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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髮被兩鬢,肌膚不復實。
雖有五男兒,總不好紙筆。
阿舒已二八,懶惰故無匹。
阿宣行志學,而不愛文術。
雍端年十三,不識六與七。
通子垂九齡,但覓梨與慄。
天運苟如此,且進杯中物。
題解
這首詩大約是陶淵明五十歲時所作。“責子”,就是對兒子的責備。其實看詩中語氣,詩人“責子”時往往帶著戲謔口吻,態度並不嚴厲,反而是藉此題目自嘆自嘲的用意更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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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子 詩意圖 汪國新 繪
句解
白髮被兩鬢,肌膚不復實
自己年已五十,白髮佈滿了雙鬢。肌膚也已鬆弛,不再堅實豐滿。
這兩句寫老相寫得很好,特別是後一句說肌膚的狀況,極少有人道出。年僅五十而如此衰老,與耕田的辛苦和生活的貧困應該是有關的。
雖有五男兒,總不好紙筆
有五男繞膝,得享天倫之樂,本來是很幸福的事。然而讓詩人失望的是,五個兒子卻沒有一個喜歡讀書寫字。
這一句是整體寫五子,下面幾句則分別描述每個兒子的情況。
阿舒已二八,懶惰故無匹
老大阿舒已年滿十六,卻懶惰得要命。
“故”,仍然;“無匹”,沒有人比得上。“匹”字的字形近於“二”、“八”的組合,這裡用了一種近似文字遊戲的析字修辭法。
阿宣行志學,而不愛文術
老二阿宣也快十五歲了,可就是不愛讀書寫文章。
“文術”,指讀書、寫文章之類的事。“行”,行將、快要;“志學”,十五歲。用“志學”指代年齡,典出《論語·為政》:“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本句使用“志學”語意雙關,暗示阿宣到了“有志於學”的年齡卻無志於學。
雍端年十三,不識六與七
雍兒、端兒都十三歲了,卻還不識數,連六與七都數不過來。
兩兒同齡,可能為孿生兄弟或異母所出。六與七相加等於十三,這裡又用了一種數字離合的文字遊戲手法,說明詩人這種描述可能有誇張、開玩笑的成分。
通子垂九齡,但覓梨與慄
最小的通子也快九歲了,成天卻只知道貪吃貪玩,不知其它。
“垂”與前面的“行”義同,都是將近的意思。“但覓梨與粟”一句又暗用“孔融讓梨”的典故。《後漢書·孔融傳》注引孔融家傳,謂孔融四歲時就知讓梨。阿通九歲了還只知尋梨覓棗,可見其愚笨,顯然不可能像孔融那樣早慧早熟。
天運苟如此,且進杯中物
將兒子們一一數落了一番後,作者感到很失望。有什麼辦法呢?大概天意如此吧。既然這樣,那就姑且喝下杯中酒,聊以寬解。
陶淵明《與子儼等疏》說:“餘嘗感孺仲賢妻之言,敗絮自擁,何慚兒子?”漢朝的王霸(字孺仲)歸耕之後,一天朋友的兒子來看他,容光煥發,舉止談吐顯得很有教養;王霸再看看自己的兒子,頭髮蓬鬆不加修飾,不懂禮節,覺得很慚愧。他的妻子對他說:“你既立志不做官,靠耕田過活,那麼兒子的蓬頭不懂禮節是當然的,怎麼忘了自己的志向而為兒子慚愧呢?”陶淵明為兒子們的表現感到慚愧,或許更多的是對自己命運的自嘲吧。
評解
這首詩寫得非常幽默、詼諧,可見出陶淵明性情的另一面。表面看,他的幾個孩子似乎都很不成器,但這種描寫不能太當真。本詩的整體風格是詼諧的,孩子們的缺點顯然被詩人有意誇大了、漫畫化了。他在敘說中又採用了一些有趣的修辭手法,更讓人忍俊不禁,可以想見作者下筆時那種又好氣、又好笑的心情。
對於這首詩,後人有不同的理解。杜甫似乎並沒有看出陶詩是在開玩笑,所以他在《遣興》詩中說:“陶潛避俗翁,未必能達道。觀其著詩集,頗亦恨枯槁。達生豈是足,默識蓋不早。有子賢與愚,何其掛懷抱。”但黃庭堅便很清楚陶詩的幽默之處,他在《書陶淵明〈責子〉詩後》中說:“觀淵明之詩,想見其人豈弟(按:‘豈弟’同‘愷悌’,意謂和樂安閒)慈祥,戲謔可觀也。俗人便謂淵明諸子皆不肖,而淵明愁嘆見於詩,可謂痴人前不得說夢也。”此後評論者或為杜辯,或為黃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莫衷一是。今人袁行霈《陶淵明集箋註》說:“淵明期望於諸子甚高,而諸子非僶俛於學,蓋事實也。然淵明並不過分責備之。失望之中,見其諧謔;諧謔之餘,又見其慈祥。一切順乎自然,有所求而不強求,求而得之固然好,不得亦無不可。淵明處世蓋如是而已。”孰是孰非,讀者自可細細品味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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