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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弗麗達自己的供述,她的惟一夢想就是能夠和K在一起,“只有這一個夢想,再也沒有別的了”。導致她最終離開K,不情願而又無可奈何地撲入K的助手之一傑里米亞懷抱的關鍵因素,除了K對她的冷漠之外,還由於K沒有帶她一同離開城堡,逃到一個遙遠的地方去。與任何一個陷入愛情泥淖的女性一樣,她所關注的只是一些簡單的感情枝節。弗麗達對K的使命的不理解貫穿始終,這種隔閡具有兩個方面的含義:首先是對K工作的必要性的冷漠和懷疑,其次是對K被判定的命運缺乏深刻的理解,這就導致了弗麗達與K反抗命運的方式的差異。

K在企圖擺脫自己噩運方面所付出的巨大努力,在弗麗達看來也存在兩個方面的疑問。弗麗達看不出(或者感受不到)K的這種努力與她的愛情有著怎樣的聯絡,這就使得雙方的目標發生了偏離;另外,即便是反抗命運本身,K的做法也是沒有意義的,可笑的。弗麗達認為,有一個更加有效的方法被K忽略了,那就是逃離——K所面臨的威脅將不復存在,她也可以完全佔有K的愛情。

弗麗達的反抗方式的幼稚性甚至比K走得更遠,但這恰恰構成了弗麗達對城堡體制,話語和規則徹底顛覆的趨向,儘管這僅僅是一種烏托邦。這顯示了女性特有的敏感性和直覺以及不顧現實威脅的勇氣。

如果說,弗麗達開始時對K的容忍,支援是出於愛情本能,那麼,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支援已漸漸變成了懷疑和抱怨。“你總是虐待我,啊,K,你為什麼老是折磨我?我決不,決不會回到你那兒去,我一想起我還有可能回到你那兒去,我就會發抖。”這不是普通的抱怨,簡直就是仇恨。這當然是根植於她對K的全部的愛,而且即便在她公然背叛K的時候,它一直在她體內燃燒。

米蘭·昆德拉在談到《城堡》中K與弗麗達感情糾葛的時候,將這種糾葛描述成一種簡單的肉慾,“沒有任何愛情的介入”,我以為顯得有些輕率,在昆德拉看來,這種帶有肉慾成分的情感對K而言,僅僅意味著在放逐的途中被剝奪了一切所獲得的一絲慰藉,這沒有什麼問題,但假如我們將觀察、判斷的聚焦投射在弗麗達身上,情況立即就會發生根本的變化。愛情,不僅僅構成了弗麗達生存的全部幻想(這種幻想在K看來固然是一種假象,他眼中的弗麗達就好像一個“在糞堆裡看見自己失去的一塊寶石”的人一樣。實際上糞堆裡即使有寶石,她也沒法找到),而且是她一切行為的出發點。

當K和奧爾珈一同來到酒吧,第一次見到弗麗達的時候,“K和她的眼睛一接觸,就覺得她這一看,好像決定了一件關係到本人的什麼事情,一件他還不知道是否存在,而弗麗達明確地告訴他是存在的事情”。那麼,這是一件什麼樣的事情呢?如果說它是愛情的發端,K只是感覺到它與自己有關,並不知道它是否存在。而弗麗達卻明確、大膽地暗示了他。K的內心另有牽掛,它過於沉重,以至於他的心智尚處在恍惚狀態。事實上,他在與弗麗達見面、調情甚至於交合的過程中,他一直顯得心不在焉,他內心真正關注的只有一點,弗麗達是否認識城堡官員克拉姆,自己能否透過她與克拉姆見面。在這裡,弗麗達奉獻的愛情對K來說不僅是一種慰藉,而且已經具有了祭品的性質。在K的被放逐(或自我放逐)的旅程中,愛情尚未進入他的視線,即便他感覺到了它也會視而不見,這同樣是他的命運決定的。

與K的這種恍惚狀態不同的是,弗麗達表現出來的是不顧一切、令個人震驚的大膽,當克拉姆在屋裡傳出哼哼聲,呼叫弗麗達的時候,弗麗達應答道:“我正在陪著土地測量員哩!”這又是一次顛覆。克拉姆似乎沒有預料到弗麗達會這樣回答他,這個似乎擁有無限權力的人陷入了沉默,而K卻被嚇得跳了起來,隨後是一陣痛苦的自省,由於弗麗達洩露了一切,他深思熟慮,步步為營地從弗麗達身上獲取克拉姆幫助的希望幾乎就要破滅。因此,儘管他意識到弗麗達的愛情彌足珍貴,超出一切,但也立即開始了對她的指責,“你這是幹嗎?咱們倆全毀了……”而弗麗達卻冷靜地答道:“毀掉的只是我,可這樣我就真正得到了你。”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弗麗達與K剛一見面,他們的話語就是錯位的,看起來他們說的是同一件事,但話語指向完全不同。K的語言指向克拉姆以及擺脫自身窘境的希望,而弗麗達關注的只是愛情的可能性。

當然,弗麗達的情感並非沒有盲目的成分。實際上,她之所以不假思索地投入K的懷抱,女人天性中的嫉妒心起了相當大的作用,當K和奧爾珈手拉手,並肩走進酒吧的一剎那,這種忌妒即成了她內心情感之火的助燃劑。從某種意義上說,弗麗達的迷失是女人命運中的情感形式決定的,對於女性來說,最大的悲哀莫過於被排斥在愛情之外。

弗麗達的迷失,顯然開始於她認識K之前,但卻因為K的介入而變本加厲了。雖然從結構上,她的迷失與K的迷惘十分相似。K試圖找到存在的依據,而弗麗達的著眼點卻在於情感的真實性。在通往愛情的道路上,弗麗達所受到的重重阻撓既是城堡壓力的直接現實,又是K迷惘狀態的衍生物和犧牲品,她的情感變得脆弱,多疑,乖戾是必然的。

克拉姆原先的情婦,弗麗達的前任對她的一番苦苦忠告似乎只是個人經驗的現身說法,但是,既然克拉姆,或者格拉特能夠派遣一位弗麗達少年時代的夥伴偽裝成K的助手來引誘她(藉此阻礙並監視K的工作,粉碎K的信心),那麼客棧老闆娘的勸告也未嘗不可看作是來自城堡的聲音。

這種勸告既是誘導,又是威脅,這種威脅加之於奧爾珈一家所產生的後果,卡夫卡在第十五節作了詳盡的描述,現在客棧的老闆娘幾乎已向弗麗達和盤托出了。它立即就對弗麗達產生了作用。儘管她沒有接受老闆娘的勸告,可也終於在沉思之後,向老闆娘承認自己對於K的愛情只是一時衝動,“自從我失去克拉姆之後,一切都大不相同了……”她傷心地說著這樣的話,傷心地低下了頭,兩隻手抱在胸前。

如果說,來自城堡的壓力還不足以摧毀弗麗達的信念,那麼,她對K的絕望則給了她致命的一擊。因為,她在對抗外界壓力時惟一可以利用的財富就是K的愛情,不過弗麗達的絕望並不是突然出現的,而是透過她一系列周密細緻的諦聽、觀察、判斷所得出的結論。

當她與K公開同居並搬入一所小學之後,她對於自己與K愛情的實質看得更加清楚一些了,尤其是當弗麗達發現K為了達到他個人的某種意圖,引誘鞋匠的兒子漢斯·勃倫斯威克時,漢斯就像一面鏡子在剎那間照亮了她所處的地位。引誘的目的是相同的,都是為了接近城堡當局,引誘的手段也是相同的,都是偽裝出來的孩子氣。甚至,漢斯在面對引誘時的反應與弗麗達亦大致相仿。在弗麗達的眼中,漢斯之所以會冒著被嚴厲懲罰的危險,像一個反叛計程車兵投入敵陣,決定支援K,是基於K故作親暱的語調,基於同情的一時衝動(同情顯然不是愛的代名詞,但足以構成愛意的基礎)。這一幕是酒吧小酌那個夜晚的再現。讓弗麗達不能容忍的是,K在為了達到私人的目的時全然不去考慮這個十多歲的孩子可能遭遇的懲罰(對弗麗達來說,K從來沒把自己的犧牲當成一回事)。

弗麗達向K反問道:“現在這個可憐的孩子在這兒被你利用,跟我那時在酒吧間裡被你利用,這兩者之間又有多大的區別呢?”接下來,她按照這個邏輯將自己與K的關係實質作了進一步的放大,自己只不過是K手中的一張牌,一副道具,一個人質而已。這是一種誇張了的猜測。高倍顯微鏡下的影象失去了原物的直觀性,但未必不是原物本身。弗麗達的推理過程大致如下:

K在與克拉姆打交道的程序中,為了使自己在心理和交換條件上處於有利地位,將克拉姆心愛的情婦(弗麗達)挾持,然後等待著對方付出高昂的索取代價。

這個細節,米蘭·昆德拉在《玩笑》一書中作了改寫,正如玩笑到底不過是一個玩笑一樣,克拉姆也不過將弗麗達換成了另一個姑娘佩披而已。這也可以看成克拉姆在暗中對K發出的嘲笑。但是,玩笑在《城堡》中卻具有雙重意味。弗麗達不顧一切地離開赫倫霍夫旅館,失去克拉姆的護佑,失去了“令人豔羨”的情婦名號所獲得的只是一個變相的人質的身份而已。甚至,弗麗達驚異地發現,當K的兩位助手與自己朝夕相處,公然向她調情的時候,K連起碼的嫉妒心都沒有。

正如他們在赫倫霍夫旅館見面時的情景一樣——他們的擁抱,他們手腳的搖擺都不能使他們意識到身外的一切,只是提醒他們要尋找的是什麼,“衝動”。計謀或者愛情並未最終導致他們認清各自的命運,只是看到了命運促使他們抵達的那個結局。

在小說的結尾,弗麗達離開K,投向傑米里亞懷抱的情景,與當初她背叛克拉姆,將自己託付給K的盲目恰好構成了反諷。這兩者沒有本質上的區別。一輪迷失暫時的澄清僅僅意味著下一輪迷失的開始。弗麗達在照顧病中的傑米里亞時,K的來訪也使她萌發了回心轉意的念頭,但這與她當初離開克拉姆時流下的悔恨的淚水如出一轍。

K與弗麗達都陷入了難以自拔的迷亂中,它們有著共同的社會現實背景,又彼此影響,互相滲透,構成了這個時代觸目驚心的生存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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