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鋒提示您:看後求收藏(教育詩,願你道路漫長,王鋒,大文學小說網),接著再看更方便。

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並且關閉廣告遮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再見他已經十多年後。黑了,瘦了,不再光滑的臉,十多年歲月的煙塵,但牙齒很白,眼裡還有光。那年大學畢業,他一人背起行囊回到老家湖北英山,在縣裡最好的中學當起了老師。後來幾次同學聚會,也沒有見到他。

8月,他到北京,帶來一群孩子。那是今年從全縣考上英山一中高中部的二十名學生。學校這麼做,一是獎勵他們已經取得的成績,二是看看北大清華,用更清晰的目標激發他們考大學的鬥志。

潔白的短袖襯衣,學生藍長褲或短裙,這是一箇中國普通縣城的二十名優等生。這些孩子才十五六歲,沒有城裡孩子的放鬆和時髦,可面容純淨,目光清亮,一點兒也不土。

同學囑咐我帶幾本雜誌,“給他們開開眼界”。我帶了三本。一本2006年的4月刊,封面專題《少年中國》。那篇報道記錄了郎朗、韓寒、丁俊暉等一批二十歲出頭少年的成長。一本2006年9月刊,《100箇中國人的夢想》。我們採訪了100個各個行業各個階層的普通中國人,記錄了他們偉大或是卑微的夢想;第三本是2007年1月刊,《影響我們未來的100人·事·物》,希望那些有關未來的炫目圖景能給孩子們以想象。

可能少見這樣印製精良,又虛張聲勢的雜誌,孩子們顯然被吸引了,雜誌裡展現的世界對他們來說完全陌生。興奮,茫然,還有的一臉矜持,那是一個少年面對花花世界的自尊。我無法確切知道這幾本小書究竟給了他們什麼,但還是感受到一種有關眼界、文明生活的影響和流傳。我希望這幾本雜誌所展現的人生故事和生活品質,能夠在課本之外豐富他們對未來的嚮往,開啟夢想,激發他們對世界的好奇……在那個短暫一見的晚上,我想告訴他們的比幾本雜誌要多得多。

十多年前去過一次湘西鳳凰,在沈從文的故居,碰到一對父子。父親是湘西自治州作協的會員,兒子還在鳳凰鄉下一所中學讀初二。父親告訴我,他每年都會帶上這個兒子來沈老故居一趟,沾沾靈氣,為的是把兒子培養成一個大作家。兒子名字叫文玉,十六歲,高大壯實,喜歡讀名人傳記,胸懷抱負,但學習成績不好,一再留級。他帶我到故居四樓涼臺上,看著鳳凰古鎮起伏錯落的房屋,十分自豪地說,我們鳳凰大吧,我要到縣裡最好的高中來讀書。鳳凰是他十六歲生命中到過最遠的地方。

從故居出來,父子倆邀請,我們搭乘拖拉機,去他們鄉下的家。顛簸三個小時,突突突突地進了深山,天越黑,夜越深,感覺陷入了山的重圍。到他們家已經晚上9點。祖屋不算大,但有一百餘年了,還沒通上電,漆黑一片。地下挖個坑,點火架鍋,算是爐子。吃什麼已經記不得了,但那天晚上,圍著爐子,對著他們全家,我這個平時沒什麼話的人不停地說了四個小時,告訴他們湘西之外的湖南,湖南之外的中國,中國之外的世界……我有股強烈的願望,鼓動他們全家,支援這個十六歲的孩子考到州府去讀高中,然後考到長沙甚至北京去讀大學,這樣才能擺脫深陷大山的命運,像他仰望的那些傳記英雄一樣實現夢想。如果走不出去,終有一天,他會被這裡的大山圍困,壓死。鄉下人睡覺早,平時9點就上床,可那天過了12點,一家人還振奮不已。我興奮也疲憊,知道對這個偏遠貧窮的家庭來說,那條路何其漫長。

第二天我要走了。臨行前,文玉父親在他們家院子裡栽了一棵梨樹,說是象徵他兒子的夢想和我們的友情,“歡迎你每年都來,看看這棵樹。”兩個月後,收到文玉父親給我寄來的一本《鳳凰縣誌》,上面題了一首詩,願我和文玉“嚴實勤恆,摯友一生”。接下來的半年,我不斷給文玉寄一些考高中的學習資料,偶爾收到他勵志信。可那年夏天考完高中,再也沒收到他的訊息。

十多年過去,老屋前的那棵樹想必已是梨花燦爛。如果沒有考取好的高中,大學自然更是遙不可及,年過三十的文玉是不是已經眉目黯然,留在山村,重複起他祖輩的生活?年少時的夢想,是不是已經被那間龐大、昏暗、沒通電的老屋吞沒?

這是一個失敗的故事。文玉失去的不只是一所高中或者大學,而是改變自己心性和命運的機會。德國教育家第斯多惠說,“教育的意義不只是在傳授知識,更重要的是善於喚醒、激勵和鼓舞”,好的教育不是給你知識和技能,它是你生命中的詩歌。

兩個月前碰到一個美國人比得·海斯勒,《紐約客》駐北京記者。那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曾在密蘇里大學修創意寫作,獲英國牛津大學文學博士。十二年前,他隻身前往四川涪陵,在涪陵師範學院做了三年英文教師。在那個人口只有二十萬的古城,他是一個世紀裡第一個到達的美國人。

海斯勒對那個深鎖在長江上游的古城沒有偏見和惡意。他放棄大學裡所學的後現代、後殖民、新歷史主義的條條框框,用一種常識而人性的視點面對他看到的一切。他帶著學生在涪陵喝茶看書,站在江邊看“白鶴梁”自唐朝以來的水文石刻,沿著一千年前開鑿在江邊峭壁上的古老小徑徒步旅行。他教學生誦讀和理解莎士比亞十四行詩,描述九百年牛津古城的英倫典雅,解析冷戰結束後的世界政治……這一切發生在十年前中國中部那個封閉的小城和學校,簡直是個奇蹟。現在他的學生遍及全國。在上海,南京,在北京,在香港,都會有當年的學生告訴他,那時候,他們確實從他身上,才感受到世界之大,還有完全不同的人類和生活。

這不是一個希望工程的故事。在我們每個人的少年、青年時期,都會遭遇或者錯過一次重要啟蒙,也許只有幾十年後,我們才能意識到它對我們人生產生的重要影響。

跟朋友聊過,我人生有個無法挽回的遺恨,就是在學生時代沒碰到過對我產生重大影響的老師。二十多年前,在那個近乎荒漠的年代,整個國家剛剛從一個噩夢中驚醒,沒有網際網路,沒有流動,沒有海量的資訊和資訊,更沒有自我意識和自由的意志,在一個人的青春期,最需要激情和養分的時候,我們像一隻只土撥鼠,在沒有方向的沙漠裡尋找水源,幾近渴死。後來有一天,在讓人窒息枯井般的生活裡突然看到一線天光——美國電影《死亡詩社》——讓我如夢初醒,原來青春是這樣的,好的教育是這樣的:那所矜貴又沉悶的貴族中學,基廷老師像燈塔一樣(久違的比喻,可沒有比這個更合適的了)刷亮了學生們被功利、世俗蒙垢的心靈,理想、生命、勇敢、堅持、美與惡、詩與愛、仁慈與反抗,電影幾乎隱含了我所能感受到的所有精神體驗,影響了我的人生格局,一個懵懂無知的少年多麼需要這樣強有力的提攜。開闊的胸襟,良好的趣味,純正的世界觀,這種精神的開啟對我們危機四伏的人生多麼重要啊。它在什麼時候,以什麼方式出現,都是機緣。它最終和時間一起,構成一個人的命運。

多年來,四處旅遊中我養成了一個習慣,即到哪兒都喜歡去當地的學校看看。在湖南鳳凰,我曾遊蕩在沈從文就讀過的文昌閣小學。這個學校依山而建,古樹參天,一排排平房教室掩映在風環霧饒的森林裡,沈從文當年因逃學而被罰站的那株銀杏已經是遮天蔽日。在德國海德堡,我見到了最漂亮的大學:山嵐、河流、古戰場遺址,還有那條黑格爾、韋伯、海德格爾散步的“哲學家小徑”。柬埔寨,金邊到吳哥灰土飛揚的公路上,唯一讓人眼明心亮的就是散落在沿途的學校,白襯衣、藍褲子、騎在腳踏車上飛奔的少年,給那些貧瘠破敗的熱帶鄉村帶來最生動的生命想象。還有西藏,崗仁波齊峰下,我們的車在清晨經過一所高原學校,簡陋的校舍和圍牆,牛糞,炊煙和狗,揹著書包、流著鼻涕、帶著高寒笑容向我們揮手的孩子們……

這些場景總會給我溫暖,讓我想起有關學校、青春、生長、命運和滋養這樣一些最簡單最基本的詞語。

那是我們每個人生命中最初始的詩意,是已經喪失,在隨後的日子裡被一再懷想的詩意。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吃飽了嗎

Jilly

士兵向前衝

九孔

論習慣對顏值的影響

細品

渣了前男友後我翻車了

溫瑜寬

總裁大人,又又又吻我了(奈何老公太寵我)

碧玉蕭

大明星的貼身高手

小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