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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罩裡,展開攤放著一本1903年英文版《道德經》,書已破舊,原籍空白的地方,寫滿密密的俄文,水筆印跡,百餘年了,已經淺顯模糊,那是列夫·托爾斯泰的手跡。可以想象一百多年前,大雪覆蓋的雅斯納亞·波良納莊園裡,一個年近八旬的老人,在昏暗的油燈下,孜孜以求,把英版《道德經》翻譯成俄文的情形。

展櫃一旁註文:“在生命晚年,托爾斯泰把中國道家文化與基督之愛相提並論,他認為,老子學說本質上就是基督學說。”看完國家博物館“托爾斯泰與他的時代”展覽後才知道,託翁對中國文化興趣濃厚,曾遍閱中國古代哲人著作,尤其是老莊。道家思想對晚年的托爾斯泰產生過重大影響,托爾斯泰因而被稱為俄國道學第一人。

托爾斯泰1828年出生在一個老派的俄國貴族家庭,一直被習慣尊稱為托爾斯泰伯爵。他喜歡深思,怯於和別人交往,為自己長了一雙灰色的小眼睛自慚,有一種天生的自我鎖閉的性格。

不知道為什麼,在那樣一個殷實豐裕的貴族家庭裡,卻生長出這麼一個柔弱謙卑的靈魂。托爾斯泰從小接受東正教的洗禮,成為基督徒。自身的缺點和內斂的性格,使他成為一個洞悉社會苦難的人。他思考生活的意義,探討道德規範,尋找人民災難深重的原因,探索擺脫困境的出路,被稱為“俄羅斯人民的良心”。他的思想體系在俄國被稱為托爾斯泰主義,其最核心的部分是基督教的博愛和忍耐,並由此發展成非暴力、不抵抗的和平思想。展覽裡,有部不間斷迴圈放映的紀錄片,一個俄國托爾斯泰專家談到中國道學裡“貴柔”的思想對託翁的影響,他說托爾斯泰主義是“福音書”和東方宗教哲學的綜合體。

不抵抗和平主義,“勿以暴力抗惡”是托爾斯泰主義的重要構成。它既來自《聖經》的《馬太福音》,也是與中國道教思想同出一脈。道教是一種清靜無為、自然清真的價值觀念。道教以冷靜超然的態度對待現實生活,超越功名利祿,在冥想中尋求境界,退讓、妥協、無為而治是老子之道的核心。

托爾斯泰也把“不以暴力抗惡”“忍耐”“無為”的思想化入他的作品。《戰爭與和平》中,庫圖佐夫的座右銘是“忍耐和時間”,他以消極無為的倦怠,嘲笑人世間一切不可一世的奔忙,他奉行以靜制動、以退為守、以柔克剛的東方精神;另一個人物卡拉塔耶夫更是體現了托爾斯泰的退守忍讓、消極無為,即使在屈辱的俘虜生活中,也泰然自得,隨遇而安。

因此也就有了禁慾,有了非暴力抵抗邪惡的主張,有了深沉的悲觀主義調性,有了任何物質的東西都微不足道的信念,也就有對“精神”、對“萬物本源”的信仰……這一切都與古老東方文化的道統遙相呼應,不謀而合。

然而,一切肯定又不止於此,否則無法解釋俄羅斯和中國文學傳統及民族心性的巨大差異。空闊的展覽空間裡,河流般流淌著柴可夫斯基《如歌的行板》,似沉重的悲吟,以仁愛、退讓、道德的自我完善為共同價值訴求的基督教與老莊文化,在共同呼吸的同時,又在哪裡相互錯身分道揚鑣了呢?

面對“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的人世,中國道家確立的生命感覺,是淨化的心智和情懷,其具體應對方法是坐忘、無我、淡泊,超凡脫俗,有種“算了”的境界。一如莊禪文化的代表人物陶淵明,塵世無果後,他尋求的出路是放棄價值關切,以換取自我靈魂的安泰和清虛。“人生貴得適意”,成為個體心靈在清虛孤寂中安身立命的精神SPA。

而基督教尤其是東正教,則無法將自身置之度外,而是反求諸己,對懺悔予以更大期待。這賦予俄羅斯文學受難和愛的特殊氣質,構成了俄羅斯文學的重要源泉。俄羅斯作家必須給受惡摧殘的人和世界找到價值根基,不然他的靈魂不得安息。在少不更事的年齡,囫圇讀過托爾斯泰的《童年·少年·青年》,故事都忘了,但小說描述十六歲的主人公如何獨自一人,在拂曉時乘著馬車去修道院懺悔的情節,記憶猶新:原野,晨霧,樹葉落盡的森林,馬車上一個滿懷心事的少年,多美啊。

這是一種沉鬱的美,也是俄羅斯文學特有的氣質。去年到俄羅斯,第一次見到伏爾加河,貼著它走了兩天,那麼寬廣、混濁,緩慢而沉默,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你會覺得,這條河流養育的人和文學,就不會是輕鬆的。

面對國難和民生的多艱,俄羅斯作家沒有中國文人的超脫,他們被“自己有罪”的念頭折磨,活得恐懼而卑微。劉曉楓說,大凡個體與外界出現對立與衝突的時候,總不免會產生兩條道路,即救贖之路與審美之路,這是中西文化的分水嶺。我們看到,寄情詩文、退隱田園、縱情山水、披髮佯狂的中國傳統文人,選擇的審美之路是“逍遙”;而以原罪精神為主旨的西方基督徒,以托爾斯泰為代表,則選擇了救贖之路——“拯救”,即對人性及生存意義的不息追問。最後,審美情懷依靠一種精神假象逾越了現世的惡,可基督情懷則以笨拙找死的姿態承負了現世的惡。

莊子看得很透,他深知人世的本質就是殘缺,無法消解克服,人生的意義唯有退守生命的殘缺,在欠缺中安之若素。李澤厚把樂感視為中國文化的精神意向,其中尤以道家為甚,更強調自然的本能感覺,不倚仗外部事物獲得快樂,更有自足性,其最高境界是陶然忘機的生命沉醉。

而基督教是愛的宗教,因負惡而沉重,要的是救贖,不是解脫。託翁不要,也不知道如何輕鬆地去愛。俄羅斯文學的另一座高峰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一封給友人的信中說:“在這個地球上,我們確實只能帶著痛苦的心情去愛,只能在苦難中去愛。我們不能用別的方式去愛,也不知道還有其他方式的愛。為了愛,我甘願忍受苦難,我渴望流著淚親吻我離開的地球,我不願在另一個地球上死而復生。”按現在的說法,就是追求一種虐心的愛。

托爾斯泰的負重感強烈地吸引著我們,同時也讓我們緊張和反感,因為他不讓我們活得輕鬆,迫使我們去想“為什麼而活”,很少有人經得起這樣的追問。希望活得更明白的想法容易把人逼入絕路。

果然,托爾斯泰最後把自己逼上了絕路。寫完《復活》,托爾斯泰拋棄了上層地主貴族的傳統觀念,回到宗法制度的農民立場,但那個巨大的問題,如何消弭地主和農民之間的鴻溝——這在我們今天看來是個多麼天真的問題——還是沒能解決。於是,為了自己的信仰,托爾斯泰背叛了自己的貴族家庭,離家出走,“我不能在一個奢侈環境中做一個掠奪者”。他和貧苦農民擠在火車破舊而臭氣熏天的三等車廂裡,“非常愉快”。《聖經》裡,耶穌被宣判死刑後,揹負十字架被押往山坡上,這條著名的路線被後世稱為“苦路”,這也是任何一個聖徒的救贖之路,至今還存在於耶路撒冷。離開富足的家園,托爾斯泰踏上自己的“苦路”,這絕對不會是老莊後人的選擇。

僅僅十天後,這顆“俄羅斯人民的良心”,八十二歲的老人就客死在一個偏遠的小火車站,那是1910年一個風雪瀰漫的冬夜。有時想,幸虧離開了富貴的雅斯納亞·波良納莊園,能在這條貧瘠艱難、漫無止境的救贖之路上離開這個世界,終是託翁此生最後的圓滿和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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