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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伕讓馬車停在路邊,他取下一盞掛在車廂上的提燈,把它點燃,舉起來,晃動了幾下。過了片刻,一個黑影從大門後面樹林的陰影裡走了出來,他也穿著厚厚的斗篷,頭上的兜帽讓人完全看不見他的臉。

“Et tu,Brute?(是你嗎,布魯圖斯?)”那黑影中的人用拉丁語說出了凱撒的臨終遺言。

“Sic semper tyrannis!(這就是暴君應得的下場!)”車伕用布魯圖斯在殺死凱撒後的名句作為回答。

那黑影似乎點了點頭,他走到大門前,開啟了大門。車伕熄掉了提燈,重新把它掛在原處,一揮鞭子,馬車沿著車道繼續向前行駛。而那黑影則立即關上了大門,消失在陰影當中,就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車道的盡頭是一座宅邸,看上去曾經非常體面。雖然如今它的石牆面已經被爬山虎所覆蓋,甚至一邊的塔樓已經垮塌。入口處之前似乎曾經是一個小花園,如今留下的只剩下稀疏的灌木和一個乾涸的大理石水池,看上去曾經是一座噴泉。

車伕把車停在大門前,跳下來為車廂裡的乘客開啟車門。車裡下來的同樣是一位把自己用斗篷包裹起來的人物,他看上去像是個男人,如果仔細看的話可以看到兜帽裡漏出的幾縷灰白的頭髮,顯然他已經有了年紀。他環顧了一圈周圍的情況,猶豫了幾秒,然後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大踏步地走進了大門。

巨大的門廳裡空空蕩蕩,地上鋪著的地攤已經被蛀的朽爛,牆上顯然過去曾經掛著不少畫作,如今雖然這些畫已經不在,但牆上留下的痕跡即使在這昏暗的燈光下依舊清晰可見。

這位神秘的先生在一扇沉重的木門前停下腳步,門口站著幾個同樣穿著斗篷的人,他們腰間佩著長劍,有人手裡還拿著馬刀。其中的一個人走上前來,“晚上好,先生。您的信物?”

那神秘人從兜裡掏出什麼東西,塞到了對方手裡。那人拿著它走到一根蠟燭前,仔細端詳了幾眼。“非常好,先生。”他走回來,為這位先生拉開了大門。那神秘人走進了房間,房門在他身後關上,發出沉重的響聲。

屋子裡點著許多盞燈,那新來的客人一時感到有點眼花,等到他終於適應了屋裡的光線時,他環顧了一眼,發現屋子裡大致有二十個左右的人,他們都圍坐在一張長桌子旁邊,都穿著厚重的斗篷,看上去彷彿是什麼神秘的宗教組織。

“歡迎你,閣下。”桌子盡頭的那個人說道,“你是最後一個了,我們都等你了。”他伸出手,指著自己左邊的座位,“請坐吧。”

那人微微猶豫了一下,隨即走到那座位旁邊,坐了下來。

“既然大家都到了,我想我們是時候去掉這些令人反感然而有必要的偽裝了。”他說著脫下了斗篷,露出自己標誌性的英俊臉龐。

“您在路上耽擱了嗎?議長閣下。”薩里伯爵對著自己左手邊的那位新來者說道。

“我動身有些晚。”蘇格蘭議會的議長,倫諾克斯伯爵說道。他看了看周圍,桌子旁坐著的都是他認識的人物。他對面的是艾格林頓伯爵,這位德高望重的議員在之前議會的投票中用離場的方式表達了對議會廢黜瑪麗女王的憤慨。伊麗莎白·霍蘭女士,作為諾福克公爵的情婦,是屋子裡唯一列席的女性。令伯爵驚訝的是屋子裡的並不僅僅是蘇格蘭人,事實上二十個人裡有一半都是英格蘭的貴族。

“先生,還剩下您一個人了?”薩里伯爵對著長桌對面的一個人說道,他臉上依舊帶著微笑,彷彿是在晚宴的餐桌上一樣。“屋子裡爐火燒的很旺,您如果不脫掉斗篷的話會出汗的,我們可不希望您感冒。”

那人緩緩轉過頭來,看了看薩里伯爵,過了一會,他終於下定了決心,脫掉了斗篷。

“阿倫伯爵!”有人驚訝的喊出了聲。

蘇格蘭的前任攝政閣下的頭髮看上去比幾個月前白了許多。“如您所願,伯爵。”他對著主位上的薩里伯爵點了點頭。

“很好,那我想我們可以開始了。”薩里伯爵說道,“我想大家都對我今天請你們來的目的略知一二。”

“坦白的說我並不清楚我為何有幸收到了您的邀請。”艾格林頓伯爵冷冷地說,“我一直以來都為了蘇格蘭的自由和獨立奮鬥,我為這個王國貢獻了我的一生。我曾經與你父親在戰場上刀兵相見,我很難相信你們霍華德家會對維護蘇格蘭的獨立感興趣。”

“的確如此,我對此毫無興趣。”薩里伯爵聳了聳肩。

“而我對你們家的麻煩也略有耳聞,似乎亨利國王已經厭倦了你們。然而坦白地說,我對此也絲毫不感興趣。”

“所以您說,我們應該討論些什麼呢?”

薩里伯爵看了看對面的老貴族,過了片刻,他笑了出來。“您說的很有道理,閣下。您有您的目標,而我有我的目的,事實上這張桌子上許多人都有著自己想要的。然而我向你保證,我將要提出的事情,無論對於我還是您的目標,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我洗耳恭聽。”艾格林頓伯爵的語氣依舊帶著嘲諷。

“我們面臨著共同的障礙,事實上是共同的一位敵人。”薩里伯爵看了看眾人,確認他們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而這個人就是亨利八世國王。”

好幾個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而艾格林頓伯爵則大笑起來。

“我真是沒想到。”當他終於平靜下來時,老貴族看著薩里伯爵說道,“有一天我會和一個霍華德家的人達成共識。”

“謝謝您。”薩里伯爵禮貌地說,他又轉向眾人,“諸位大可不必如此,我想你們知道進門的口令的時候大致就猜出來要發生什麼了。”他的聲音裡有一絲嘲諷的神色。

“可你說的……這不可能。”一位貴族說道,這位子爵被人指控是個秘密的天主教徒,他到底是不是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國王對他在威爾特郡的莊園非常欣賞,以至於迫不及待要在它的大門上掛上皇室徽章了。

“啊,我並不同意,先生。”薩里伯爵優雅的說,“這些事情,我承認,雖然出人意料,但時不時的總會發生,從凱撒的時代就如此了。而更令人驚奇的是它們總髮生在受害者志得意滿的巔峰時刻,顯得非常戲劇化,不是嗎?”他拿起手邊的酒壺,微微喝了一口。“凱撒走進元老院的時候以為迎接自己的會是皇帝的冠冕,然而他迎來的卻是自己養子的匕首;佛羅倫薩的洛倫佐·德·美第奇在復活節的禮拜儀式上被教皇的殺手襲擊,雖然他自己僥倖逃了出來,他的兄弟卻慘遭毒手;凱撒·波吉亞和他的父親教皇亞歷山大六世已經在一統義大利的邊緣,然而參加了一場無害的宴會,他們就都中毒倒在床上,奄奄一息。更不用說幾年前發生的事情,托斯卡納公爵以為自己遇上的是一場豔遇,卻沒想到是一個香豔的陷阱。”伯爵笑了笑,“所以我想,如果我們希望自己遇到類似的好運氣,這可能也並不算是無意義的空想,不是嗎,先生們?”

屋子裡陷入沉默,過了許久,艾格林頓伯爵打破了沉默,“我想您想做的並不僅僅是坐在這裡祈禱,不是嗎?畢竟‘上帝幫助自助者’。”

“的確如此,閣下。”薩里伯爵點了點頭。

“那麼恕我直言,這就是困獸猶鬥。”艾格林頓伯爵不屑的說道,“我一點不覺得沒了亨利國王會有多大區別,他的兒子也會採取同樣的政策。而您也最好也想想布魯圖斯的下場,他殺了凱撒,然後凱撒的繼承人屋大維為凱撒報了仇。難道您指望您的那位表親威爾士親王在這之後就會和您把之前的事情一筆勾銷嗎?”他惡意地微笑著,“畢竟如果您做成了這事情,您手上可就不僅僅是沾上了他母親,外公和舅舅的血了。”

“的確如此。”薩里伯爵並沒有如對方所期待的那樣大發雷霆,“可如果布魯圖斯不光殺了凱撒,還殺掉了他的所有朋友和親屬呢?”他的微笑讓艾格林頓伯爵有些忐忑不安,他在戰場上都從未有過這種感覺。“想象一下,屋大維,安東尼,雷必達,克利奧帕特拉,阿格里帕……他們都死了,還有誰會為可憐的凱撒復仇呢?”

“你……你是說……”另一邊的倫諾克斯伯爵已經冷汗直冒了,他來的原因是出於對國王的恐懼,可他現在真的說不出對面的薩里伯爵和亨利國王相比哪個更加可怕了。

“都鐸家族對王位的宣稱僅僅來自於瑪格麗特·博福特微薄的金雀花王室血統,而她的祖先也不過是亨利四世的私生子而已。”薩里伯爵接著說道,“他們的父系不過是威爾士的鄉紳,要不是歐文·都鐸爬上了王太后凱瑟琳的床,他們現在還在威爾士的山裡待著。”他看了看眾人,他們的臉色各異,但眼睛都死死地盯著他,“他們不過是在博斯沃思戰役上走了狗屎運而已。運氣帶來的王冠他們已經戴了六十年,如今又被運氣帶走,這難道不公平嗎?”

“那你想要取代都鐸家族的是誰呢?”艾格林頓伯爵說道,“啊,讓我猜猜,他不會碰巧姓霍華德吧。”他冷冷地盯著薩里伯爵,“你倒是令我刮目相看。”

“這恐怕還得看情況。”薩里伯爵不置可否,“不過我們的選擇可不少——格雷家的那幾個小女孩,解決掉他們的父母之後他們會是任何人夢寐以求的傀儡;尤金納德·波爾紅衣主教,如果想要和羅馬恢復關係他可是一個完美的選擇;當然還可能是某位大貴族,歷史悠久,家門顯赫……但是無論是誰,在場的諸位英格蘭貴族都能夠期待自己獲得巨大的回報。”

“而對於蘇格蘭來說,在這場混亂之後,英格蘭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內都沒有能力干涉你們的事務了,你們可以選擇一位副王攝政,”他看了一眼倫諾克斯伯爵,“或者宣佈獨立把你們的小女王從法國接回來。”他又看向艾格林頓伯爵,後者看起來十分平靜,但是他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內心的波濤洶湧。

“好吧,就算您說的對。”過了許久,還是艾格林頓伯爵代表在場的蘇格蘭貴族率先打破了沉默,“您打算用什麼手段去達到您所說的這一切呢?”他頓了頓,“畢竟殺死一個人,和殺死幾十個人,這完全不是一碼事。我們沒有足夠的人手,足夠的資源,這完全是不可能的。”

“關於這一點,我想阿倫伯爵有話要說。”

感受到眾人的目光,阿倫伯爵開了口,“我有個計劃。”

“國王的加冕禮在一月十五號舉行,在那一天,我們所希望除掉的所有人都會在一起,在大教堂裡。那將是我們絕好的機會。”

“可週圍會有幾千軍隊!我們可沒有人手強攻大教堂。”

“事實上我們有。”阿倫伯爵說道,“我獲得了法國國王弗朗西斯一世陛下的支援,事實上就在我們說話的時候,四千名法國士兵已經在勒阿弗爾登船。現在北海正是風暴時期,英格蘭艦隊都在港口避風,不會有人發現的。他們會直接在愛丁堡登陸。”

“可法國人也會受到巨大的損失!”有人說道。

“不下本錢怎麼能贏錢呢。”阿倫伯爵說道,“事實上,一旦事成法國國王會立即派出兩萬人的遠征軍在英格蘭南部登陸,在這一片混亂當中,他們會在所有人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之前就兵不血刃的開進倫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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