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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能是在七點鐘過後不久睡著的。記得那時天已大亮,已經沒必要再自欺欺人地覺得捂上窗簾便能擋住日光了。陽光從敞開的視窗瀉入房間,把一幅幅圖案印在牆上。我聽見僕人們在底下的玫瑰園裡收拾桌椅,並取下那串彩色燈泡。邁克西姆的床仍光禿禿,空蕩蕩。我橫躺在床上,兩條胳膊搭於眼上,形成古怪、荒唐的姿勢,這種姿勢最不容易睡著,可我迷迷糊糊接近了夢境的疆界,最後跨過了那條界線。一覺醒來,已過了十一點鐘。中間克拉麗斯肯定來過,悄然無聲地送來了茶,因為旁邊放著一隻茶盤和涼透了的茶壺,而我的衣服摺疊得整整齊齊,那條藍裙子已放入了衣櫃裡。

這一覺時間短,但睡得卻很酣沉。此時喝著涼茶,我仍暈暈乎乎地睡意不消,於是瞪著模糊的雙眼呆視著面前的空白牆壁。瞧見邁克西姆的空床,我才心頭莫名其妙地一驚,回到現實中來,昨夜的痛苦又劈頭蓋臉向我壓過來。他一直沒回來睡覺。他的睡衣折得好好的,放在鋪開的床單上,動也沒人動過。克拉麗斯送茶來時,看到這情景不知會怎麼想。她注意到了嗎?她會不會找別的僕人嚼舌頭?他們會不會在吃早飯時議論紛紛?奇怪,我為什麼對這些斤斤計較,為什麼一想到僕人在廚房裡蜚短流長便忍不住感到悲傷?看來,我小肚雞腸,心胸狹窄,是個世俗小人,才這麼害怕別人說閒話。

也正因為這個緣故,昨晚我才穿一件藍裙子下了樓,而沒有繼續躲在自己的房間裡。這種行為缺乏膽量或勇氣,是對世俗偏見可悲的讓步。我下樓不是為了邁克西姆,也不是為了比阿特麗斯或曼德利,而是因為我不願讓參加舞會的客人們認為我跟邁克西姆發生了口角。我不願讓他們回去後散佈流言蜚語:“你肯定知道,他們的夫妻關係並不和睦。聽說他一點也不幸福。”我下樓是為了我自己,是為了我那可憐的個人尊嚴。我呷著涼茶,感到既疲倦又痛苦,不由絕望地心想:只要外人不知道,我情願和邁克西姆分開住,兩人在曼德利各據一隅;如果能確保除我們倆之外無人知曉內幕,他即便不再對我溫情脈脈,不再吻我,不到萬不得已不跟我講話,我相信自己也能夠承受得了;如果能花錢堵住僕人的嘴,能在親朋好友面前扮演夫妻的角色,在比阿特麗斯面前逢場作戲,那麼,只剩下我們倆時,我們可以各回各的房間,各過各的日子。

我坐在床上呆望著牆壁,呆望著視窗灑進來的陽光以及邁克西姆的空床,心裡遐想不已,覺得最丟人、最可恥的事情莫過於婚姻的破裂了。結婚才三個月,夫妻之間便有了裂痕。幻想現已蕩然無存,我也就不願再自欺欺人了。事實在昨晚已昭然若揭,我的婚姻很失敗。人們要是瞭解實情,定會議論紛紛,那時他們的話就不是無中生有、捕風捉影了。我們倆合不來,不是理想的伴侶,不是相配的一對。對邁克西姆而言,我過於年輕,過於缺乏經驗,更為重要的是,我不屬於他的那個圈子。我就像個孩子或小狗一樣,病態地、忍屈含辱和不顧一切地愛著他,可這於事無補。他所需要的不是這種愛,而是一種我所無法給予的東西,一種他曾經享有的東西。想當初締結這樁婚姻時,我懷著近乎歇斯底里的青春激情和自負感,竟幻想自己能把幸福帶給曾經有過無比幸福經歷的邁克西姆。就連思想庸俗、見識膚淺的範夫人當時也清楚我在走一步錯棋。“恐怕日後你會追悔莫及,”她說,“我認為你在鑄成大錯。”

我覺得她為人刻薄、殘忍,哪還能聽進她的勸告。無論從哪方面看,她都是對的。臨別前她最後拋給我的那番卑鄙、刺人的話,是她一生中所發表過的最明智、最真切的言論:“你總不會自作多情,以為他愛上了你吧?他是感到寂寞,無法忍受一幢空曠的大房子。”邁克西姆並沒有墮入我的情網,他從來就沒愛過我。義大利的蜜月以及在這裡的朝夕相處對他都是無所謂的。我原以為他愛我,愛我這個人,其實並非真正的愛。那只是因為他是個男人,一個孤獨的男人,而我是他的妻子,一個年輕的妻子。他根本不屬於我,而是屬於麗貝卡。他對麗貝卡仍念念不忘。因為麗貝卡,他絕不會愛我。正如丹夫人所言,麗貝卡仍在這幢房子裡。西廂房、藏書室、起居室、大廳上方的畫廊,甚至連掛著她雨衣的那個小花房裡,無處沒有她的痕跡。在花園裡、森林中,以及那座石頭海濱小屋裡,處處都有她的蹤影。走廊裡迴響著她的腳步聲,樓梯上瀰漫著她身上的香氣。僕人們仍在執行著她的命令,我們吃的是她所喜歡的食品。她心愛的花卉充斥了各個房間。在她的住房裡,衣櫃裡有她的衣服,桌上有她的發刷,椅子下有她的鞋,床上有她的睡衣。麗貝卡依然是曼德利的女主人,依然是德溫特夫人。我在這兒無立足之地。我不該像個可憐的傻瓜一樣闖入這塊禁地。邁克西姆的祖母曾大聲嚷嚷:“麗貝卡哪兒去啦?我想見麗貝卡。你們把她弄到哪裡去啦?”她不認識我,沒有把我往心上放。這也難怪,我在她眼裡是一個陌生人。我不屬於邁克西姆,也不屬於曼德利。初次見面時,比阿特麗斯把我上下打量,直截了當、開門見山地說:“你跟麗貝卡相比真是天差地別。”當我談起麗貝卡時,弗蘭克顯得冷淡和尷尬,不願回答我連珠炮似的提問,其實我自己也不願提那樣的問題。不過,在走近宅子時,他用莊嚴、平靜的聲音這樣回答了我最後的一個問題:“是的,她是我所見到過的最美麗的女人。”

麗貝卡,總是麗貝卡!在曼德利,不管我走到哪兒,坐在何處,甚至在心裡夢間,我都會遇見麗貝卡。現在我已熟悉了她的體態,熟悉了她修長的腿和嬌小玲瓏的腳。她的肩膀比我的寬,雙手靈巧能幹,會駕舟馭馬,曾撫花弄草、製作輪船模型,還曾在一本書的扉頁上題詞“獻給邁克斯——麗貝卡”。我還熟悉她鵝蛋形的小臉,熟悉她的玉膚、烏雲般的秀髮,以及灑在身上的香水。我可以想象得出她的音容笑貌。即便在千人之中聽到她的聲音,我也能分辨出來。麗貝卡,總是麗貝卡!我永遠也擺脫不了麗貝卡!

她的幽靈在纏繞著我,也許我也在打攪著她。正如丹夫人所言,她從畫廊裡注視著我,我在她的桌前寫信時她就坐在我的身旁。我穿過的那件雨衣,我用過的那塊手帕,全是她的遺物。說不定她不僅知道,而且看見我拿走了她的東西。傑斯珀曾是她的愛犬,如今跟在我身旁打轉。那些玫瑰花屬於她,現在卻任我剪摘。我痛恨她,而她是否也痛恨我、害怕我?她是不是想讓邁克西姆重新過孤身鰥居的生活?我可以跟活人爭鬥,卻無法與死者抗衡。如果邁克西姆愛上了倫敦的某個女人,給她寫情書,跟她幽會,和她同桌吃飯、同榻而眠,我尚可以與之決一勝負。我們勢均力敵,我不必膽戰心驚。憤怒和妒忌是能夠加以抑制的。總有一天那女人會年老色衰,會產生厭倦情緒、改變態度,那時邁克西姆便會喪失對她的愛。可麗貝卡永遠不會變老,她青春永駐,我無法跟她爭風吃醋。她的魔力過於強大,叫我望塵莫及。

我起床拉開窗簾,陽光頓時灑滿房間。玫瑰花園裡的雜物已清理乾淨。每逢開過晚會,第二天人們總要津津樂道,對於昨晚的舞會,他們也會同樣議論紛紛。

“你覺得夠得上往日的標準嗎?”

“哦,我想是的。”

“我認為樂隊的演奏有點拖泥帶水。”

“晚宴倒是非常豐盛。”

“煙火也不賴。”

“比・萊西開始顯老了。”

“穿那樣的服飾,哪能不顯老?”

“我覺得他臉上有幾分病容。”

“他一直都是那副樣子。”

“你覺得新娘怎麼樣?”

“不怎麼樣,有點乏味。”

“我懷疑他們的婚姻是否美滿。”

“說的也是,我懷疑……”

直至此刻,我才注意到房門下有張字條,於是便走過去撿了起來。字型方方正正,我認出是比阿特麗斯的手跡。那是她吃過早飯後匆忙用鉛筆寫就的。

我叩過你的房門,但無人應答,所以便猜想你一定聽從了我的勸告正在睡覺,以解除昨夜的疲勞。賈爾斯心急如火,想早點回去,因為家裡來了電話讓他接替一位隊員的位置,去參加板球比賽。比賽於下午二時開始。只有老天知道,他昨晚灌了那麼多的香檳酒,還怎麼看得清飛來舞去的球!我覺得兩腿有點發軟,不過睡覺還睡得挺香。弗裡思說邁克西姆一大早便下樓吃飯,現在卻不見他的人影!只好請你代為轉達我們的愛心。非常感謝你們倆昨晚的盛情款待,我們玩得十分快活。不要再把化裝服的事思來想去了(最後這一句的下邊重重地畫了條線)。你的親愛的比。(隨即有一句附言)望你們二人最近務必到我們家玩。

她在紙頁的上端標出的時間是早晨九點半,而現在已近十一點半。他們離去大約有兩個小時的工夫,此刻已到了家。比阿特麗斯開啟旅行箱整理好東西,便走進花園像平時一樣忙活起來。賈爾斯則調換手柄上的鑲邊,準備參加比賽。

待到下午,比阿特麗斯將換一件涼爽的長衫,戴一頂遮陽帽,去觀看賈爾斯打板球。比賽結束後,夫妻二人到涼篷下用茶,賈爾斯熱得滿臉通紅,比阿特麗斯則和朋友們談笑風生。“我們到曼德利參加了舞會,真是太有趣啦。想不到賈爾斯竟然還能夠跑得動。”她說著衝賈爾斯嫣然一笑,輕輕拍拍他的脊背。這一對夫妻已步入中年,少了浪漫的色彩。他們結婚已有二十年,長大成人的兒子即將赴牛津大學深造。他們非常幸福。他們婚姻美滿,而不像我這樣,結婚才三個月便有了裂痕。

我再也不能這麼傻坐在臥室裡了。女僕們要來打掃房間。也許,克拉麗斯壓根就沒注意到邁克西姆的床。於是,我把床弄皺,看上去他彷彿在上面睡過似的。如果克拉麗斯沒把這事告訴那些女僕,我可不想讓她們從中看出名堂。

我洗過澡,穿上衣服,然後下了樓。大廳裡的舞池已經被拆卸走,花卉也搬了出去。畫廊裡的樂譜架不見了蹤影。樂師們一定搭早班火車走了。園藝工人正在清掃草坪和車道上煙火的殘骸餘灰。用不了一時半刻,曼德利就再也不會有化裝舞會的痕跡了。籌備的過程似乎如此漫長,清掃起來卻異常簡單,三下五除二便能幹完。

我記得那位穿淡紅色撐裙的婦人昨晚曾端著兩盤雞肉站在客廳門旁,那一幕現在在我看來是憑空想出來的,或者是一件很久以前的往事。羅伯特正在餐廳裡擦桌子。他又恢復了呆笨、遲鈍的老樣子,不再似過去幾個星期那樣激動得忘乎所以了。

“早晨好,羅伯特。”我說。

“早晨好,夫人。”

“你在哪個地方見到德溫特先生了嗎?”

“他一吃過早飯,沒等少校和萊西夫人下樓就出去了,再沒有回來過。”

“你不知他到哪裡去了吧?”

“不知道,夫人,說不上來。”

我邁著四方步又回到大廳,再經客廳到了起居室。傑斯珀見了我就衝過來,高興地舔我的手,瞧它那親熱的勁兒,就好像我們闊別了很長時間似的。它昨天在克拉麗斯的床上過的夜,自午茶時分我就再沒見它的面。也許,它跟我的心情一樣,也嫌這段時間太長。

我拿起電話,問了莊園辦事處的電話號碼。說不定邁克西姆在弗蘭克那兒。我覺得必須跟他談談,哪怕只談兩分鐘也行。我得向他解釋,昨晚的事我不是故意的。即便以後再也不跟他講話,現在我也得把事情說清。接電話的是辦事員,說邁克西姆不在那兒。

“克勞利先生在這兒,德溫特夫人,”辦事員說,“你想跟他通話嗎?”我原想謝絕,可他沒容我說話。我還沒來得及放下話筒,便聽見了弗蘭克的聲音。

“出什麼事了嗎?”奇怪,怎麼一開口就問這種話?此念在我的腦海中閃過。他應該道聲早安,或者問我昨夜是否睡了個好覺。他怎麼竟問我出什麼事了呢?

“弗蘭克,是我,”我說,“邁克西姆到哪裡去啦?”

“不知道,我沒見到他。今天早晨他沒露面。”

“沒到辦事處去過?”

“沒有。”

“哦,原來如此。其實沒什麼。”

“吃早飯時你沒見到他?”弗蘭克問。

“沒有。那時我還沒起來呢。”

我遲疑了一下。唯有在弗蘭克面前,我才不害怕吐露實情。“他昨夜沒回房睡覺。”

電話線的另一端出現了沉默,弗蘭克好像在搜尋枯腸尋找應答的話。

“哦,”他終於開了口,語調非常緩慢,“原來是這樣。”沉吟了片刻,他才又說道,“我正擔心會發生這種事呢。”

“弗蘭克,”我不顧一切地說,“昨夜客人們走後他說什麼來著?你們都幹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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