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叔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在身邊 平庸的平,我講個笑話,你可別哭啊,囧叔,大文學小說網),接著再看更方便。

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並且關閉廣告遮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高中畢業十幾年來,我參加過兩次同學聚會,相隔十年。第一次是剛畢業、大家都上大一的那一年。

那次人到得最齊,包了飯館整整一層;不但同學來得多,連文理兩科的班主任和其他跟學生關係好的老師都來了,放眼望去,除了校長副校長和各科室主任以外,幾乎是把學校教職工的主力整體搬到了飯館裡。這讓我們十分緊張,生怕吃到一半突然闖進來幾個情緒不穩定的應屆學生把老師一鍋端了,因為我們一年前還有這種想法。那次聚會還比較純潔,因為大家只是上大一而已,相互之間要想炫耀一番,也只有“我們北大比你們清華可差遠了”“你們北外在學外語的圈裡可是頭一份呀”之類。對於十八九歲的年輕人來說,這可以理解,回想起來也不會覺得丟人。我沒的可炫耀,所以話比較少,也沒有人跟我說“你們學校在搞政治的裡面可算頭一份呀”這樣的客氣話。

那一次,平庸的平沒有來。

我印象中她也考上了大學,雖然是平庸得連名字都記不住的大學,但終歸是大學,並沒有什麼可羞恥的。像我們這種搞政治頭一份的大學,面積卻跟一所完全中學差不多,而且還在我的學生證上判了個“走讀”的刑,這讓我覺得我根本就沒上大學。連我都有臉面參加的聚會,平庸的平卻沒有來。

第二次聚會是十年後,當時我都快上班十年了,混得還是一塌糊塗。去之前我猶豫了一番,因為畢業十年後的同學聚會是十分兇險的。後來我一看名單,平庸的平也要來,心說我混得再慘大概也不至於是最慘的了,便欣然前往。我有這種想法,倒不是因為我多麼功利虛榮,而是在各種場合聽過太多的同學聚會之慘狀,不禁心生忌憚。我聽我大學時最好的朋友講,她去參加高中同學聚會時,感覺同學之間掃來掃去的目光簡直像一道1000目的鐳射篩子,細細地把所有人過了一遍之後,她覺得自己碎成了許多整齊的菱形肉塊,切面上冒著焦臭的青煙,真是太可怕了。

有關平庸的平,其背景是這樣的。此人初中就是我的同學,但是上高一時在班裡看見她,我竟然想不起她的名字來。不是那種“到嘴邊兒了就是想不起來”的“想不起來”,而是實實在在的“想不起來”——徹底忘了。她留著跟初中時一樣的髮型,穿著跟初中時一樣的衣服,這並不是因為我清楚地記得她初中時的樣子,而是因為高一時看起來她沒有任何變化。高一時班主任是英語老師。英語課上,老師讓每個同學都上臺自我介紹一番,輪到這位同學時,只見她穿著白襯衫、藍褲子、白球鞋、抖著圓滾滾的短髮走上臺去,轉過身來,緩緩地說: “我叫王平,平庸的平。” 從此,她就叫平庸的平了。

按照常理,一個高中生的綽號在三年裡會發生很多次的蛻變。比如我們的班長姓崔,一開始同學們叫他碎催,因為他總是跟在老師鞍前馬後一副九千歲的樣子。後來大家乾脆就叫他崔公公了。高二的時候,崔公公因為上課睡覺,被革職查辦了,於是其綽號又變成了“睡崔”。我的綽號也有很多,用得最長的一個叫“小飛輪”,我一直不知從何而來。直到那次同學聚會時我才問清,那是因為我一打群架總是轉身就跑,逃跑的速度比腳踏車還快。當時的腳踏車上有一種高科技裝備叫小飛輪,有這東西的車跑得快。總之,每個人都必須有至少一個綽號,否則就太過平庸了。但是像平庸的平這樣一個綽號可以叫三年的其實很少。這是因為她太不顯眼了,起初大家還叫叫她,後來,同學們漸漸發現沒有什麼理由非叫她不可。再後來,她似乎連這個綽號都失去了。

平庸的平是個平庸得絕對對得起平庸二字的平常人。初中三年,我對她沒什麼印象;高中三年(實際上我留級了,上了四年,但她沒有),她給我的印象就是“世上還有這麼不起眼的人嗎?”當時班裡有個和她類似的男生,姓金;那孩子很少跟人說話,三年內只跟我說了兩次話。第一次是說“對不起”,因為他踩了我的腳。第二次是高二的時候,有一天他突然興沖沖地跑來問我:“小飛輪,你踢足球嗎?你跑得這麼快,踢球應該不錯吧?”關於這事情的前因後果,姓金的男生是這麼說的:當時文科班向我們挑釁,要踢一場班際友誼賽,起因似乎是兩個班的男生在操場上踢球時有些衝撞,險些動起手來。我說:“那還踢什麼球,打他們丫的不就行了嗎?”只見姓金的男生撇了撇嘴,轉身去找別的男生了。從這件事來看,姓金的男生至少有一份對足球的熱愛,以至於竟豁得出臉來跟我說了這麼多話。而平庸的平則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愛好。

那時候的高中生活雖然沒有現在豐富,沒有電腦玩也不能上網,但每個高中生基本都有至少一個愛好。有人愛好踢足球或打籃球,有人愛好畫畫,有人愛好彈吉他或在清晨還沒有人來的空曠教室裡唱歌,有人愛好用三合板兒粘成飛機的形狀再把它摔壞。當時我愛好滿樓道跑,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和姿勢穿過擁擠的人群,翻過掃除時被學生搬出來放在樓道里的桌子,一個滑鏟穿過正在落下的捲簾門,兩步跳下一層樓的臺階,再直線加速奔騰到樓道的另一端,如此往復。沒有任何目的。我並不急著放學,也沒丟什麼東西,更不是想在女生面前製造飛簷走壁的印象。我只是單純地愛好這個。我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要求我奔跑跳躍,並且不是在那個簡陋的200米跑道上跑,而是在阻礙重重的樓道里跑。就是這種愛好。

而平庸的平,如前所述,沒有任何愛好。她不看言情小說,也不寫情書;不用鉛筆刀在胳膊上亂劃,也不寫讓人笑出眼淚的遺書;她不追任何男生,也沒有男生追她。她唯一的愛好恐怕就是坐在角落裡不被任何人發現。其實她的座位幾乎是在教室的正中央,但她總能在那裡製造出一種角落的感覺。

平庸的平長得一點也不難看。若站在第二次同學聚會的視角看,簡直稱得上有幾分姿色。但是在高中時的視角看,她既說不上好看,也說不上難看,簡言之就是沒必要看。她的髮型很普通,當時有一半的女生留那個髮型。從頂心生出的頭髮根根直達頸根,末端略略向內收起。

跑步時,這種髮型會有節律地向上飛起,頗像芭蕉葉子。女生一歪頭,頭髮便直直垂向地面,與露出來的雪白脖頸形成一個美妙的夾角。你若在一個女孩子背後猛地大聲叫她,便會看到頭髮隨她轉身精神地飄起,再逐根旋轉散落的美景。但是這些在平庸的平身上都不曾發生過,或是發生了也沒有人注意。因為班上有穿得好看的女生,有留著同樣髮型但就是比別的女孩撩人的女生,有聲音甜美令人聞之幾欲落淚的女生。沒有人注意平庸的平。到了第二年,學校突然要求統一穿校服,更沒人看得見她了。

平庸的平考試成績總在班裡的二十來名。這導致發成績單時她既不在開頭也不在結尾。老師既不會誇她,也不會特地譏諷她——像譏諷我那樣。平庸的平體育也很一般,但她又不在那幾個每次跑步必定被甩在最後落魄地垂著雙臂慢慢走回來的嬌弱女生之列。有些女生嬌弱起來並不招人討厭,相反還挺好看的,但她無疑並沒有給人留下此類印象。在跳馬或跳高這種技巧型專案上,她總是彆彆扭扭地勉強完成,成績平平,但似乎從不惹禍出醜。我們班有一個特別胖的女生,曾經在跳高時採取了一個詭異的餓虎撲食,把杆壓斷了;另一個面板黝黑身體結實的女孩則在背越式跳高時躍出太遠,落在了墊子外面的柏油地上,摔了個半死。這些事情永遠也不會發生在平庸的平身上。

就是這樣一個平庸的平,在十年之後,跟我坐在了同一張飯桌前。我一進門就發現了她,但沒認出來。我這人有間歇性交際障礙,大部分時候我能跟任何陌生人侃侃而談,但有些場合我又會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比如,在遇見理應認識卻沒認出來的熟人的場合,我總是把頭一埋,裝看不見。這種時候,我連邏輯推理的能力都失去了:很顯然,桌上其他人我都認識,而我來之前已經看了網上的名單,但我卻沒有推匯出坐在我對面這個周身放射著奇妙光輝的女性就是平庸的平。

我先跟高中時最熟的人打招呼。有一個一米九的大塊頭是我高中時最好的朋友,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斷了聯絡。我倆就像分手的情侶一樣固執地誰也不肯先聯絡對方,就這麼耗了十年才見面。一位名叫霍壯壯的同學後來當了警察。這位霍壯壯——並無惡意——腦袋稍微有點問題,高中時讓老師幾乎變成了精神分裂。但他打架是一把好手。他跟我關係一般,因為我打架老是逃跑。

當年身材高挑的班花如今打扮得活像一個東南亞風俗從業者,一動臉上就掉粉渣兒。文科班的一個不太熟的男生給語文老師帶來了兩本他的小說,此人高中時的外號叫“費斯坦但提勒斯雷斯林”,記性不好真記不住。有個胖子,當時我們都叫他“呂榴蓮”,因為他的體味很重。其實他是個很善良很溫和的人,從不因此跟任何人起衝突。此人現在是一家旅行社的老闆,平日裡的工作就是坐著頭等艙到全球考察路線。令人欣慰的是,這次聚會的發起者不是他(否則太令人沮喪了),而是一位我們都很喜愛的老師。老師問我現在做何營生,我只好訕訕一笑道:“做IT。”當時我真想汪汪叫幾聲再搖搖尾巴。

我們這一桌上,幾乎每個人都能拿出個全年級之最或全班獨一份來。例如,費斯坦但提勒斯雷斯林是唯一出了書的人。拿自己的書給語文老師看簡直有一種藝成下山報了父仇回來見師父的感覺。呂榴蓮是唯一開了公司的人,還是班上第一個有孩子的。跟他要好的女生開玩笑地問他女兒是不是叫呂四娘,他只是溫厚地笑笑不語。霍壯壯是我們班唯一的公務員,而我這個從搞政治頭一份的大學裡畢業的人竟然不是。班花現在成了唯一的二奶,這事兒是在廁所裡聽那個大塊頭說的,而大塊頭是唯一入了外國籍的人。我是唯一一事無成的人。但是我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太久。這不是因為我不在乎虛名,而是我一直在想對面那個面容姣好、神情淡定的穿著奇裝異服的女人是誰。

飯快要吃完了,我突然想起來:這不是平庸的平嗎!怎麼穿成這副樣子了! 這時,呂榴蓮問平庸的平:“王平現在哪裡發財啊?穿這麼精神!”平庸的平一笑,我忽然想起她高中時唯一的特徵:笑的時候總是矯情地捂著嘴把頭扭向一邊。但是因為那時候看到她笑的機會太少了,沒有留下太深的印象。而現在這個臭毛病已經沒了,她笑得既美又坦然,還很溫柔,沒有任何多餘的肢體動作。

“我現在做安保工作,”她說,“呂老闆需要安保的話可以找我。” 她所說的安保工作,實際上就是保鏢。我的上蒼,平庸的平現在成了女保鏢。她解釋完什麼是安保之後,舉座皆驚,大家七嘴八舌地問了起來。老師問:“你穿的是制服嗎?”因為她穿著一件明顯是定做的極為合身的黑西服,白襯衫,深咖啡色領帶,完全是一身精幹的男裝,這就是我前面說她奇裝異服的原因;她的頭髮留長了許多,在腦後紮了一個很高的馬尾,髮梢很少晃動。她沒化妝,也沒戴任何首飾,包括戒指。她回答老師說:“這不是制服,不過我已經習慣這麼穿了,活動比較方便。

”又有人問:“你給什麼老闆保鏢啊,危險嗎?”平庸的平說:“這是秘密,不過算不上危險。國外的業務比較危險,今年已經不做了。”大夥又驚道:“國外的!你還給外國人保鏢嗎?你會說外語嗎?”這簡直是一個白痴問題,平庸的平回答說:“說得不好,不過日常工作用的內容上,可以說六國語言。”大夥又問道:“你有槍嗎?”平庸的平笑道:“霍警官在這裡,不好說。”我拍拍身邊的一米九,問道:“這樣的,你能打得過嗎?”平庸的平眼睛向上看了1秒鐘,然後淡淡地道:“這樣的,不超過六個的話問題不大。”一米九一陣臉紅。我又問:“霍壯壯這樣的呢?”我這麼問是有道理的,因為一米九外強中乾,沒打過架;而霍壯壯從上學的時候就有豐富的實戰經驗,兇狠絕倫。平庸的平想了一會兒說:“像這種受過專業訓練的,我們一般選擇保護突圍,不發生正面衝突。”霍警官哈哈大笑起來,堪稱青年警察的標準笑法。

末了,老師問平庸的平:你是怎麼想到去當保鏢的? 平庸的平首先糾正了老師的用詞錯誤:“是安保,不是保鏢。安保涉及路線設計、崗位佈置、人員調動、裝置使用、應急反應、護送和突圍、傷病急救等多個方面的業務素質,並非能打就行。”接著她說:“初衷很簡單,我不想再當平庸的平了。

” 平庸的平說,她的前半生受夠了王平這個平庸的名字的摧殘。作為一個每天被人稱呼無數次的代號,以及一個每天要在作業、卷子、證件、合同上籤無數次的符號,這個“平”字不斷地在暗示她:“我是個平庸的人,我的爸爸媽媽希望我成為一個平庸的人。”所以她的前二十年都在為成為一個平庸的人而努力。而且她幹得不錯,在這方面。說到這裡她攤開右手指向霍壯壯說:“霍警官受到名字的暗示,不是成長得很健壯嗎?”她又攤開左手,指向費斯坦但提勒斯雷斯林說:“劉成章不是順理成章地成了一個在寫作上成就斐然的作家嗎?”說到此處我才想起那廝原來叫劉成章,虧我讀聊齋裡面的牛成章時沒想起他來。

關於平庸的平怎樣成為一個保鏢的故事,並沒有什麼展開的價值。裡面無非是一些宿命跟巧合,以及對宿命與巧合的奮力反擊。總之,平庸的平在意識到這個平庸的名字讓自己真的成了一個平庸的人之後,決定改變這個局面。她嘗試過很多行業,每個都幹得不長,因為她發現一旦開始工作,就會成為一個平庸的文員、平庸的財務或平庸的行政,這些是她想都不願意去想的。但是她前二十年打下的基礎實在是太平庸了,並沒有一技之長,想要擺脫平庸,看來要劍走偏鋒才行。後來她看了《百萬寶貝》,頓時開悟,再後來就是非常勵志的傳奇故事了,太長,不講了。

同學老師聽到這裡大多熱淚盈眶,只有我因為沒看過那部盡人皆知的電影而面無表情。看來我還是餐桌上唯一沒有文化的人。當時我在想的是:這麼半路出家的保鏢真的靠譜嗎?但是轉而想到二十出頭才學武最後卻跟秦叔寶齊名的尉遲敬德,又覺得自己應該擺正心態。

老師又問:“那你現在改名了嗎,那個‘平’字?” 王平說:“沒有,我現在又喜歡這個字了。” 老師似乎鬆了一口氣,笑道:“沒錯,名字裡有個‘平’,並不是說人就一定平庸。” 呂榴蓮說:“是啊,三國裡有個雙槍將董平,一百單八將裡我最喜歡他了。” 霍壯壯說:“那他媽是水滸。

” 大家說這些話的時候,毫不誇張地說,我眼前浮現出的畫面是一個色彩斑斕的海底世界。海里有很多很多魚:有霸氣威武的鯊魚,有體格龐大的鯨魚,有說不上好看但色彩鮮亮特徵分明的小丑魚,有形狀駭人的翻車魚,有優雅的七彩神仙魚,有翩然飛舞的蝠鱝,還有一種數量最多種群最大的,叫熱帶魚。這種熱帶魚,你不知道它的學名,你一時間甚至想不起它的顏色和體形,因為它總是混在各種各樣特徵鮮明的其他魚中間,成為它們的背景,或食物。一個海底世界的景象裡如果沒有這種魚,就會感覺空蕩蕩的;但它們存在的價值,你卻連想都懶得想——此乃世上最平庸之物。平庸的平原來便是這種魚,現在變成了威猛而又優雅的鯊魚。我跟妻子在馬爾地夫見過一次野生的鯊魚,雖然很小,但其父輩的鎮定自如、旁若無人的優美泳姿卻已經學了個十足,令人過目不忘。現在,平庸的平就變成了這種魚。而我似乎成了那種名字、顏色和形狀都讓人記不清楚的熱帶魚,在這世界上有千千萬萬像我這樣的魚,我們負責組成世界的背景。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吃飽了嗎

Jilly

士兵向前衝

九孔

論習慣對顏值的影響

細品

渣了前男友後我翻車了

溫瑜寬

總裁大人,又又又吻我了(奈何老公太寵我)

碧玉蕭

大明星的貼身高手

小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