它的傳統與慣性,真的是這樣。說起盲人,讀者們往往也有一種預設,噢,這小說是關於盲人的,盲人麼,《推拿》就應當小說“如此這般”。果真是如此這般麼?往往不是的。作家的創造時常有兩種相反的向度,一、給出一個“新世界”;二、還原一種常識。有時候,還原一種常識比給出一種“新世界”更有價值、更具魅力。藝術的困境和光榮就在於,有時候,它創造了“新世界”,有時候,它勇敢地站在了“新世界”的對立面,義無返顧地和常識站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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