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伍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二冊 第三十九章 惡止其身,女帝師,小伍,大文學小說網),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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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後,我要去定乾宮謝恩,於是命綠萼為我更衣。綠萼從衣櫃中揀了一件練色暗藻紋朝服出來,我不禁笑道:“又不是上朝,拿這件衣裳出來做什麼?”

綠萼道:“姑娘從前被召見或去求見都是穿著朝服的。”

我拿了一枚梨花嵌珠翠鈿比在髮髻上,從鏡中看著綠萼道:“昨日我看你們燻了一件若竹色的長襖,那件就很好。”

綠萼應了,見我比著翠鈿,便笑道:“這枚鈿花自內阜院送過來,姑娘從未戴過。姑娘要重新梳頭麼?”

我饒有興致地笑道:“戴這枚鈿花要梳什麼頭?”

綠萼側頭想了想道:“梳一個雙環望仙髻吧,將這枚翠鈿簪在最前,雙髻上綴滿小珠,燈光下最是好看了。”

我微笑道:“零星綴兩顆便是了,綴滿了便俗了,況也與那身衣服不合。”

綠萼笑道:“奴婢跟隨姑娘五年,還是第一次見姑娘肯花些心思打扮呢。從前都是奴婢拿什麼衣裳,姑娘就穿什麼衣裳的。”

我心中一凜,拿著翠鈿的手便緩緩落了下來,凝神道:“果真?”

綠萼摘下我髮髻上的銀環,笑道:“可不是麼?奴婢還從來沒有為姑娘梳過望仙髻呢,就怕手生了。嗯……從前紫菡梳頭是最好的——”忽覺自己失言,連忙掩口自鏡中看我。

我聽她提起死去的紫菡,心下憮然,道:“罷了,就穿那件朝服去吧。也不用重新梳頭了。”

綠萼忙退後一步,垂頭道:“奴婢該死,姑娘恕罪。”

我笑道:“你又沒說錯,我也沒生氣。快來更衣吧。”

綠萼這才釋然,微笑道:“姑娘還是穿那件若竹色長襖吧,配上這枚翠鈿,比穿朝服好看。”

我沒精打采道:“不必了,就那件朝服吧。”想了想又道,“那件長襖你若喜歡,便賞給你穿好了。”

綠萼又驚又喜:“姑娘果真賞給奴婢麼?那件若竹色聯珠佛手紋對襟長襖可是繡了金線的!”

我笑道:“你只管拿去穿好了,橫豎我再也不穿它了。”

綠萼抿嘴笑道:“那奴婢就多謝姑娘的賞。只是姑娘看起來倒像是和那件衣服過不去似的。”

我轉身取過她手中的銀環,端端正正扣在髮髻上,淡淡一笑道:“胡說!一件衣裳罷了,還怕我捨不得賞給你麼?”

綠萼笑道:“奴婢知道,姑娘從來也不吝惜把好東西賞給奴婢們。奴婢去把朝服熨一熨,再燻一會兒香。”說罷拿了衣裳出去了。

鏡中的眉眼像是脫了力,變得愀然不樂。又擰成一團,好似互相賭氣。我撫著蒼白的面孔,幾乎是貼著鏡子仔細端詳自己的臉。在宮中養尊處優數年,雙頰依舊不失少年時的圓潤,只是面色白中透著病的灰黃,已顯出容顏衰敗的徵兆。目光也不再清澈靈動,顧盼之間全是溫涼如玉的驚疑。鏡裡鏡外的燭光像一對明亮的眸子,洞徹我隱秘的欣喜。

我嗤的一笑,起身去外間催促綠萼。

來到定乾宮,只見小簡正在撤膳。見我來了,笑嘻嘻道:“朱大人來得巧,陛下從營中回來,剛剛用過晚膳,正在飲茶,大人快些進去吧。”

御書房中縈繞著一絲清苦的茶香,龍涎香的氣味化在其中,變得溫馨澹然。皇帝正俯身書案,細細瞧著一幅畫。想起前幾日他偶然來漱玉齋看我,我竟是披頭散髮、衣冠不整地歪在榻上看畫,不覺溫然一笑。忽聽皇帝道:“你笑什麼?”

我連忙屈膝行禮,微微一笑道:“陛下仁慈,準臣女與於氏一見。臣女謬承皇恩,心中感激。”說著伏地謝恩。

皇帝笑盈盈地受了這一禮,頗有幾分得意之情:“不必多禮。”說著命侍立在一邊的良辰奉茶。他指著書案上的畫道:“朕正在看你的火器美人圖,你的畫還有些拙樸,不過勝在有新意。改日朕命如意館的明延年來教授你,以你的聰明,定能青出於藍。”

我微笑道:“臣女資質愚鈍,不敢勞煩明師傅教授。”

皇帝微微變色道:“你果然是抗旨慣了!”

我跪下,不慌不忙道:“陛下恕罪。臣女作畫,只是讀書之餘用以調劑的小嗜好,畫技拙陋,只會貽笑大方。況且,臣女也無意深研繪畫,若勉強學習,恐辜負皇恩。”

皇帝哼了一聲道:“你總是有道理。起來吧。”我站起身,皇帝又道,“日後朕在禁軍火器部中建一支娘子軍,把你打發去當個小卒,到時候軍令如山,不從者斬,瞧你還這樣膽大妄為!”

我恭敬道:“做一個小卒,是實實在在的為國效勞,比虛妄的繪畫要有用許多,臣女很願意去。”

皇帝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前兩日你說你怕朕,依朕看,你是半點也不怕。”

我啞然,這才驚覺我和他之間不知何時變得快直而隨意,彷彿那一夜的失望與後怕倒讓彼此更親近了。我垂頭道:“臣女罪該萬死。”

皇帝嘿然:“你已經死過一次了,死一次和死一萬次,也沒什麼分別。坐吧。”此時良辰親自奉上茶來,引我坐在下首的交椅上。

皇帝端坐在書案後,十分愜意地飲了一口茶,於是我也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苦丁茶的味道沾上舌尖,不覺皺了皺眉。然而皇帝的臉上慢慢沁出笑意,欣欣然如飲甘醴。我不禁好奇,卻忍住沒問。只見皇帝頓下茶盞道:“朕今日去北營封賞徵北將軍黃泰林,他平叛有功,朕已經將他擢升為左將軍。跟隨平叛的一干將校,朕都一一封賞。我大昭將才不斷,甚是可喜。再者,自朕平定北燕,朝臣便屢奏祥瑞。可見朕此舉是順應天命,南北大統亦是民心所向。”

皇后的哥哥陸愚卿大將軍就是從左將軍一職拜為大將軍的。黃泰林不過是平定一次餘孽叛亂,竟由徵北將軍提拔為左將軍,且皇帝親自去軍營中封賞。如此一來,大將軍便黯然失色了。

我聽他說的是“朝臣屢奏祥瑞”,而不是“大昭屢現祥瑞”,便即瞭然,遂微微一笑道:“天降祥瑞是好的,天降英才更好,但都比不上君臣一心來得好。”

皇帝微笑道:“君臣一心這四個字用得好。在於氏之事上,朕和你也算得上是君臣一心了。”

我欠身道:“陛下體恤臣女,臣女感恩不盡。”

皇帝道:“你既見了她,她可有什麼說的麼?”

我之所以來定乾宮謝恩,就是要向他回稟此事——既然已與錦素絕交,便要徹底消除他的疑心;而他既已知曉我和錦素的言語,我也只能如實回答:“啟稟陛下,於氏在皇太子薨逝後自覺活命無望,便寫了一封信,將當年的事情告訴慎妃娘娘。又說,只要慎妃娘娘活著一天,弘陽郡王就絕無可能當上皇太子。慎妃娘娘待臣女甚好,臣女不能容忍此事,已與於氏絕交。”

“當年的事……”他的笑意像在譏諷我,又像在自嘲,“什麼當年的事,你知道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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