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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肯叫她們迴避,宮人們自然喜不自禁,一個個連忙收拾了桌案上的東西,有條不紊地小步急趨,萬福親自將門合上,將內殿留給了皇帝和鄭娘子。

他看了一眼根本就沒有派上用場的如意糕餅果品、生餃子以及被灑了一半的合巹酒,嘆了一口氣,主子便是面上不說什麼,其實今日心裡大約比誰都高興的。

只是主子越喜歡她,想起來從前便會越覺得刺心,做出的事情反倒是更加傷了鄭娘子的心。

但是鄭玉磬卻寧可做太后,也不肯做立政殿裡的皇后,主子親手做了這些同心結,只怕鄭娘子半分與今上結同心的想法也沒有。

“音音,你就這樣厭惡我嗎?”蕭明稷坐在方才進來時的位置,儘量離鄭玉磬遠些,不去瞧她那張美麗的面容,“便是因為我在床榻上不能叫你滿意,比不得旁人?”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難道秦君宜當真比我好嗎?”

對於男子而言,這些事情上無能,無疑是對人的羞辱,他從前以此羞辱甯越,如今也到了鄭玉磬來質疑他。

比起女色,蕭明稷其實更喜歡在朝政上用心,他的父親雖然也不失為一個勵精圖治的君主,但是有些時候更多是出於責任,享受了天子的權利,便該承擔起相應的義務,而並非是多麼喜歡。

而他自己或許是因為出身而受到的冷落,又見慣了後宮女子假意逢迎與拜高踩低,卻是很少在這方面留心。

功力不唐捐,做任何的事情都是多花一份心思,便多一份瞭解,本來男子之間的比較便在身體與口頭上,軍營裡面雖然葷素不忌,但是到了蕭明稷面前多少會收斂一些,不會談論到皇子身上去,他知此事大多憑本能而為,再瞧過幾本圖冊也就算是用心了。

因此到了鄭玉磬的身上,她生氣傷心,沒有半分傳說中的歡愉,叫他對自己也生出了些許質疑。

秦君宜資本也是一般,甚至還不像是皇室子弟這樣容易接觸到女色,卻叫她這般念念不忘?

“皇帝有這個自知之明自然是好,不過這些都是往事,皇帝大可不必在意,只不過我這個人卻並不願意居於人下,能一步登天,做個萬事無憂的皇太后,此生的心願也盡了了,何必再等上幾十年呢?”

鄭玉磬恨不得扇他一耳光,但這些事情過去了太久,如今想起雖然刺心,可還是勉強道:“除此之外,我也希望皇帝將秦家人的屍骨重新掩埋,設祭供奉。”

“還有呢,”蕭明稷掩在衣袖下的手緊緊握住,面上卻十分平靜,“鄭母妃所說的最後一樁,是什麼?”

鄭玉磬將他看了又看,見他面上淡淡,忽然生出些怯意,然而還是猶豫開口。

“皇帝當年託溧陽將佛珠送給我,只是不知道,那些到底是什麼製成的?”

她有許多的不解與猜疑,甚至還做過一場噩夢,但是蕭明稷卻從未親口告訴過她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鄭母妃覺得那是什麼?”蕭明稷起身道:“不過是一串尋常的雕刻骨珠,阿育王寺的東西罷了。”

他走到門口,忽然頓住,卻並沒有回身。

“鄭母妃既然有所請,朕自然當應允,”蕭明稷吩咐人開啟了殿門,“既然鄭母妃不願意住在立政殿,那等您見過上皇,朕就讓人將清寧宮收拾出來給您和十弟住著就是。”

他頓了頓,最後還是回頭瞧了鄭玉磬一眼,那神色中似乎有無盡的鋒芒,然而只是一瞬便斂去了,“只要鄭母妃自己不後悔便夠了。”

這話到了最後聽出來些恨恨之意,但是鄭玉磬卻並不在意,她見著蕭明稷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視野中,略鬆了口氣,宮人們還不敢進來伺候,任由她一個人坐在榻上發愣。

如今的錦樂宮沒有她自己的親信在內,即便是做了太后也不方便,但是如果自己不做這個皇太后,便是要求出宮,蕭明稷也會像是對待溧陽那樣,明面上虛情假意地答應,而實際上一旦得手,就露出了真面目。

太上皇如今病重,如今的皇帝為了彰顯自己的孝順,一直都是讓阿爺住在紫宸殿沒有挪動,自己另外尋了宮殿住下,蕭明稷自然不想叫她見他的父親,但是虎符卻遠比一個女子重要,他不會認不清這些。

……

趙王蕭明燁回京勤王的途中被突厥奇襲後方,連忙向長安的父兄求援,他封地裡計程車兵無法抵禦突厥可汗之子帶來的那些虎狼,就連在後宮之中的鄭玉磬也有所耳聞,蕭明稷倒是沉得住氣,至今也沒有安排她與太上皇相見。

長安城外,皇帝的手足同胞連連告急卻得不到今上的回應,然而長安城內,天子忙著肅清舊臣叛逆,一時間像是騰不出手來,支援自己的弟弟。

勳貴之中人心惶惶,當年的聖上根本不大熱心與他們這些人結親私交,而今上的性子,別說是當年半點情分沒有,就算是有,如今也未必會有情面可言。

新君御下甚嚴,對女色少近,更不贊同朝廷官員被紅粉堆腐蝕,新官上任三把火,往日偷偷違背朝廷禁令狎妓的浪蕩王孫與常愛聽清倌唱曲彈琵琶的文人雅士雖然知道長安重新恢復了寧靜,但也不敢在皇帝剛繼位的時候去風月場所。

所以秦樓楚館的生意難免蕭條了許多,沒有那些願意捧場的貴人,生意雖然說是更合乎朝廷的規矩,然而那流水上便不好看了。

畢竟馬無夜草不肥,一本萬利的買賣大則竊國,小則入獄,沒有那些不大合法的收入,其實也算不得是好事,姑娘們保養自己的花費也不是小數,每月虧損也不是什麼好事。

而蕭條了半月之久的清平樓,今日卻迎來了一位不起眼的貴客。

白日裡本來便沒什麼生意,清平樓已經閉業半日,專門為了恭候這人。

清平樓的老鴇雖然說雲裡霧裡,不知道這是哪一路的神仙,從前居然絲毫沒有過交集,但也清楚越是這般故弄玄虛的越是不敢在皇帝面前留把柄、又想尋找刺激的大官。

聽說皇帝在洛陽的時候養了一批謀士武將,如今個個都是從龍之臣,自然有那等心癢的人。

粗布青轎停在了外面的側門甬道,旁邊跟了許多帶刀的侍衛,一個個面色冷得很,不像是來喝花酒的,卻像是來殺人的。

一個面白無鬚的侍從掀開了簾子,請一位白衣郎君從內步出。

那位白衣郎君與平日裡來偷偷玩的高官略有些不同,他比大多數的高官顯貴看起來更為年輕,面上並無多少緊張神色,也沒有沾染什麼脂粉氣息,步履沉穩,環顧四周,與身側的人吩咐了些什麼,那個侍從才上前叩了側門,放人進去。

“公子,您來了怎麼也不說一聲,”老鴇候在這處已經許久了,她見過許多人,知道今日是個大生意,就算是冷臉的貴人也是財神,不在乎熱臉去貼冷板凳,拿出職業性的微笑討好,埋怨道:“娘子們還以為您是瞧不上她們,今日不來了呢!”

當然人來與不來,這包場的費用都是要給的。

“我一瞧您這陣仗,就知道家裡定然是在聖人身邊做事的將軍。”

老鴇心有餘悸,蕭明稷來的前兩日就吩咐人清掃過一番,那個掘地三尺的陣仗把她嚇了一跳,以為是有人來查賬,而不是來尋歡作樂的。

“皇帝身邊做事的,也會過來玩樂嗎?”

蕭明稷聞言微微皺眉,他清場固然是有擔心親信看見的意思,但是也並不代表他希望自己身邊的人來青樓尋歡。

朝廷嚴令禁止官員宿妓,他身邊的謀士大多是成了親的,在洛陽的時候也沒有什麼花花心思,但如今一朝位列廟堂,人心之事也是說不準的。

“嗐,不瞞您說,自打那位謀反被掛在城門之後,大家誰不是心裡戰戰兢兢,”老鴇嘆了口氣,“好些日子舊主顧都不來了,奴們也不敢說什麼,只能小心等著新君大赦,過了這一陣子也就好了,這不,好容易才盼來了公子。”

她虛虛應承著,吩咐人送來柰果與葡萄酒,甚至還有許多清淡微甜的糕點,這是那位貴人身邊侍從的吩咐,這些貴人難伺候得很,雖然點花酒,但是也有許多的講究,不過好在她也是做慣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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