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勳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卷六 倫理孤獨(2),孤獨六講,蔣勳,大文學小說網),接著再看更方便。

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並且關閉廣告遮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活出自己

我記得年少時,讀到哪吒把肉身還給父母,變成遊魂,最後找了與父母不相干的東西作為肉體的寄託,隱約感覺到那是當時的我最想做的背叛,我不希望有血緣,血緣是我巨大的負擔和束縛。父母是我們最大的原罪,是一輩子還不了的虧欠,就是欠他骨肉,欠他血脈,所以當小說描述到哪吒割肉還父、割骨還母時,會帶給讀者那麼大的震撼。可是,這個角色在過去飽受爭議,大家不敢討論他,因為在「百善孝為先」的前提之下,他是一個孤獨的出走者。

哪吒不像希臘的伊卡羅斯成為悲劇英雄,受後人景仰。野獸派大

師馬諦斯有一幅晝,就是以伊卡羅斯為主角,畫了黑色的身體、紅色的心,飛翔在藍色的天幕裡,四周都是星辰,那是馬諦斯心目中的伊卡羅斯。雖然他最終是墜落了,但他有一顆紅色的心,他的心是熱的,他年輕,他想活出他自己,他想背叛一切綑綁住他的東西‥‥

伊卡羅斯的父親錯了嗎?不,他是對的,他告訴伊卡羅斯不要飛得太高,飛得太高會摔死,可是年輕的伊卡羅斯就是想嘗試,他能不能再飛得更高一點?

這裡面還牽涉到一個問題,我們的身體是屬於誰的?在我們的文化裡,有一個前提是:「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我們的身體是父母給予的,所以連頭髮都不能隨便修剪,否則就是背叛父母。

但在〈暴力孤獨〉和〈思維孤獨〉篇中,我提到,我們對自己的身體有一種暴力的衝動,所以會去刺青、穿孔、穿洞,做出這些事的人,他們認為身體髮膚是我自己的,為什麼不能毀傷?他從毀傷自己的身體裡,完成一種美學的東西,是我們無法理解的。那麼,究竟肉體的自主性,要如何去看待?

倫理的分類像公式

在《因為孤獨的緣故》這本書裡,有很多背叛倫理的部分。在〈熱死鸚鵡〉中,醫學系的學生愛上老師;在〈救生員的最後一個夏天〉裡,讀建築設計的大學生回到家裡,爸爸對他說,他要跟他的男朋友

charlie到荷蘭結婚了;這些都不是我們的倫理所能理解的事情,可是正因為有這些只佔百分之零點一的冰山一角,才能讓我們看見,原有的倫理分類是不夠的。

任何一種倫理的分類,就像是一道公式,很多人其實是在公式之外,可是因為這是「公認」的公式,大家不敢去質疑它,所以許多看起來沒有問題的倫理都有很大的問題。

在〈救生員的最後一個夏天〉中,大學生的父親有妻子、兒子,完全符合倫理,可是他卻引爆了一個顛覆倫理的炸彈,他要建立的新倫理是一直存在,卻不容易被發現的事實。它可能就在你身邊,可能就是你的父親或丈夫,可是你不一定會發現,因為這個倫理是被社會的最大公約數所掩蓋了。

然而,當這個社會有了孤獨的出走者,有了特立獨行的思維性,這個倫理的迷障才有可能會解開。

另一種形式的監控

談到倫理孤獨,我想以自己的小說〈因為孤獨的緣故〉作為例子。當我在寫作這篇小說時,身邊有些故事在發生。八○年代後期,綁架兒童的案件層出不窮,每天翻開報紙都可以看到很聳動的標題,而發生這些事件的背景,就是原有的社群倫理結構改換了。

我記得小時候,居住在大龍峒的廟後面,社群裡的人常常是不關門的。我放學回家時,媽媽不在家,隔壁的張媽媽就會跑來說:「你媽媽身體不舒服,去醫院拿藥,你先到我家來吃飯。」那個社群倫理是非常緊密的,緊密到你會覺得自己隨時在照顧與監視中--照顧與監視是兩種不同的意義;張媽媽在我母親不在時,找我去她家吃飯,這是照顧;有一次我逃學去看歌仔戲,突然後面「啪」的一巴掌打來,那也是張媽媽,她說:「你逃學,我要去告訴你媽媽。」這是監視。

傳統的社群倫理有兩種層面,很多人看到照顧的一面,會說:「你那個時代的人情好溫暖。」可是就我而言,社群所有的事情都被監視著,發生任何一件事情就會引起漫天流言耳語。那個時候,電視、廣播沒有那麼流行,也沒有八卦媒體,但因為社群結構的緊密,訊息傳播得比什麼都快。

到了八○年代,臺北市開始出現公寓型的新社群,愈來愈多人搬進公寓裡,然後你會發現,公寓門窗上都加裝了鐵窗,而相鄰公寓間的人不相往來。當家庭中的男人、女人都出去工作時,小孩就變成了「鑰匙兒童」--在那個年代出現的新名詞,兒童脖子上掛著一串鑰匙,自己去上學,放學後自己回家,吃飯也是自己一個人。

改變的不只是社群結構,我在大學教書時,從學生的自傳中發現,單親的比例愈來愈高,從叄分之一漸漸提高到了二分之一。這在我的成長過程裡,是幾乎不會發生的事情,不管夫妻之間感情再不睦,家庭暴力如何嚴重,夫妻兩人就是不會離婚,因為在道德倫理規範下,離婚是一件很可恥的事。但在八○年代後,即使女性對於離婚的接受度也提高了--不只是女性,但女性是較男性更難接受婚姻的

離異。

這段期間,整個社會在面臨一種轉變,不僅是經濟體制、社群關係,還有家庭型態也改變了,我在〈因為孤獨的緣故〉這篇小說中,試圖書寫在整個社會倫理的轉換階段,人對自我定位的重新調整。

小說用第一人稱「我」,寫一個四十六、七歲左右,更年期後期的女性,她的身體狀況及面臨的問題。當時有點想到我的母親,她在四十五歲之後有許多奇怪的現象,當時我約莫二十出頭,沒有聽過什麼更年期,也沒有興趣去了解,只是覺得怎麼媽媽的身體常常不好,一下這邊痛,一下那邊不舒服。那時候幾個兄弟姊妹都大了,離家就業求學,最小的弟弟也讀大學住在宿舍,常常一接到媽媽的電話,就趕回家帶她去看病,持續了一年多。有一天醫生偷偷跟我說:「你要注意,你的母親可能是更年期,她並沒有什麼病,只是會一直說著身體的不舒服。」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到「更年期」這個名詞,也去翻了一些書,瞭解到除了生理的自然現象外,一個帶了六個孩子的專職母親,在孩子長大離家後,面對屋子裡的空洞和寂寞,她可能一下無法調適,所以會藉著生病讓孩子返家照顧她。

就像醫生對我說的,她的心理的問題大過身體的問題,她的一生都在為家庭奉獻,變成了慣性,即使孩子各有一片天了,她一下子也停不下來,因為從來沒有人鼓勵她去發展自我的興趣。所以我在小說裡用「我」,來檢視自己年輕時候,對母親心理狀態的疏忽,我假設「我」就是那個年代的母親,賣掉公家的宿舍,因為孩子都離家了,不需要那麼大的空間,和父親一起住在一棟小公寓中。

「我」和丈夫之間的夫妻倫理,也不是那麼親密,不會講什麼心事,也不會出現外國電影裡的擁抱、親吻等動作--我想我們一輩子也沒看過父母親做這件事,我們就生出來了。我的意思是說,那個時代生小孩和「愛」是兩回事。我相信,我爸爸一輩子也沒對我媽媽說過「我愛你」,甚至在老年後,彼此交談的語言愈來愈少。回想起來,我父母在老年階段一天交談的話,大概不到十句。

小說裡的「我」,面對比她大兩歲的丈夫,戴著老花眼鏡,每天都在讀報紙。她很想跟他說說話,可是她所有講出來的話都會被丈夫當作是無聊。她住在叄樓的公寓,四樓有兩戶,一戶是單身的劉老師,一個愛小孩出名的老先生;一戶則是單親媽媽張玉霞,帶著一個叫「娃娃」的孩子。

張玉霞是職業婦女,有自己的工作,可是小說裡的「我」,生活只有丈夫和小孩,當她唯一的孩子詩承到美國唸書後,突然中斷了與孩子的關係,白天丈夫去上班時,她一個人住在公寓裡,很寂寞,就開始用聽覺去判斷在公寓裡發生的所有的事情。她從腳步的快慢輕重,或是開鎖的聲音,聽得出上樓的人是誰。例如張玉霞「開鎖的聲音比較快,一圈一圈急速地轉著,然後框噹一聲鐵門重撞之後,陷入很大的寂靜中。」如果是張玉霞的兒子娃娃,一個八歲的小男孩,回來時就會像貓一樣輕巧,他開門鎖的聲音也很小,好像他不願意讓別人知道他回來或者出去了。

小說裡的「我」分析著公寓裡別人的心理問題,自己卻是處在最大的寂寞之中。如果你有住在公寓裡的經驗,你會發現公寓是很奇怪的聽覺世界,樓上在做什麼,你可以從聲音去做判斷,可是一開了門,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聯姻後老公失憶了

張萬予

驚蟄

懷愫

高手下山:五個師姐太寵我

魔術本師

神拳

老舍

穿書後我又穿回來了

懶就

校草獨寵!首席魅少太強勢

諾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