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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仙花有白與紅兩種。大多數是白的,只是有偶爾的幾枝紅花。據說開白花的鳳仙能治關節炎。江南地方陰溼,一些人關節疼痛,偏方自然很多。

五六年級的小女學生,常用鳳仙花瓣染指甲,我也跟著學。所以鳳仙花又叫“指甲花”。吳方言把“指甲”念成“接客”的音,“指甲花”,你用吳方言一讀,就是“接客花”。短促、急迫的音節,帶給人一種神秘的、偷情的、晦澀但又是歡悅的感覺。

大概到立秋這個節氣,老好婆們挑開白花的鳳仙花,連根拔起,切碎了,包進紗布,敷在膝蓋上,用手一下一下捶打。

黑絲綢的褲管在大腿上部搖晃。鬆弛的、雪白的小腿肚,由於手在膝蓋上捶打的緣故,悠悠又細細地顫動。彷彿藻類或者紗在活活水中漂擺。又像一隻只裝滿糧食的布袋,糧食一天天少下去,布袋上部開始萎癟,自然地垂垮下來。

她們說笑著。年輕時候,一定是出色的女子,文靜、優雅、有教養,幾十年的人生經歷,在她們捶打著膝蓋的時候,顯露出來。而鳳仙根與莖的汁液,順著小腿肚往下掛,弄溼了拖鞋。天井裡滿是鳳仙的清香和葉片。

紅漆已經剝落。

一扇門。

我用指甲尖颳著漆皮,看漆屑慢慢地沾滿指甲蓋。漆屑沾在面板上,有一種酥癢癢的愉快的感覺。能看到門面上有木紋,水紋般一圈一圈地從中心往外面漾開,似乎能聽到漩渦的響聲。我的眼光被它吸了進去,卻從另一面出來。我看到門後的桌子和木板凳。坐在木板凳上的一對男女。男的手在熱氣中動作。在我頭頂上,有一個黃銅鎖眼。我用草棍往鎖眼裡捅著,妄想開啟一扇門。

……我現在還清楚地記得當時我看見他從一張椅子上站了起來。門,敞開著。他站了起來,大概是想到門外去,也大概是想把門關上。他站了起來,還沒有邁出步子,就朝一邊倒去。慢慢的。他的頭似乎是輕輕地觸到地上。就這樣中風死了。

沒有發出很大的響聲。

很容易的事情。

後來還發生點什麼我都忘記了。

不麻煩,很容易的事情。

老好婆們對他的死表示惋惜,但又說他是福氣的,死得乾脆。一下子過去,不拖泥帶水。

想起鄰居中還有一個叫二馬的人。當時,他二十來歲吧。在我好婆面前,待我極善。大家都說他是最懂道理的年輕人。但一等到沒人的時候,他就擰住我的耳朵,說:“你再動我家的椅子,看我不擰下你的耳朵!”

很小的時候,我就表現出對詩歌的愛好。一天,我在一張紙片上塗寫著什麼,二馬問:“幹什麼?”

“寫詩。”

我原本以為他會誇獎我兩句。不料,二馬臉一橫,說:“你還配寫詩?做鞋匠的料子。”

我第一次受到的大傷害就是這麼件事。我躲在黑暗的一角,痛哭流涕。我不願幹鞋匠,因為前不久就有一個鞋匠被槍斃了。

他年紀也已不小,是S城頗有名氣的鞋匠。那時不能公開營業,他只得偷偷地給人做鞋。他做的鞋子款式特別好,時髦男女曲曲折折地都會找到他。

一九七一年三月十七日。我記住了這個日子,因為,是我九歲生日。一個摩登女郎去找他做鞋。鞋匠一陣發熱,把她放倒在一大堆蠟線、釘子、牛皮和刺鼻的氣味上。她掙扎著,併發出喊叫。鞋匠順手操過一把榔頭,(熟練地像敲一枚小鞋釘似的)往她太陽穴上一敲。

榔頭一下就掉到了醬缸裡去。

鞋匠搖搖晃晃地跑到街上。中午輝煌的陽光,使他眼睛昏花。太陽好像是綠的。繞著S城四四方方地溜了一大圈後,鞋匠又抬頭看看太陽,太陽變白了。鞋匠開始心平氣和,衣錦還鄉似的回到了他的秘密鞋鋪。

拉過椅子,坐下。

喝水。

喝水。

喝水完畢,就脫了她的鞋子,捏在手上,不屑地看了一眼,往牆角落一扔。托住絲襪的腳,為她量量尺寸。儘管還粉紅著(粉紅的顏色透過透明的、白皙的絲襪照射出來),但她腳早已經沒有肉感了。在昏暗的燈光下,鞋匠做起皮鞋。他決定用一張上等牛皮。

他嘀咕著:“反正,我早賠了。”

法醫驗屍的時候,說:“死胚還是個處女呢。”

聲音裡似乎帶著一種憐惜,或者更確切地說是遺憾。

這是後話。

現在我每天上班,都要路過一個廢棄了的教堂,空蕩蕩的,地上長滿了草。連一個最虔誠的信徒也不到這裡來。這裡很靜。

一九九四年夏天的一個無汗之日改抄一九八七年秋天寫的一篇舊稿子,在蘇州的某座屋頂下。忽忽許多年過去了,我竟沒有多少長進。儘管上進心是有的。盤腿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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