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伍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二冊 第三十一章 出生入死,女帝師,小伍,大文學小說網),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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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守坤宮,便見皇后坐在階下曬太陽,四歲的華陽公主站在一旁撥著小几上巴掌大的紙片認字,兩歲的祁陽公主由乳母抱著,在白玉欄杆前看魚。皇后只穿一件淡綠色碎花短襖,一襲舉案齊眉團紋被覆在膝上,閒閒拖曳在地。她不戴珠翠,不施粉黛,眉目間略有疲態,但望著兩個女兒的笑容是母親特有的溫暖和滿足,似一道光而不耀的月光。

行過禮,皇后命乳母將兩位公主帶回寢殿午歇,又命我坐在下首。穆仙親自奉茶。我雙手接過雕花青白瓷盞,笑道:“怎好勞動姑姑?”

穆仙笑道:“今天內阜院新進了幾斤上好的碧螺春過來,奴婢怕小孩子們糟蹋了,便親自沏了一壺。也是大人來著了。”

我道了謝,輕輕啜了一口:“果然是好茶。”

皇后吩咐穆仙道:“朱大人最喜歡碧螺春,一會兒送兩包去漱玉齋,別忘了。”

穆仙恭敬道:“奴婢遵旨。”

我忙謝恩。皇后扯一扯薄被,笑道:“茶葉罷了,不必謝恩。”

我看了看皇后的面色,關切道:“娘娘怎的又病了?”

皇后笑嘆:“本宮自生了祁陽,便再沒調養好身子。舊年御駕親征,本宮還在政事上逞強,到底是傷了元氣了。吃了多少補品,太醫只是說虛不受補。如今但凡時氣一變,必得病一場。吃藥吃得五臟六腑都是苦的。”

我笑道:“娘娘如今不理政,又有穎嬪娘娘主理後宮,也該好生將養了。”

皇后撫著被子上的梅花,銀絲散了日光,落在她唇邊的笑紋上:“身子不好,什麼都不順心。早知如此,當初便不當應承監國之事。”說著抬眼細細看我,“你前些日子也病得厲害。小小的年紀,還是好生休養服藥,斷了根才好。否則像靜嬪那樣,身子太弱養不住胎。”說罷又嘆,“那孩子著實是可憐,聽說受了許多罪。”

我心下憮然,沉默不語。皇后又道:“本宮知道你心裡難過,不過陛下已下旨追封紫菡為靜嬪,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恩寵。循例妃嬪亡故,只是追封一等的。”

我低低道:“臣女謝陛下隆恩。”

皇后嘆道:“可惜了,年紀輕輕的,容貌又好,又正當盛寵。”

穆仙在一旁寬慰道:“娘娘才好些,萬不可如此傷感。”

我也不願與皇后談論紫菡,忙道:“姑姑所言甚是。老子言,死之徒,十有三。[73]都是命罷了。”

皇后微微一笑:“你不似那等服輸認命的人,怎麼倒說這樣的灰心話?”

紫菡的身子在我懷中漸漸冷透的無望,即使身處如此和煦的暖陽之中,亦不能化解半分:“生死之事,怎由得人不認命?”

皇后一怔,笑道:“好了,本是閒談,倒勾起你的傷心了。如今朝中喜事連連,陛下也快要回宮了,你當高興才是。”

近來多事。北燕遺民叛亂,西南邊疆不平,西北夏人侵暴。江南大族豪猾不遜,朝中亦爭鬥不斷。時近新年,各方都不安生,好似要在新年前釋放掉積攢了一年的戾氣。我不禁好奇:“有何喜事?臣女竟然一無所知。”

皇后一笑,屈指道:“徵北將軍黃泰林已平息了北燕遺民叛亂,益州奉聖旨發兵討逆,如今西南也平定了。西北麼,昌平郡王已徹底肅清了隴南的夏人,將戰線推到了蘭州以北。前幾日昌平郡王還寫信給太后,說新年要回朝述職,還要請太后賜婚呢。”

右手一顫,茶水濺在裙上,緩緩洇入,只覺腿上一片曖昧的溫度。想到錦素,我幾乎已掩飾不住驚慌的語氣:“賜婚?王爺要與誰成婚?”

皇后微感奇怪:“本宮也不甚清楚。莫非你知道?”

我心中驚疑不定:“臣女不知。”

皇后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接著道:“睿平郡王喪妻,雖說一直不肯續絃,總算也納了一位側妃,松陽縣主有人照顧,太后也可以安心。再有麼,便是聖上駐蹕紅玉山莊,親自料理了好幾家橫行鄉里的貪暴豪族,如今西南邊亂又已平,聖上即將回鑾。”

我一奇:“紅玉山莊?”

皇后笑道:“你也知道這地方?”

初夏的某日,周淵向太后辭別。太后嘆息道:“紅玉山莊的玫瑰應當都開了吧。”周淵跪在太后面前,仰頭微笑道:“姑姑,就讓淵兒回江南去代您照料那些玫瑰,好不好?”言猶在耳,斯人已逝。所有的微笑和嘆息都淡遠得如同金沙池畔的晨嵐,被陽光一照,悉數散去。

紅玉山莊是周淵的父親定王周明禮微時的產業,連穎嬪都曾猜測過,皇帝去了江南一定會去紅玉山莊的。果不其然,皇帝將紅玉山莊當作了行宮。

我笑道:“臣女略有所聞。聽說是周貴妃幼時所居住的莊園。”

皇后微笑道:“不錯。”她凝眸半晌,目光在陽光下忽然變了顏色,“待聖上回宮,本宮便進言,封你為嬪。”我愕然,不知她為何突然提起此事。不待我推辭,她又道:“本宮知道你不在意榮華富貴,可是在宮中做女官,總還是前程有限。你的才貌,不應埋沒。待你做了妃嬪,你的母親便能和穎嬪的母親一般,得到封誥。你的父親和弟弟便可以在朝中為官,你的姐姐也可以嫁個好人家。這樣不是很好麼?”

我聽她突然提起我的父母姐弟,愈加警覺。從前我總以為皇后贊成皇帝納我為妃,是因我出身微賤,即使有寵,對她亦是無害。此刻,我忽然想起去年夏天在景園時,皇后當著熙平長公主的面除去我們一家的奴籍,後又兩次提起父親和弟弟入朝為官的事情,原來她是想籠絡我——我們一家。

昔日翟恩仙一事,皇后始終對父親和熙平長公主耿耿於懷,只因前方戰事正緊,皇后監國任重,在文瀾閣執事韓復身上又沒有逼問出有用的證詞,所以暫時無暇顧及。而父親脫籍之後,依舊在長公主府做管家,皇后亦無可奈何。

舞陽君和奚檜之事在前,慎妃自盡之事在後,想來她終於感覺到一張密密羅織的大網正向她兜頭撲下,偏偏她全無還手之力。父親是熙平長公主的心腹,皇后對我們一家施以恩惠,無非是想父親離開長公主府,重投“明主”。

我不願為妃,父親不會離開長公主府,皇后也不會坐以待斃。

心念輪轉,我雙手一緊,連茶盞燙了手心都沒有察覺:“臣女德薄——”

皇后卻不理會我,依舊道:“至於封號麼,聖上與本宮都愛你的聰慧與得體,就叫一個‘慧’字好了。如何?”說著一抬眼,目光如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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