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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陣子我頹唐得很,無所事事。諸事不順,也就事事無所——沒有寓所。事事像女孩名,多愁善感的女孩之名,因找不到房子而更多愁善感了。我就和人鬥牌。我對棋與麻將都無興趣。但我對紙牌這一形式很有興趣。不是撲克,是紙牌,中國紙牌或曰鄉下紙牌。我祖母曾對我說。她年輕時在鄉下就常玩紙牌。窄窄長長的那一種。大約在我十歲左右,鄰居老太過世,她無兒無女。她的丈夫一九四九年前已經死掉,生前是教育方面的官員。鄰居老太的侄兒侄女,就從上海趕來,為她料理後事。他們從她床底找到一隻皮箱,沉得要兩人才能拉出。皮箱裡藏著五對啞鈴和十副紙牌。窄窄長長的那一種紙牌。上海人送我一副,現在除了記得窄窄長長,還想起是黑白兩色。有的上面好像有梅花,有的上面似乎有臉譜。這種紙牌已看不到了,就像當代鄉下,已看不到下雨時候,幾個待字閨中的姑娘在飯桌邊玩這種紙牌。她們賭花生、賭胭脂、賭紅頭繩。我賭命運,輸掉反而不焦躁。頹唐與焦躁是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騎車回家路上,看到一座正拆的老房子,夕陽之下,彷彿遭到大火的圖書館。秦磚漢瓦為書籍,而發黃的《聖經》紙頁,不就是切開的麵包。又乾又硬。

我決定寫寫老房子:

<h2>《老房子》</h2>

還是不寫為好。寫出來也是仿古建築。在行將拆除準確說是拆掉大半的老房子磚牆上,某泥水匠(這是方言裡的稱呼,有的方言叫作瓦工)站在那裡扳椽子,晃出塵外的手腕上面,刺著一朵梅花。

我猛然想起鄉下紙牌了。“鄉下紙牌”是我叫法。因為我祖母曾對我說,她年輕時在鄉下常玩紙牌。她被我祖父娶到城裡之後,大概就再沒有玩過。我的祖母是多麼不幸,新娘之日,就是遠離紙牌之時。還是讓我用這種叫法,來彌補祖母的缺憾吧。我祖母年輕時好動:游泳,騎腳踏車,攝影。鄉下紙牌就像一堆模模糊糊的黑白照片。窄窄長長,黑白,有的上面好像有梅花。中國紙牌或曰鄉下紙牌上印有梅花嗎?反正透過某泥水匠手腕上的那朵刺青梅花,我想起這些了。還不止這些。

刺青。“刺青”這個詞我知道得很晚,知道“刺青”前,我只知道“文身”。有一年讀日本小說,可能谷崎潤一郎寫的,谷崎潤一郎寫過一篇名為《刺青》的小說。看完後我想:這“刺青”不就是“文身”嗎?“文身”這詞肯定比“刺青”要古,使用頻率也高。古籍中有“斷髮文身”之說,說的就是我們吳越之地。而跑江湖的,也只說“文身”。後來又知道一個詞:“殺青”。我就常常把“刺青”與“殺青”這兩個搞混,於是總覺得寫作是有點跑江湖的味道。就像“刺青”不是口頭語,寫作也並不是乾乾淨淨明明白白的事情。

我認識一個人,叫根寶。他上身前前後後都刺上龍虎,可以假冒青銅器。這龍這虎,均他自己所刺。我問背後怎麼刺呢?他答:先是照鏡子,後來有感覺了,閉著眼睛憑感覺刺。我再問要不要打樣稿?他答:都是脫手刺的。說著,他拿過一張餐巾紙,在上面畫了條龍。速度極快,我看看手錶,竟不到一分鐘。有鱗,有須,還有祥雲。他還有說法:龍鬚最難畫,別看是兩根線,氣力全在這兩根線上。那時,我在一家火鍋店吃火鍋,他隔桌而坐。他吃得熱起汗出,打起赤膊。我見他背上老虎造型不俗,也就不怕流氓,和他攀談。他指點著自己的文身,說這個刺得好,那個刺壞了。說得興起,他還不屑:“現在的小死人懂什麼,身上刺人民幣,俗氣!”繼而拍拍我肩,說:“你懂!過幾天領幾個人來讓你看看,這才是我的傑作。一些女人都慕名而來。今天還來一個,讓我在她奶子上刺張嘴,被我趕跑了。我有‘三不刺’,兒童不刺,狐臭不刺,女人除了胳膊之外,其餘部位都不刺……”

我忽然覺得莫名悲哀。不是為他。他像鄉下紙牌一樣,我既不瞭解紙牌張數,又不知道紙牌玩法。我不知道鄉下紙牌的遊戲規則。悲哀的是從他“三不刺”裡,我聽出職業道德,或者道德觀。道德觀是能讓人更肆無忌憚和荒誕不經的一種東西,就像遊戲規則。我不知道鄉下紙牌的遊戲規則,看來更好。

南京某休閒娛樂中心,我看到文身女人。這休閒娛樂中心,說成是一家大澡堂,倒更確切。男女從各自的澡堂裡爬出後,都能在同一個大廳裡遊玩。飲酒。卡拉OK。乒乓。穿著一式的藍豎條紋衣褲,我說這裡更像精神病院。說這話的時候,我就看到一群人倒揹著手,在拔地而起的高牆底下轉圈,圈子越轉越小,小到似乎只有李贄所言的好貨好色。坐在大廳的長沙發上,我喝茶吸菸。在我面前有架磅秤。兩個女人在計算著自己的重量——“輕了,輕了。”“這減肥浴是有用處。”我想當然是輕了,身上衣正單,幾乎為淨重。這是深秋。深秋在南京某休閒娛樂中心,我看到了文身女人。其實是紋著腳背的女人。一入中心,都得光腳,裡裡外外樓上樓下都鋪著羊毛地毯。紋著腳背的女人是這裡領班,四處照應,飄逸若風。那腳背上的蝴蝶在風中剪拂著青銅翅膀,彷彿水手乘著粉紅色小船,離開陸地。鄰班刺著蝴蝶。她歇下來的時候,就坐到吧檯前的高腳轉椅上抽菸。“萬寶路”牌香菸。在一九九六年的社交時尚中,女人抽“萬寶路”,男人抽“紅塔山”。我坐的位置,離吧檯最近,也就是說,離蝴蝶領班最近。我就開始研究起這隻蝴蝶,右腳背上的蝴蝶。這是一隻傳統繪畫裡“寫生一派”的蝴蝶,形神可謂俱備。近來的中國畫家很少有人畫龍和畫結構嚴謹的蝴蝶了,無意我卻在人的身體上偶然得之。“忽然一陣香風,將那灰燼吹上半空,飄飄點點,映著一輪紅日,像無數的花朵與蝴蝶飛舞,金迷紙醉,香氣撲鼻,越旋越高,到了半天,成了萬點金光,一閃不見(《品花寶鑑》,轉錄自魯迅《中國小說史略》人民文學出版社1973年8月第1版第227頁)。”這龍虎,這蝴蝶,可謂繼承傳統繪畫裡的造型與技法——把我們帶進“俠義小說”,用一個俠客去除掉幾個對手;把我們挾入“狹邪小說”,轉瞬間神安意閒。我不得不意淫面前的蝴蝶,這真是一雙神經質的腳。

腳趾窄窄長長,也許能夠比方一副鄉下紙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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