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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的婚紗是絕對不可能給她的。露露和胡克1970年結的婚。那年露露二十四歲,骨瘦如柴,一雙大眼睛塗著濃濃的睫毛膏,剛剛結束一段婚姻(她一時衝動嫁給墨西哥一個二流音樂家,四天就閃離了)。那時候露露看上去非常漂亮,現在也很漂亮。那張婚紗照拍得非常好:薄綢婚紗在腰間打了幾個褶皺,繫著帶子;領口裝飾得十分華美;長長的手臂露出來,只戴了一隻黃金護腕;婚紗拖在地板上,衣料十分輕盈,會吹得飄起來,就算在照片裡看著也像在動。胡克的套裝是黑色的,但已經過時了,外套裁剪得很長,大大的玳瑁殼眼鏡看著像古董,就像他兩鬢的短鬍鬚似的已經不合時宜。從沙拉出生到現在,那張照片一直掛在廚房裡。

婚紗肯定放在某個地方:露露這人多愁善感,應該還珍藏著。不管在哪兒放著,都不可能給沙拉。沙拉長得不像露露,雖然露露嘴上不說,但心裡肯定這麼想。她曾經開玩笑說,好機會白白溜走了:美女的基因是隱性的。沙拉聽了既不會笑,也不會哭。沒什麼意義。她是她爸爸的女兒,跟她爸爸長得一模一樣:跟他一樣高,跟他一樣的姿勢,跟他一樣的下巴,跟他一樣開懷大笑,就連拿叉子的姿勢都跟他一樣——DNA遺傳精準得出奇。不過,她總是模仿露露:微微揚起的頭、果斷的步伐、像個少女似的撫摸自己的頭髮、無師自通的舉止,還有沙拉十二歲時的秘密計劃。當然,她早在之前就知道遺傳學多叫人失望了。沙拉有一個芭比娃娃,頭髮可以從頭上摘下來,是個生日禮物,可以拿去梳妝打扮。露露的頭髮就像那個芭比娃娃的一樣,可以高高地梳起來,也可以披在肩膀上,也可以梳成蓬鬆而漂亮的髮髻。露露曾經長髮及腰,當時她還很年輕,不過現在看著也很年輕,別看已經六十多歲了。她習慣像男人似的仰起頭,這讓她的臉蛋看上去更漂亮了。那些雜貨店的橡皮筋對沙拉的頭髮似乎沒什麼作用,只會把她勒得緊緊的,像包紮得太緊的繃帶,讓你的手指充血發脹。

另外是那兩個叫人羨慕的乳房,它們不停地長,那在少女時期簡直是個噩夢(不總是這樣嗎?),乳暈像瘀青一樣向周圍擴散。沙拉那時候看著自己的乳房都覺得震驚。每次游完泳洗澡的時候,她都用大毛巾把自己遮住。當然,後來它們終於不長了,只不過有時候會拽得她背痛。兩個碩大的乳房也是她不能穿上母親的婚紗走進教堂的原因之一。還有她的肩膀(也跟胡克一樣),又寬闊又強壯,倒不是什麼壞事,就是有點兒膀寬腰圓。要是她的腰跟媽媽一樣細,那就好看多了。別看露露生過兩個孩子,穿上褶皺裙還跟個紙娃娃似的。露露保持身材的方法:一邊在房間裡轉來轉去,聊著天,說著話;一邊偶爾從堆滿食物的盤子裡吃上一兩口,然後全部倒進垃圾桶。她早上只吃幾小塊哈密瓜,下午喝杯蜂蜜檸檬茶,吃半塊英格蘭鬆餅,隨便吃兩口沙拉和雞腿肉,很淑女地細嚼慢嚥。沙拉光吃這些可吃不飽,她已經學會對過度飲食視而不見了,或許不是視而不見,只是不去為難自己,跟自己過不去。過度飲食的後果都堆在她身上,到處都是:下巴堆到了脖子上,從胳膊肘到腋窩之間有小肥肉,腰上面也鼓囊囊的,肚臍上堆起了搞笑的褶子。從膝蓋後面往上的贅肉很頑固。她也去健身房,但好像一點兒效果都沒有。

所以,不可能有“媽媽傳下來的”婚紗了,還是去買吧。這家店不是百貨商店,而是一間婚紗工作室。店門口沒有任何標記,倒像一家炙手可熱的酒吧或餐館。她一邁進門檻,嗡鳴器就叫了。一個非常漂亮的韓國女孩權威地揮著手裡的寫字夾板,帶著沙拉走進陽光明媚、裝備齊全的房間。房間裡擺著一排排帶輪子的貨架。這邊是一堆過於繁雜的薄綢婚紗,上面綴滿了蕾絲,是給那些做著公主夢的年輕新娘們準備的。那邊是性感的緊身蠶絲禮服,掛在天鵝絨鑲邊的衣架上,有點兒性感過頭了,是電影明星走紅毯的時候穿的那種東西,電視記者看到後就會四處打聽服裝設計師的名字。

韓國女孩的睫毛忽閃忽閃的——那麼長的睫毛,肯定是假的。女孩忽閃著長睫毛跟沙拉說,她長著一張非常古典的臉蛋。這既不是侮辱也不是恭維,而是一種高深莫測的判斷。她領著沙拉來到她認為比較適合沙拉的貨架前:傑奎琳·鮑威爾可能會選擇的那種禮服。這些禮服很漂亮,款式大方,不失莊重,那些潔白無瑕的錦緞和棉布像奶油,像白雲,那麼純潔無瑕,彷彿從來沒有人碰過。當然不是這樣,在某個遙遠的地方,不知名的女裁縫一針一線地把它們縫製成衣。即便掛在衣架上,這些禮服造型也很漂亮。這才是婚紗!沙拉選了兩件,韓國女孩一件一件地送到更衣室那邊。她一隻手高擎著衣架的鉤子,另一隻手臂微微彎曲,輕輕託著裙襬。

單單是穿上這麼複雜的禮服,本身已經是一種繁雜的典禮了:拉開拉鍊,解開搭扣,鑽進衣服裡,露出頭來,扣上釦子,繫上搭扣。其實要四隻手一起忙活,可要是沙拉肯對著那個女孩寬衣解帶才見鬼呢。她脫掉平底鞋,這雙平底鞋總是弄得那些捲髮都跑到她腳背上;踢掉牛仔褲,也沒有費勁往椅背上掛——估計放在更衣室裡的椅子是給客人掛衣服的;再笨拙地扯掉襯衫,也沒有什麼其他辦法把它脫掉;然後就發現自己幾近全裸,站在鑲了木框的鏡子裡。婚紗掛在牆壁上的衣鉤上。沙拉費了半天勁才把它整理好,研究明白它的構造,找到它隱藏的搭扣、拉鍊都在什麼位置。她把婚紗舉起來套在頭上,讓它往下滑。婚紗上有些不被人注意的裝飾品,再加上布料昂貴而結實,穿在身上特別重。婚紗順著她的身體滑下去,發出一種窸窸窣窣、令人特別心滿意足的聲音。她又照了照鏡子。更衣室裡燈光十分柔和。婚紗穿在身上感覺很蒼白,像一塊裹屍布。她的臉看上去跟往常一樣。她非常失望。

不是婚紗的問題。婚紗很漂亮。只不過不適合她。沙拉不敢匆匆往下脫,不敢亂拽亂扯,生怕把它弄髒,生怕把它弄壞。她小心翼翼地扭著身子把婚紗脫下來。幸好衣服遮住了她的臉,她看不到自己身體扭來扭去的樣子。她把那東西掛回衣架上,試了另一件。第二件婚紗雖然看上去平淡無奇,款式更簡單樸素,不過效果非常棒。如果忽略她發紅的腳丫子、腿上的汗毛以及被婚紗勒得很難看的胸部(當然,她需要一副更好的胸罩),那真是相當完美。唔,她看上去真的像個新娘子了。終於找到一件合適的。這已經是她第四次試婚紗了。

她在鏡子前換著姿勢照來照去,重心一會兒放在這隻腳上,一會兒換到另一隻腳上,就像從愛琴海底發現的那些古風時期的希臘雕像似的。她對著鏡子轉過身,扭頭看著後背。不是忸怩作態,而是在琢磨。背後幾乎全裸,但是還是遮了一點——剛剛夠。很棒,或者說,她希望這件婚紗很棒。她有點兒拿不定主意了。從這方面來說,買婚紗就像去游泳:就算你非常內行,也最好別一個人去。她應該叫上羅倫跟她一起來。羅倫會坦言相告,無時無刻不反駁她,這點很可愛。她可以忽略羅倫的直白。羅倫知道婚紗是不是真的很棒,而且羅倫會徑直告訴她。

沙拉告訴那個女孩,她對第二件婚紗有興趣。那女孩記在沙拉的檔案裡——他們像醫生辦公室一樣,會儲存客戶檔案。女孩給了沙拉一瓶礦泉水。沙拉誠心誠意地道過謝,就坐上計程車,趕去百貨商店了。午餐時有個差事。百貨商店的人好像很看重午餐時間。沙拉對午餐不感興趣,或者儘量不去感興趣。她想著自己穿婚紗的樣子,這一小時裡有不少差事。百貨商店的差事是工作,不是志願服務,儘管他們有很多志願者。她得遵守規則,所以沒有拒絕開給她的工資。其實工資只是象徵性的,遠遠比不上她在百貨商店的花銷。她覺得這很重要,就好比億萬富翁CEO也會象徵性地給自己開點兒工資一樣。這是一種訊號,儘管只有她和丹會接收到這種訊號:這是她的工作。於是這就成了她的工作。她本來曾經打算去考MBA,或者去上法學院,去做慈善。現在已經說不清楚當初是怎麼回事了。她無意識當中沒有填寫申請表,沒有找人寫推薦信。就好像你總是聽說附近開了一家餐館,也一直想著去試試,結果一直都沒去。多奇怪啊。機會就這樣溜走了。一扇門關上了。另一扇開啟了。

沙拉努力把自己看作一名顧問。爸爸告訴她,如今這個世界就應該這樣,她知道爸爸說得對。她出現在會議室的時候,負責運營商店和管理傘狀慈善組織的委員會的成員似乎吃了一驚,儘管他們聲稱歡迎所有人都來開會。她提出各種建議和意見,也知道人們在迎合她。委員會有十來個人,其中最有權勢的是一個特別敵視她的室內設計師,那人是正兒八經的狐假虎威。他很討厭沙拉。沙拉原本希望成為這個機構的顧問,她知道,就是因為他厭惡她,她的希望才落了空。沙拉努力把精力放在重要的事情上:為紐約艾滋病患者服務。

在派對上,丹或者爸爸的同事順便問起的時候,沙拉會說:“我們對艾滋病的看法和療法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我們對艾滋病的理解幾乎每年都會發生變化:那為什麼我們的機構不能做出相似的調整,以適應和艾滋病鬥爭的新形式呢?”這個觀點聽上去很深刻,至少可以說,聽上去完全正確。她出現在會議室,戴上胸牌,坐在桌子後面。她在會議室走來走去,試著把人們曾經很喜歡的花瓶擺得更好看。她不會讓權力鬥爭削弱她的責任心。現在有些委員會成員對她明顯比她第一次出現的時候友善。都兩年了。終於要沉冤昭雪了。

計程車開得太慢了。司機有點兒猶豫不決,好像不太確定怎麼走。別看沙拉一生下來就住在這裡,除了上大學的時候才離家幾年,她可沒辦法給司機指路。她從來不會留意哪條路怎麼走。她想都不用想,就可以駕車從她父母存放那輛老爺車的車庫一路開到康涅狄格州,可是卻記不住哪條大道是開往市中心的,哪條大道是開往市郊的。她什麼都沒說,低下頭看了看手機,又抬頭看了看窗外。最近有個調查說,父母經常看手機,手機在某種程度上已經威脅到了父母對孩子的關注。調查還說,我們大家都沉溺於和別人緊密相連的關係,沉溺於能夠隨時獲得知識的狀態。自從看到那篇調查報告後,她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手機,不過那些東西確實很有吸引力。

她在包裡找到一盒腰果,於是取出一顆放在嘴裡慢條斯理地嚼著。試婚紗這件事讓她多少受到了打擊,她決心以後少吃點,雖然這跟她的原則不太相符。她想漂漂亮亮地出現在人前。別人會記住他們結婚那天的樣子,她希望給別人留下完美的印象。這點很重要,如果因為看重這點而顯得愚蠢,那就愚蠢好了。

沙拉又想起了那張照片,露露穿著禮服,並沒有顯得多麼快樂安詳,反而有點兒目瞪口呆。別看他們穿得很正統,其實他們是私奔的。兩個人跑去找胡克的熟人,一位聯邦法官。沙拉很好奇,心想,不知道露露會不會因為離家千里,嫁給一個自己父母從來沒見過的男人而感到難過?是怎麼出嫁更重要,還是隻要嫁出去就夠了?國家才是沙拉和丹唯一信奉的上帝,沙拉還沒想好應該由誰來代表國家宣佈他們結為夫婦。她參加過很多婚禮,在那些婚禮上,這些事會由新婚夫婦的朋友來張羅。那個朋友在網上考到資格證,證明他具備和宗教有關的某些很重要的資質。他們的愛情固然重要,可是她實在想不出她的生活中有什麼能算上神聖,那種類似於受到諸如大教堂、集體性幻覺和內戰的啟發而產生的心境。不管他們的婚禮怎樣進行,感覺都跟上帝沒什麼關係。婚禮絕不會在教堂裡舉行。

沙拉搖搖腦袋,好像要把那些念頭趕跑。現在還不到考慮這些的時候。或許這只是對這次愚蠢的購物行為的一種反思,可悲的是,有很長一段時間,她什麼都不想做,只想去購物。以前,她和羅倫在華盛頓廣場公園附近的精品店逛來逛去,那裡針對的銷售群體是大學生,她們看中一副鼻釘、一雙厚底靴、一瓶閃閃發光的指甲油;她和羅倫還跑到市中心露露喜歡的那種大百貨商場,看中一隻小巧的真皮雙肩包、一條和貝齊·約翰遜同款的碎花棉布裙,還有扁瓶裝的男女通用款性感香水。不過,試衣服一點兒都不好玩,特別是兩個人試穿同樣的衣服,因為一眼就能看出來穿在誰身上更好看。可是,穿在誰身上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沙拉才是那個揣著零用錢和信用卡的人,這點從她背的瓏驤包、戴的吊墜耳環和噴的香水就能看出來。羅倫也存錢買了個凱特·絲蓓的錢包,可是錢包裡的錢少得可憐。

沙拉需要那樣的羅倫,那個以前的羅倫。她們深受對方的影響。一切都令人興奮。現在,好像很少有什麼令人興奮了,至少對羅倫來說是這樣。沙拉不想自己變成這樣,她不想變得那麼憤世嫉俗。她擺弄著車窗開關,把玻璃降下來。吹吹風可能會好點兒。是的,婚紗的事兒很丟臉,但是她打算設法讓自己興奮起來。她充滿了渴望,不過,涼爽宜人的微風吹在她的臉上,或許會喚醒她的記憶,喚起她的感覺,改變她的心緒。她看了看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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